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芷桥今天调休。
一早接到寻思电话,她还挺高兴的。
虽然是已经结束的甲乙合作方,还喜欢过同一个……但她觉得她们其实还挺聊得来的。
这不,人家来旅游都不忘给自己带伴手礼呢。
傅芷桥妆都没化,急急忙忙拎着临时买的两箱蜜橘赶来。
寻思已经叫好咖啡,买的也是她喜欢的七分甜少冰花咖,连搭配的甜点都是合胃口的抹茶芝士味。
甚至,还有一张已经装裱好的五寸手绘小像。
傅芷桥简直心花怒放,盯着小相框连啜了好几口咖啡,才问:“今天怎么想到来临州?”
寻思捧着咖啡,声音蚊呐似的:“……来看男朋友。”
傅芷桥愣了下。
寻思握紧杯子,一鼓作气接着往外说:“就还是和慎知还,虽然……想着还是得和你说一声……”
傅芷桥脑子嗡了一声:“不是,你……”
“对不起,我不该余情未了还鼓励你去追求,”寻思见她面色不渝,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他一直也不喜欢我,是我……接触多了,就觉得他人挺好的,然后……死缠烂打吧,他实在缠不过,我们之前又算是熟……”
“你等等!”傅芷喝了一大口咖啡,杯子放回到桌上,杯底重重地响了一下。
“我是什么看起来很蠢的人?”傅芷桥近乎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们秀恩爱也不用逮着我一个人秀吧?!”
秀、秀恩爱?
寻思愣住,无措地看着她。
“你们复和当天,你男朋友就请全馆喝了奶茶!”傅芷桥手指头点在桌面上,力气大得冰块开始撞击杯壁,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说自己千辛万苦挽回了初恋!连请假和轮休的同事都在隔天收到了补送的饮品!”
寻思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半夜也没能说出话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还是傅芷桥先打破沉默,“你是在可怜我吗?”
寻思:“……没……”
傅芷桥:“还是觉得我肯定就输不起?”
寻思伸手想要握她手安慰,被傅芷桥一把反攥住:“他请客就请客,分给我的还是奶绿!我从来就不喝奶绿!”
寻思:“他……”
“智者不入爱河,怨种重蹈覆辙!”傅芷桥提高声音,“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傅芷桥还不至于这么没自尊……”
……
傅芷桥连嘲讽带发泄,足足骂了好几分钟,整得服务员都来提醒,才勉强收住。
寻思一句话也不敢争辩,胡乱加点了一大堆甜品和饮品,其中甚至有一杯傅芷桥嫌弃了半天的茉莉奶绿。
傅芷桥看到绿色就难受,刚闭上的嘴巴又要开始念叨,寻思端起来,三两口喝干:“……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就是舍不得你这个朋友。
傅芷桥瞪着她,半晌,有些颓然地捏起个大福塞进嘴里:“算了,你们的事跟我也没关系——你请我吃个饭,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只原谅你啊,他这种神经病,哪怕是我领导,我也要说看到他就讨厌!”
***
向钟毅怀疑慎知还是故意的。
明知道寻思承诺了请他吃饭,一到饭点就回来了。
还非常“主人”做派的全程热情招待他们,生怕被抢了风头一样。
不是忙到接电话都没时间了?
其他人倒都是一副“有冤大头不吃白不吃”的姿态,尤其是寻思带回来的那个姓傅的女孩——跟慎知还的仇仿佛比自己还大,一上来就张罗着点菜,还全是高价硬菜。
慎知还感冒本来就没好,看到向钟毅和傅芷桥就喉咙发痒,想咳嗽。
向钟毅这种死皮赖脸的行为他早有预料,赶回来就是为了对付他,可傅芷桥……
他苦思冥想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有什么越界的行为,又不敢问寻思……最后趁着洗手结账的时候给高瞻远发了条求助语音。
高瞻远这种单身狗果然很闲,飞快发来了感想:“确定她是真的喜欢你,跟你复合不是为了在熟人面前再狠狠地抛弃你一次?”
慎知还无语地关上屏幕,很用力地洗了两遍手。
高瞻远却依旧不放过他,锲而不舍地继续发消息:
“真的,信我!”
“我们台民生调解节目最常见这种人了,在演播厅就甩巴掌翻脸的都有……”
“你‘千里送’的时候也没把七大姑八大姨都拉上吧?我陪你等半天也没机会跟你宝贝喝个茶……”
……
慎知还倒是不怕吃到一半寻思跳起来翻脸甩自己巴掌——高瞻远这种没多少感情经历的才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地联想。
一个媒体人,天天胡乱形容。
千里送,有他这样纯洁的千里送?!
回到包厢,人还没进去呢,先看到黑压压的人头……确实是太多人了,吃席开的大桌也就这个规模了。
寻思被簇拥在最中间,听完这个说话,又扭头去看另一个,忙得连夹菜都快没工夫了。
慎知还再一次否认了高瞻远的猜想:这哪里是在折磨他呢?分明是在陪他一起“吃应酬的苦”。
人在社会中,总是有很多的不得已罢了。
他兢兢业业地付完款,上完下午的班,又赶着饭点继续来招待他们——大大小小一个不少,连傅芷桥都还在,几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下午逛过的城墙市集和城楼下的杂技演出。
这样连续闹了两天,慎知还还没怎么,寻思已经愧疚得不行了。
“明天你难得休息,就不用陪我们去城门口找人了,我陪着小颖他们去吧。”
慎知还刚表演完咳嗽,一时间也有些无语凝噎。
什么叫“难得休息”,“不用陪我们去了”?
她来临州不是来找自己的?
怎么就……变成陪小颖找妈妈了?!!
翌日天还没亮,寻思等人就陪着小颖一起出发。才刚走到门口,就见慎知还敞穿着大衣站在台阶下。
冬夜漫长,凌晨5点了天也还没亮,只有几颗星子零星地撒在他头顶的被屋檐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上。
寻思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慎知还笑了笑,白色雾气随着声音自口角溢出:“我反正也没什么事,陪你们一起去。”
那也不能就穿这么点啊!
寻思摘了自己的围巾往他脖子上戴,慎知还伸手欲拦,对上钟向毅并不算友善的目光,手虚虚地落在了寻思的手背上——由着她把围巾围在了自己脖子上。
柔软的织物还带着她的体温,慰帖着颈项。
路灯都还没有熄灭,把大家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无论高矮肥瘦,一道道影子映照在石板路上,都像极了蓬勃生长的乔木。
他们走在其中,便也成为了这小小森林中的一份子。
晨风凛冽,慎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伸了过来。
寻思自然而然地回握住,走得愈发靠近。
那两杆竹子似的影子,也就歪歪斜斜地依偎到了一处。
临州越野跑的氛围极好,比赛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作为出发点的城门口已经人山人海。参赛选手、志愿者、来加油的亲友、单纯来看热闹的群众……各色灯光将瓮城、巨型的装饰门框照亮,世界都仿佛成为了一个宣泄热情与力量的舞台。
寻思从未参与过这类活动,更遑论亲临现场,被这声浪震慑得也跟着有些小激动。钱敏敏和向钟毅更是跃跃欲试,直接打听起了报名流程——报名当然早就停止了,不仅要求提供曾经的越野跑积分或完赛证书,还要抽签去掉一部分超出的比赛方接待量的名额。
刚还跌跌撞撞闹着要睡觉的向钟捷也安静了,倏忽冒出一句:“小颖姐姐,你妈妈可真酷!”
小颖呆呆的,似是被这场景震撼到,垫着脚不断地去看参赛的人群。
这些人无论男女,都穿着运动装备,面孔模糊不清,那昂扬的神态却与母亲有些相似。
第一声发令枪终于响了,人群成了流动的洋流,斑斓着淌向城外、山上。
想在这时候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众人都有些担心小颖,但不等大人们安慰,她自己先找到了安慰的途径:“怪不得妈妈要来比赛,我爸爸要是来了,一定就不会和她吵架了。”
成人的世界哪里有这么简单?
但没人愿意打破孩子这样美好的期盼。
更何况,亲临赛场的冲击,确实强过千言万语。
藏不住话的向钟捷已经宣布自己长大了要去奔跑者,跑上世界最高峰了。
半程的比赛也很快开始,依旧是热闹的集合,响彻云端的发令枪声,灯光溢彩、人流如织。
慎知还去咨询了下工作人员,终于拿手机翻到了查询参赛号码牌的网址。
小颖搜了半天,终于在半程比赛的名单里搜到了她妈妈的名字。
但人群已经跑远,爬上城楼也看不到人影了。
旁边经验丰富的围观群众指导:“跑半程的,快的四五个小时就能回来了,慢的下午也到了,你们就在这儿等,一定不会能等到!”
对!
回程因为速度拉开,人员还更分散了,更容易发现目标!
小颖终于兴奋起来,还跟钱敏敏要了刚刚的出发视频细细看了一遍,又很珍惜地转发给自己爸爸,窸窸窣窣地不知发了什么消息过去。
天终于渐渐亮了起来。
瓮城被朝霞染得绚烂如火,城墙上下挤满了人。参加少年组娱乐赛事的少男少女沿着城墙蜿蜒跑来,颜色艳丽的运动服被阳光照得更加鲜艳,一阵风似的刮过烟霞阁、穿过烽火台,直冲兴善门而来。
向钟捷被哥哥抱起来,成功学着周围的人将手伸到了赛道旁。跑者们有目不斜视笔直冲向终点的,也有扬着笑脸特意从人群旁经过,举掌与人相击的。
向钟捷成功与一个黄衣服的小姑娘击了掌,激动得举着手直欢呼。
向钟毅:“至于吗?没牵过小妹妹的手啊?”
向钟捷不屑:“你懂什么呀!这是参赛选手的手!她这是给我传递勇气!”
寻思站在他们身后,手还同慎知还交握着。
他们不曾击掌,她却也感觉到了源源不断的温度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