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儿紧紧牵着卓微的小手,不知为何手心渐渐起汗。
大门外还有人不断涌进,再往后还有身着铠甲的禁军,接着王璋缓缓现身,旁边还有人给他撑伞。
听见前面的动静,乳母也把卓徽抱到前厅来。这位乳母是王婉儿今年初在新原城里雇的,看到这么多官兵和侍卫,吓得腿都软了,云屏眼疾手快赶紧把卓徽抱过来。
王璋横目扫了一眼前方的人:“卓大奶奶这日子过得挺舒坦,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
王婉儿白了他一眼:“大人不请自来,究竟所为何事?”
只见王璋狡黠一笑,扬声说道:“朝中有官员告发仁勇副尉私囤粮草,勾结哈力,陛下特命本官前来搜查。”
王婉儿一只手拳头紧了紧,这又是似曾相识的戏码,“大人说是奉陛下之名,可有陛下的手谕?可有刑部的公文?”
面对质问,王璋丝毫没有拿东西出来的意思,冷笑道:“你一个市井天煞的扫把星,还想看天子手谕?来人,给我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官兵陆续闯进屋,大雨声中听得见门窗碰撞的声音,还有瓷器茶盏的碎裂声。
卓微紧紧靠着母亲,心里害怕,却不敢哭出声。
眼睁睁看着人从前厅搜到后院,王婉儿心里扑通扑通的,眼睛余光时刻注意着藏信笺的地方。身旁卓被这声音吵醒,哇哇哭起来,王婉儿连忙抱过来安抚。
卓微透过门洞看进跨院,忽然松开母亲的衣裙跑过去,“我的纸鸢,别碰我的纸鸢!”
她冒着雨进屋来,想把纸鸢捡起来,可是纸鸢被人踩住。
卓昱和卓衡连忙跟过去,看到那官兵不但不松脚,还一把将卓微推在地上。
“住手,不许欺负我妹妹!”卓彻想去打那官兵,即便他已有功夫在身,碍于体型压制被人反手一个掌掴打退了几步。
卓衡过来扶起卓微,带着她退到一边不听安慰。
这时王婉儿看到儿子被打的一幕,顿时红了眼,跑过去趁其不备给了他一巴掌:“你搜归搜,打我家孩子做什么?”
堂上柳兰生和王璋还在打嘴仗,听见后院的争执声,赶紧过去。
王婉儿愤怒问道:“王大人只说来搜查,为何手下人还要打孩子?”
看到几个孩子委屈的模样,还有一个官兵脸上的巴掌印,王璋丝毫不屑。
“他们只是秉公办事,自己乱窜怪得了谁?你倒好,膝下儿女成群,焉知这都是踩着我女儿的命拥有的这一切?这几个孽障,别说打几下,杀了他们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王璋满脸杀气的走向王婉儿母子几人,柳兰生想上前阻拦被砍了一剑。
“也叫你尝尝这失去骨肉的滋味,我这就送他们上黄泉路。”
王婉儿带着三个孩子退到了墙角,正当王婉儿绝望之时,外头传来一个声音。
“本王倒要看看,今日上黄泉路的人究竟是谁!”
顷刻之间,又一批士兵闯了进来,把王璋的全部人围住,刀抵上脖子。
来者是长明王,一旁跟着的卓昱满眼的担忧,连忙跑到妻儿面前,将他们带出来。
王璋看着纳兰元祁一脸震惊,“长明王?你,你不是在登州……”
他注意到长明王身后的男子,那是二叔王邦言的副将,这来的士兵也多少有些眼熟,顿时幡然大悟。怅然中,手里的剑不知不觉掉落在地上。
几个人上去将王璋绑住,纳兰元祁淡淡说道:“还真以为陛下糊涂?这天下终是我们纳兰家的……”
王璋等人被带走,所有人渐渐撤离。
王婉儿心里的恐惧久久为散去,眼角还挂着为落下的泪珠,卓昱轻轻给她擦去,安慰道:“我来晚了,让你和孩子们受惊了。”
这几天城外西村有匪贼欺压百姓,卓昱正在村上绞杀匪贼,遇上纳兰元敬带着士兵快马赶路,说是自己家里出事了。
卓微哭成花脸,手里还拿着破烂不堪的纸鸢。这个纸鸢足足有她三个大,四条尾巴都有一丈半,是卓昱做的骨架纸面,她和哥哥们一起画的,上面有花草、鲤鱼、燕子,还有猫,正中间还有女娃娃的脸,是卓昱照着卓微的模样画的。
卓昱把女儿抱起来,安慰道:“微微不哭啊,爹爹再给你做一个新的,这个还大的好不好?”
近日雨水多,卓昱官中事务繁忙,他答应了等哪日天晴了陪孩子们去郊外放纸鸢的。
也因为这纸鸢是和爹爹兄长们一起做的,卓微特别珍惜。这么大的纸鸢,是集市上从未见过的,她还盼着能把它飞起来,如今还没等来这一天,纸鸢已经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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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元祁在大牢里处置了王璋,一杯鸩酒是纳兰家对王家最后的体面。
当初王家和纳兰家共同打天下,双方兵力人脉不相上下,便用一枚铜板定了谁来掌控着江山。纳兰元祁的祖父赢了,登上皇位那一刻,允诺了王家与宗室子弟同等的地位和荣耀,纳兰家后世子孙不得杀害王家人。
……
六月,卓昱携妻儿重返京城。陛下准许他回京,授正三品昭勇将军,任前军都督府指挥同知。
王婉儿偷偷把青砖下的东西藏进行装里,虽然似乎已经用不上了,她还是希望终有一日王铮的罪行能够公众于世。
离开这座院子,王婉儿有些依依不舍。来新原不过三年,日子比京城艰苦,好在有夫郎和孩子们相伴,这房子每一个角落都有着和家人的回忆。
跨院里三个孩子蹲在石花盆旁,这个花盆是来着宅子前就有的,一个大大的椭圆形,三个孩子拉着手都围不住,里边是香气宜人的茉莉花。
卓微一只手心里捧着几朵掉落在地上花朵,像个宝贝似的呵护着。
卓彻和卓衡拿着木枝在石盆的青苔上画小人,大大小小六个人,正是他们一家六口。
“爹娘阿徽在这里,这个是小微,这个是大哥哥,这是我……”
卓微看着石盆壁上的小人,脸笑成一团,“我这么小?怎么跳起来了?我要给娘亲画朵花花。”
行装都已经收拾搬上车了,王婉儿抱着卓徽走出主屋。卓徽的乳母是新原的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去京城。作为四个孩子的母亲,王婉儿感同身受,厚赏她这几个月对孩子悉心的照料,让她回家。
走到跨院的门洞前,看到三个孩子蹲在那里嬉笑玩耍,温柔唤道:“该出发了孩子们。”
“来了。”
“微微,咱们要回家了。”卓彻把妹妹牵起来,帮她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兄弟两个一边一个,抬起卓微往门外走。卓微很喜欢这样坐轿子的感觉,天真的笑声从后院传到前厅,回荡在整个宅子里。
大门外挤满了来送行的人,卢知县和县衙几个同僚,都在恭贺卓昱升迁。就连未见过几次面的阴州知州、镇北关守将谢彪,也特地干了个早过来送行。巡检司的人也来了,不知下一任巡检官何时到来,卓昱还在嘱咐敖十八司务事宜。还有几位受过巡检司相助的商人,街上和城外村子的百姓……
日头渐渐升起,是该上路的了,卓昱一家在人们的欢送中出城,马车向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六月底,距离京城二十里。
快到中午,日头越来越晒。反正今日肯定能到家的,卓昱将队伍停下,等过了正午再走,带着妻儿到路边的阴凉处避暑。
月生找来一对干柴生活架锅,云屏翻出一个小布袋 ,里边是出发前准备好的细米粉。由于王婉儿奶水不足,乳母也没跟着来,每次停下歇脚就会给卓徽煮一碗米糊糊。
翠黎给孩子们分发洗干净的脆桃,卓微看弟弟饿得哭,想把自己的桃子喂给他吃。看她懂事又正经的模样,王婉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微微自己吃,弟弟还小吃不得这么硬的东西。”
天热有些炎热,树荫下时而吹来一阵凉爽的清风。
一个时辰后,队伍再次上路。卓昱和卓彻骑着马走在前面,没多会儿听到前方渐近的脚步声。听着这声音,卓昱估摸着有上百号人。
这时峰回路转之处,一面挂着“卓”字的旌旗出现。
卓彻指着前方惊呼道:“爹,快看!”
这是卓家军的旌旗,卓昱喜出望外,紧接着看到带队的人是穆枫,心里按耐不住的激动。
这一头穆枫带着一队人行军路过此地,看到前方队伍里的卓昱,愣了一下后挥起手大喊道:“卓大哥!”
听到回应转过头朝着身后的人,“兄弟们,少将军回来了!”
刹那间,整座山头想起震耳欲聋的欢呼。
看到曾经患难与共的兄弟,卓昱眼眶湿红。当初流放离京,还有离开新原的时候,他都没有想哭。
穆枫带着欢呼的人群赶到面前,卓昱偷偷掩面擦了擦泪。
但这一个小动作穆枫都看见了,目光移到旁边的卓彻身上,忙打趣儿说道:“阿彻,瞧你爹这么大个人了,还掉眼泪。”
父子俩都腼腆地笑了。
激动的情绪让卓昱难以用言语表达此刻的心情,举起一只手来。
穆枫脸也笑烂了,伸手一拍重重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