闻宴全身上下已经换上了囚服,原本他也经历过狂躁,不解,愤怒,甚至动手打了任月凝被狱卒强行拉开,但是如今他像是被人抽去了浑身的精气神。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站着,在看到董薇之后才露出一丝不敢置信,他手指紧紧捏住栏杆,用力到泛青。
“董薇,你怎么敢来这里?还是说你也终于被关在这大牢当中了!”闻宴双目赤红的看着满身洁净的董薇,就算几月不见,他也忘不了自己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江简抬眸看去,他竟忘了宫中地牢当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毕竟闻家倒台之后,便成了多事之秋,人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谁也顾不上他们这几个跳梁小丑了。
于是抬手将董薇护在身后,冷声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身边站着的侍卫这才点头行礼退下。
闻宴癫狂的神情不似作假,他用力拽了一把坐在地上的女子,女子头发凌乱背对着众人,就算闻宴说出这话,她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好似一个破布娃娃。
她原本以为自己进来以后不常时间就能出去,毕竟那些事情和自己又无关,但谁知自家爹爹竟然因为怕惹火上身,主动弃自己于不顾,以此来洗清嫌疑。
一来二去,她才明白,自己彻底成为了被遗弃的棋子。
“看看啊,这是谁来了,是咱们的大救世主董薇,你以为你在外面呼风唤雨,我们上面有着你惹不起的人,你就等着和我们一样进这牢狱,这辈子也别想出去了!”闻宴癫狂的胡言乱语的尖叫着,他恨不得将身边所有人都拉过来看看,原来董薇也有一日沦落至此。
只可惜,他已经癔症的只相信自己觉得的,看不见其他。
任月凝这才动了动身子,脸庞转过来的一瞬间,董薇看到了她脸上的青紫,一瞬间的惊讶划过瞳孔。
就连对面的卓尧也动了动,他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也说不出什么话,但眼睛也是死死的盯着董薇,企图将他生吞活剥。
“你上面的人?陆蝉鸣吗?”江简的声音响起,和地牢当中的阴暗格格不入。
闻宴的表情僵硬在脸上,道:“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晓?”
他们被关在这里,什么信息都得不到,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你若是说的陆蝉鸣,我只能告诉你,他于昨日已经自尽在了大殿上,如今陆家已经倒台,你所谓的顶上人,早就已经身亡,不止如此,三皇子也已经遇刺。你们若是想出去,这辈子,恐怕是不行了。”
江简轻轻拉过董薇的手腕,毫不留情的往前走,只留下神情惊讶不敢相信的闻宴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不可能!
他尖叫着,仿佛最后的信念崩塌掉,董薇听着他的声音,轻轻扯了一下江简的袖口,江简回身看他,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润。
“来人,将这二人分开关押。”
江简吩咐着,身后的士兵重新进来将任月凝和闻宴分开关押,他知晓董薇一向嘴硬心软,这些年遇到的所有苦命女子,她都愿意伸出援手。
“我不信我不信!”闻宴尖叫着,突然被士兵一巴掌拍在脸上,士兵低声恐吓道:“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这是新任君主与国夫人!”
闻宴一瞬间安静下来,国夫人?成亲之后...不就是皇后了?
他无厘头的笑了起来,他沦落至此,董薇却摇身一变成了国夫人,巨大的打击下,彻底疯了。
而任月凝看着董薇的背影,神情复杂,当时自己嫉妒董薇,如今自己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了,而董薇还愿意在最后帮自己一把,她摸了一把眼泪,轻轻欠了欠身。
他们都知道,原本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家女子董薇,彻底成为了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董薇被江简牵着往里面走去,最深处的拐角处有一个安静的身影背对而坐,明明不久前还意气风发,如今便垮着肩膀呆坐着。
董薇与江简对视一眼,狱卒将门打开,陆巡明明听到了动静,却不想回头去看。总之也不会是别人。
事到如今,他怪不了任何人,自己父亲是咎由自取,甚至他都没有办法说出一句为父亲讨回公道,相比之下,父亲所做的事情又毁掉了多少人,多少个家庭。
“陆巡...”董薇轻轻唤了一声,当时也是事出紧急,她也不是故意利用他骗他,只是不那么做恐怕就要被杀人灭口了,要不是江简及时回来,具体什么情况还要另说。
陆巡轻轻回头看向董薇,在不久之前他是真的想要带着她远走高飞的,那么她呢?
“在陆府,你说你愿意和我一起走,是真的还是假的。”陆巡眼神深沉的看向董薇,眼中再也没有了少年气,丧父之痛难以想象,但真正的仇人却也是自己亲近之人。
董薇张了张嘴,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和陆巡走,只是是去边疆找江简罢了。
“我...”董薇刚刚说出一句话,却被陆巡闭上眼睛打断,“好了,我如今戴罪之身,皇上站在这里恐怕会脏了自己,不若出去收拾一下烂摊子,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江简淡然开口:“按照律法,丞相大人谋逆篡位,应当诛九族。”
陆巡并不意外,神色平淡反问道:“所以江兄,是要赶尽杀绝吗?”
“十四岁那年,你从院子偷跑进祠堂。”江简不答,而是回忆起当年,“你对我说,我可以跟你走。我不肯,怕你父亲发现,你说这只是一个选择,你可以不来。可若是我跟你走,剩下的事情,你会替我摆平。”
陆巡记得那个冬日,祠堂设在偏僻清净的地方,到了冬日便格外的冷,而江简时常被罚跪在祠堂守夜,并不是因为犯错,陆巡小时不懂事,并不明白,如今才知道两个人的矛盾竟然已经到了这般。
“所以如今,我也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留在这里,也可以回你守孝的寺庙里,颐养天年。”江简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番话,却叫董薇惊讶一瞬。她竟不知,看上去并无什么交情的两人,竟然能叫如此铁面无私的江简背地里偷偷留情。“你可以不去,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
陆巡彻底愣住,他原本就没打算苟活,父亲已死,他在世间再无牵挂。
只是如今,“谢主隆恩。”
那年春天来的早,桂花树下,一向爱笑的陆巡,不知道第几次叫住刚被庶子欺负完的江简,伸手递出一块桂花糕,“这桂花糕甜,你要吃一块吗?”
从未在府中被重视的江简一向冷心冷肺,与任何人关系都不好,他只想出府闯一番自己的天地,而陆巡这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少年,却像是看不到这股子冷意,在那个还未真正暖和的春天里温暖了少年的心。
*
丞相一死,大魏彻底没了主心骨,江简顺理成章继位,竟是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大家可都记得那日在朝堂上是怎么劝江简回头是岸的,再看如今局势,他们脑袋还在自己头上就是万幸了!
哪里还有胆子管人家江简的事情,但是新帝继位,很多事情都要准备,江简继位仓促,很多礼都没有行,直接便坐在了那把龙椅上。
边疆之事虽然可以商议,但是大越也显示出了当仁不让的气势,他们毕竟常年占据上风,猛然被大魏压住,心中自然不服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想继续卷土重来。
而还在边疆的孙四等人一鼓作气,连夜带人偷袭了对方岗哨,重创对方军营,使大越不得不还回掠夺城池,但还是守在边疆不肯退让。
就在这个时候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海兰死了!
对于其他人来讲,他可能只是一个威震边疆的大越猛将,但对江简而言他却知晓这个人有多么厉害,就算是对上自己都不一定落入下风,却无意落进裴少乙圈套,合力围剿而死。
算上之前因为江简而死的两员猛将,大越此次不到半年折损三员猛将,且一退再退,又因为之长达一年的拉锯战伤了国之根本,不得不提前撤退,中止侵略计划。
原本罗将军的密信中想要乘胜追击,杀杀他们威风,但是被江简阻止,战争就会引起伤亡,我们的百姓是,他们的百姓也是,上位者的斗争,不该牵扯他们。
于是马萨克派出自己亲信前来求和,两方终于签订协议,不再出兵,大越才彻底退兵。只是在撤兵之前,江简命人在无人区鸣放三次炮火示威。
在这种绝对的热武器面前,大越也能消停个几年。
新帝登基,战争结束,一切百废待兴。而董薇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和江简说完的那一刻,她义愤填膺的道:“这陆蝉鸣真是该死,不仅残害少女,还压榨这么久的百姓。这大魏官员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骂完才想起来,如今这大魏成了江简的囊中之物。
江简并未有任何情绪波澜,他从小就不太爱表露什么情绪,但是想起自己父亲和陆蝉鸣还有先帝的恩怨,他大概也能从董薇和自己获得情报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只是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于是只是眼神晦暗一刻,便笑道:“这大魏官员,形同虚设,是时候该换换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