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跟着萧皇后一众撤退到了后方,看着一队队持械待命的侍卫将她们休息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后扶着身边嬷嬷的胳膊,手抚着胸口舒缓着自己的心跳。那些个嬷嬷急的不得了,一个捶腿一个问询,生怕娘娘被这场刺杀骇出了什么好歹。
萧负雪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热茶,护着萧皇后饮用,自己也悄然放下了提起的心,静静地等在一遍,借着所有人还在混乱之中,她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
这场刺杀发生和平息地都太快,许多小姐们印象里上一秒还是丝竹袅袅歌舞升平,下一秒就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
很多时候,面对出乎意料的事情,人们最害怕的时候不是正在经历的那一刻,而是事情结束后的复盘,突然发现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
就算这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对象不是她们,是萧皇后。但在场的十几位年轻小姐的父兄都是当朝最靠近权利中心的那批官员,耳濡目染之下,她们非常清楚自己刚刚躲过了比她们本人遇刺还要凶险还要后果严重百倍的事情。
左相本人不久前已经挂帅去东南赈灾平乱,还是陛下亲自送行的。
萧皇后和陛下的独子,亦是其目前唯一皇嗣,尽占嫡长之名的萧氏皇子两月前则刚刚过完五岁生辰礼,代表已经跨过了历代皇室幼儿早夭的门槛,可以开宗祠记名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初陛下就会主张策立太子的事了。
如果在当下关头,让萧皇后出了什么差错,那么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众位小姐下意识地想找萧负雪,看她还黏在皇后身边,不能如平时一般给她们当主心骨,也不好凑过去了。
于是她们交头接耳地把目光都贡献给了救她们于水火中的恩人。
恩人没空。
恩人正忙着让后知后觉的魏小姐别哭了。
明熙拿出自己的手帕给魏攸月擦拭泪水,嘴上说着:“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魏攸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自从在偏殿听到吵闹说是刺客之后,她的心狂跳到现在还没有恢复,一边祈祷一边拉着宫女要她带自己过来。
她将明熙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见到丝毫伤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明熙以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述说了自己的“壮举”。
魏攸月眼前一黑,这话仿若晴天霹雳,随后就是乌云密布,暴雨不管不顾地落了下来。
“我今天,都这样了,你还,吓我…”魏攸月哭得一抽一抽的,说话已经不利索了。
她难以抑制地想起自己那位渔家朋友,原本开开心心地带了人去看灯采荷,隔些天再看就发现对方已经卧病在床气若游丝。
哪怕自己已经恳求娘亲去请相熟的太医,等大夫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她实在太怕自己的朋友又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遭遇了不测。
而明熙对此心领神会,她叹口气,声音小心低缓:“阿爹给我请过专门的师傅,我还是学过一招半式的。所以放心吧,我心里是有数的。”
老师请是请过,虽然也就学了那么一点。
关于她小时候看话本太入迷,缠着阿爹非要当那摘叶飞花的大侠,结果武术师傅来了以后,她连马步都没蹲几天,光学那飞东西的指法去了这种事,还是不对魏攸月说了。
至于什么拳脚功夫,那确实是一点也没有的。
不愧是皇宫用度,那盛点心的玉盘形状小巧线条流畅,还挺趁手的,明熙扔起来得心应手,也同样没有辜负前几年还有兴趣时候的练习。
不过……她也确实别有用心。
明熙不能否认在情况危急的那个刹那间,自己存了揽恩的心思。
虽然这个刺客一看就不像精心培育的,种种细节表示,可能是有人买通了教坊的舞女们,那么这次刺杀完成的概率就不是百分百的了。
倘若能凭此获得中宫的青眼,更有甚之,是陛下的注意。
那么明熙在公主那里,占有的份量必定会加重几倍。
而且,依据着陛下和长公主微妙的关系,公主想要摆弄她时,该考虑的因素也会随之而增加。
她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想到了这些,所以才会一时间抛却自己的安危,愤然出手。
魏攸月还想要说什么,骤然被朝她们急来的一位嬷嬷打断。
“明姑娘,娘娘喊您快些去到她身边呢。”嬷嬷说完,抬头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女郎,心里只道看面相就知日后是个贵人啊。
明熙表示知道了,又嘱托了魏攸月不要等自己,快些回家,后续她们在信中再说后,就跟着这个嬷嬷走了。
萧皇后见她来了,脸上难掩动容,她没等明熙走到,就起身来接她,把身边人都惊了一跳。
“好姑娘,好姑娘,让我看看你。”萧皇后的手摸着明熙的鬓角,眼神温柔,她让明熙做在她的右手边,左手边同样坐着萧负雪。
“你是好孩子,本宫真是没想到……”萧皇后刚刚吩咐完宫女去押走安排舞女的太监,将他先投入大牢,剩下的交给得到了消息的陛下派人去逮捕与之相关的人。
事情就像早就安排好一般顺利,宫中的人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萧皇后没有架子,倒是真心地与明熙道了谢,甚至喊着自己的宫女连连报了好几件首饰珠宝的名字,要将它们从自己的库里拿出来给明熙。
明熙光是听到“累丝”“鎏金”就知道这是极其贵重的物件,她忍不住跟萧皇后对视,欲言又止。
萧负雪坐得端正,她以一种冷淡的声线对明熙说:“你于娘娘有恩,等下便是陛下也要重重赏你,这又算什么?”
皇后不想经自己之手让明熙结识萧负雪,但是结果萧负雪还是忍不住跟明熙搭话了,这让打算顺着无视她的明熙微微惊讶。
显然,萧皇后也被惊讶到了,她半眯着眼睛叫了萧负雪的名字。
但萧负雪仿佛没听见一样,她盯着明熙笑了笑,“彼之英勇实在令负雪钦佩,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姓,既然如此,我们就算认识了。”
“若是熙娘愿意,我们指不定能成为密友呢。”
明熙短暂地愣了一下,看着皇后的惊讶不似作伪,心里通晓这是萧负雪主动的结果。
哪怕她没有特地去了解过,她也知道这位左丞相家的萧姑娘性子清傲,想得到她的认可可不容易。
有问题。
她是知道了什么我缺失的消息吗?
可是针对明熙个人来说,她独身上京,依附着长公主而活,在这些权贵面前应该是清清白白没有丝毫威胁才对。
哪怕是她在临安的家,说穿了也是阿爹的生意赚了些钱开了些店罢了,跟这些真正贵族老爷的家底比起来,还达不到平起平坐的状态。
明熙当然还是笑着应对了她,点点头,鬓边碎发让她看起来格外乖巧,“当然了,萧小姐的美名就连我这个上京不久的人也是如雷贯耳。能被你在意,明熙实在惶恐。”
她已经明里暗里地对萧负雪表达了婉拒的信号,既然萧皇后不打算让自己的妹妹和昌宁长公主的养女交好,她们又未曾一见如故,还隔着说不清楚的原因,冒这个风险靠近,不是明熙能做出来的事。
萧皇后反应过来后,先是皱眉,似乎想要跟萧负雪说话,但她不好当着明熙和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自己的妹妹。
便神色复杂地想要当两人之间的桥梁。
“不用了,姐姐。”萧负雪慢慢转头,目光的存在感也越来越明显,她看着明熙,不如说是看着明熙手里的帕子。
明熙刚刚替魏攸月擦完眼泪,就被嬷嬷拉了过来,手上还不自觉地攥着帕子没有收起来。
“我格外的,喜欢熙娘帕子上的木樨花呢。”
萧负雪直直地看着明熙手中露出一角的手帕,精细的木樨花纹样用了和帕子同色的丝线,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明熙心头微震,几个呼吸间就想起了回忆中的那一幕——
殷洵俯下身,长发垂到了明熙的肩膀上,他伸手一寸寸从明熙手里抽走了一条帕子,柔软的布料慢慢从手心离开的触感,有些痒。
明熙的掌心已经想起了那时候的感觉。
“这个纹样,很少见啊。”
“是你独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