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洁轩门房中,贱奴和莫离正在说话,不料门前竟一下就来了那么多人。
轩子里面的小叶小香听见分辉回来了,都忙迎了出来,见状也是一阵惊讶。
任不羁反客为主地带着分辉等人径入了外间,坐在了一圈桌椅中,随后便朝小叶小香挥手一摒;那二婢本就是他宫里的,立即会意,赶紧退回了自己屋里去、关上了门、老老实实待着,做到对这边要说的事都不听不知。
任不羁对着三玉侍,直接就是开场白:“近日教主为了那丧门星竟都自甘去魔医那里受虐,咱们四个作为随从可也遭了大殃了,自打目睹了那一场虐事回来,我心里就一直闹腾得不行,真真都要难受死了,及今必需和你们诉说诉说!辉丫头当然也是极想知道这事的,咱们正好就借她这块便地,好好地聚谈一下!”
这外间和那门房就紧邻着,贱奴和莫离又是耳力超常的武人,自然能听得清楚,而且还一下就被吸引起了注意——
贱奴和分辉一样,对这事的详情都是极想知道的。
莫离虽完全不知这事,却心有灵犀地听出任不羁那一“丧门星”美称指的是谁,又联想到萧寒烟那手指上的恐怖伤情,也是万分关注了起来。
而任不羁等人就像浑不知隔壁还有莫离这个“偷听”者的,怀珺立马接腔:“可不是吗,我也都要落下心疾了,咱们这就彼此都宣泄宣泄!”
于是,一干人就以一种交谈的方式,把萧寒烟为莫离做的那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出来。
其中当然是以任不羁为主,这家伙实是能说会道的,把那么一场极尽惨虐、骇人视听的事描述得活灵活现,竟还说得兴高采烈的,着实令人惊佩。
怀瑾和怀珺的口才虽远不及他,可真情实感之下,描述得也是非常精彩;而且他们这次虽是在行任不羁主谋的鬼计,可也确实是有了个宣泄机会的,每到一些惨绝处时竟都声泪俱下。
就连向来寡言拙嘴的怀琨都要不时说上几句,且还是慷慨激昂的。
期间讲到萧寒烟在那等恶境中竟还要保护玉侍们的那段事时,怀珺还多加了一节——他对分辉、其实就是说给莫离听的道:“易姑娘,你知道吗,为何本教像龙子、邢殿主等首领的那队亲兵都称为‘卫’,我们这队亲兵却称为‘侍’?因为大家都明白,教主乃不世之雄,我们对他根本谈不上保卫,就只有作侍者的份,反是教主还总在保护我们!就似这遭,教主为了保护我等,竟都能做到这个份上!他对莫离,对怀瑜,也都是至于如此的啊!莫离怎么还能那般怨怼他呢?”
……
他们这番话可是很长的,等到把那一场空前绝后的虐事详细讲完后,都已近深夜时分了。
分辉早就听得泪下如雨,拿了绣帕半掩着面,竭力忍抑着。
贱奴那么坚强的人,也都几度落泪了。
莫离呆呆地坐着,竟如陷入了一场魇梦般,心中明明惊悸难受得要命,却什么反应都发不出来;憋窒间只觉脸上湿乎乎的,这才发现自己竟也已流了满脸的泪……
任不羁做了个总结陈词:“咱家教主就是个大傻子,若是为我能做出这等惊神泣鬼、感天动地之事也罢了,却是为了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他娘的都要替他亏死了!”
这家伙好不激愤地说到这里,竟就拍拍屁股,好不洒脱地走人了。
三玉侍也再无多言,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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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分辉刚服侍睡了一阵的萧寒烟起身倚坐着,任不羁也又来看望了。
一直如常的萧寒烟这才笑道:“任老二,听说你等昨晚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茶话会啊,都聊了些什么,说来让我也得个乐子。”
分辉这才晓得萧寒烟原来早都知道这事了,只是没有发作而已;她虽已听任不羁讲过,历代教主在这谷中都还有若干暗探,萧寒烟也不例外,这种事萧寒烟迟早都会知道,可这下还是一阵惊惶。
今时屋中侍候的是怀珺和怀琪,怀珺也是心头一紧,当下就朝萧寒烟自行一跪,一副恭顺认罪的样子。
与此同时,怀瑾也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也先和怀珺一样跪在了地上。
萧寒烟根本没理他们,只看着任不羁这主犯。
任不羁本就是明目张胆地耍鬼计,现在便十分自若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把昨晚那段开场白中的理由给他振振有辞地一陈,再道:“咋啦?我们就是四个知情人之间交谈了一下那事,没有犯了你的禁令吧?至于是否还有人要偷听,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再说那隔墙有耳的不就是贱奴吗,他和分辉一般都属半个知情人的,也不必非要避着吧?”
萧寒烟愈发笑开了,似牙都痒痒道:“行,别人也罢了,那隔墙可还有一双耳吧?”
任不羁早有十足的准备,昂首挺胸、对答如流道:“我哪想到你还舍得把那小宠狗撵出去了啊?我就是今天才知他搬到贱奴房里去了,昨天可是来不及知道的!不知者不罪吗!”
萧寒烟当初本正与莫离闹翻着,可转头就又倒贴地为他去做事了,更且还是那么令人感动的事,因此他真是很羞窘让莫离知道的,再别说莫离醒后还又和他大闹了一场,结果却被任不羁通通搞坏了!现在任不羁还这么巧言如簧、颜之厚矣的,他越加都要气死了,再无可忍地怒道:“任不羁,你这是给我摆明了地耍无赖啊!你做下的好事!是否我总独劳教务的让你这副教主过闲逸日子,你倒还过腻了的,很想到阎罗殿去消遣消遣呢?”
任不羁遂又给他来起了软的,瞬间就变身成了一副软软塌塌、楚楚可怜的样子,那双大牛眼中充满了惹人怜(恶)爱(寒)的基情和谄泪道:“不想,人家一丢丢也不想啊!教主,心肝,我虽是你的属下,可更是你过命的兄弟哇,你不能真舍得治我个重罪吧?”
萧寒烟对他这糟心玩意也真是都没脾气了,咬牙切齿地笑道:“我哪儿敢啊?你都是我过命的兄弟呢,我若重办了你,那不是要我自己的命吗?”
分辉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呢,任不羁就已立马抖擞了起来,复然昂首挺胸的,还得意洋洋呢!
玉侍们也彻底放松了,这个结果其实也都在他们意料之中的。即使任不羁将那事直接告诉了莫离,萧寒烟也不会真格把他怎样,何况任不羁还硬钻空子地使了个“巧计”呢,也算费心了。
本来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可任不羁还要得瑟,贱贱地道:“烟儿,这事你就算真要重办我,那辉丫头也是主犯之一,她可是极情参与了的,还提供了犯罪场所呢!”
萧寒烟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就分辉那心性,只有被你这大泼贼骗死的份,你还想把她也构陷进来呢?任老二,你若连见好就收都不行的,我也尽可请你美美地喝一壶。”
任不羁立就缴枪投降——装疯卖傻道:“唉哟我的心肝,你可不敢现在就请我喝酒啊!我喝个一壶百壶的都是只有快活得紧,可你这身子还万分娇弱的,哪能再进这伤身之物呢?真不是哥哥教训你,虽然你也是相当好酒的,可也不能这样不知轻重啊!哥哥纵是自己苦忍酒瘾地苦死,也要保全你的安康!”
萧寒烟跟他这神见了都愁的大缠头也属实都缠不起了,又烦又累地往后一倚那娇弱的身子,再懒得理他了。
旁边的所有玉侍以及分辉,却都已在偷偷发笑着,对他们的教主众叛亲离地佩服着任不羁。
萧寒烟横眼一瞅怀瑾和怀珺,训道:“你们还跪着干吗?等赏赐哪?”
怀瑾和怀珺都又好笑又感激地站了起来。
任不羁还得意得不行呢,萧寒烟就一命怀珺:“去把任殿主宫里的美容膏都没收了,省得他整天闲得生事不算,还想变成了个不男不女的厌物呢!”
任不羁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严酷的惩罚等着他呢,登时哭爹叫娘了起来!
怀珺却翻脸无情地根本不管,甚是高亢地一应喏,龙骧虎步地去了。
任不羁冲着他的背影跳脚大骂,又对萧寒烟愈发地鬼哭狼嚎,却只换来了众人的一顿哄笑。
此后,萧寒烟便对怀瑾正经道:“你有什么事?”
怀瑾这才将原本的来意禀报道:“教主,金家三爷又派人来请你了,说是都有半年多没见了,前面请了你好几次你也都推了,这两天就请你横竖都去会宴一下。”
萧寒烟还没发话呢,任不羁就嗤笑道:“教主成天哪有他那么闲,何况这当口,教主还七损八伤的呢,哪有闲力去赴的甚宴?纵是老蛇王都没这个面子,遑论他了!”
萧寒烟也嗤笑了一下,下文却道:“这次我还是应了吧,别太拒着他的,让他寒了心。”再稍忖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对怀瑾道:“那就大后日吧。”
怀瑾当即应喏,转身去给回话了。
任不羁不满道:“就那么个草包,他的亲兄弟都瞧不上他,你倒还总照顾他呢!”
萧寒烟知道他对金老三其实也挺好的,这只是心疼自己的身体,便一笑了之了。
之后任不羁便一屁股坐下,随便闲聊了起来,还很体贴地给分辉讲明了些情况——
原来万蛇帮的金帮主年已花甲,人称老蛇王,共有四个儿子,除去尚未成年的幺儿,长子都已是该帮实际的掌权人,老二也早已独当一面了,只这老三金叔财是个啥能力都没有、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长得又比较矮胖,所以漫说别人,连他那些兄弟都时常瞧不上他。
地狱教和万蛇帮作为集于长安的第一、第二大帮,当然有着诸多巨大的利益冲突,历代都是血战不断;到了萧寒烟接任教主后,虽消除了不少争斗,双方起码表面上都过得去了,但某些冲突可是在所难免的,总之说是世仇也不为过。可这金老三身为万蛇帮的帮主之子,却偏偏把萧寒烟这对家之主喜欢得一塌糊涂,简直可谓崇拜,他那些兄弟都老骂他丢人现眼、吃里扒外的!
分辉听了,不由又如那次听贱奴给讲杜帮主时一般,只觉萧寒烟那人格魅力,就是不管到哪儿都能令无数人心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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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眼看总算是风平浪静了,分辉便把夏碧血定要她回去的事告诉了萧寒烟,让他能有个心理准备;当然,她没有在这当口把夏碧血已是反对他俩的事说出,以免让萧寒烟再添忧劳。
萧寒烟听了,犹是有些不快,可如今他和分辉的恋情都已确定了,他也没道理还不让分辉回家一次的,便也就同意了。又道:“那你这次回去就把咱俩的事禀明夏圣师吧,看看他是何态度,我再作安排。”
分辉有点紧张地全应了;反正她早已想好,等她回去后会尽量把问题都自己解决了,若有解决不了的再和萧寒烟商量,总之无论夏碧血怎样她都不会变心的就是。
而后萧寒烟却还似孩子使气般地道:“那你也得陪我赴完宴了再走。”
分辉忙又应了,再道:“我本就已打算等你伤好了再走。”又慰拊道:“你放心,我回去后无论情况怎样,都一定会尽快回到你身边的。”
如此总算是把萧寒烟哄好了。
再说萧寒烟这段时期也没再关心过天道门那方的情况,可现在他觉得夏圣师那么坚决要分辉回去,可能就与华飘羽之事有关。这让萧寒烟心里又有些隐忧,于是后来他便传命下去,让有关地方的人将天道门的情况了解汇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