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鸳回来了

    谪故的春日总是带着南方独有的料峭寒意,是那种钻进骨头风里的湿冷,刚从小镇上返回南方的沈予执出了机舱的门就感受到了。

    他拢了拢身上的咖色大衣,抬头的瞬间就看见了从远处朝他走来的陈常州。

    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就被旁边的女生打断了去路。

    两个女生娇娇滴滴的模样,怯生生地问道:“能加个微信吗?”

    沈予执冷着一张脸淡淡道:“借过。”

    “沈予执!在这!”远处陈常州才看见自家兄弟兴奋的挥挥手。

    周围的人群突然开始躁动了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加大。

    “沈予执?好耳熟。”

    “是不是今早热搜的那个非要把公司从上京迁到咱们这的那个遂年公司的老总!”

    “啥公司?”

    “遂年,近几年新启超火的那个视频文字一块的那个社交APP。”

    “那个我知道超火的,他们老总也很高调,经常上各大媒体的宣传。”

    “听话,前段时间还买了一颗星星,超有钱的!”

    沈予执无心关注身边的声音,步伐加快走向了陈常州,思绪却还是被拉回了当年的创业初期。

    两个人也算是好搭档,在上京上学的期间,没毕业的时候就一起合作了校内的项目但当时因为经验不足,首次创业以失败告终,但失败并不能摧毁彼时拥有年少傲气的男孩们,毕了业后他们没有像别人一样回到家乡,而是选择留在了上京,留在这个拥有大发展的城市,继续开创了后续的项目。

    几个矛头小子,翅膀还没长硬,拿着自以为顶好顶好的项目书,一次一次撞的头破血流,彼时曾经被人喜称为天之骄子的沈予执和家财万贯的富家少爷,躲在最繁华的城市里一个不足20平的出租屋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宿整宿的熬着大夜修改方案,求爷爷告奶奶奶的打着一个又一个的投资人的电话。

    在一次又一次的饭局上被人言语轻视,还得陪着笑脸装的大度,一杯一杯灌酒装孙子,最难堪的时候也不过是被人拿着项目书当着众人的面嘲笑,从大楼里撵出来,手头上连水电费都一度交不起。

    知道他们处境的人总会劝,在大城市没什么好的,回到小镇上两个人的家境就注定他们这辈子过的顺风顺水,尤其是陈常州,只要他答应回来,他爸的资产足够他游山玩水环游世界一辈子不上班只享福就够了。

    可两个人充耳不闻,最难的时候也是咬着牙坚持了过来。

    最终那些在别人眼里不堪最难的过往成就了他们开出花的大道。

    “过年的回家的感觉这么样,给我说说让我也羡慕羡慕?”

    机场的人流量有些大,两个人上了车,陈常州并没有着急的启动车子,慢悠悠的系上了安全带,一脸欣喜的想听听沈予执回家的感想。

    沈予执白了他一眼,熟练的拉上了安全带,摇下了半截车窗,冷风灌了进来,看着外头形色匆匆的人流。

    “30岁的人还不敢回家。”他扯开嘴角轻嘲道。

    “我为什么不敢回家,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可真没良心。”陈常州愤愤不平。

    当年出去创业陈爸是一万个不同意,他太清楚一个人要想从一无所有穷鬼走到事业有成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当初他走这条路为的不就是儿女能少走弯路,少吃苦,可陈常州一心就要自己打拼,打拼苦点没什么,这要是把赔了棺材本都要折进去,努力了一辈子最后打了水漂不要紧,就怕还得惹上一身债。

    陈爸万般无奈只能断了一切经济上的支持,好让他回头是岸,谁知道陈常州一鼓作气还真没向他伸手要钱,父子两都犟,就算是最后陈长走成功了,只要一回家还是免不了陈爸的一顿胖揍,就好像要把他叛逆不在身边的那几年欠的打斗讨回来一样。

    后来陈常州干脆不敢回家了,偶尔打个电话老头在那边还是骂骂咧咧的,他也是怕自己回家再给老人家气出什么好歹来,只能拜托沈予执回家的时候多去看看。

    “算了,谁让小爷我大度呢,不跟你一般见识。”

    “刚才我看有两美女要你微信,你不给就算了,还拉着一张驴脸好像谁欠你五百块钱一样。”

    撇了一眼还在看着窗外的沈予执,陈常州勾了嘴角,来了一个搞怪的动作,诙谐的语调看起来很是欠揍,故意学着沈予执刚才的酷到不行的语气:“借过。”

    “都30了老大不小了,身边连个女生都没有,公司里的人都快以为咱两才是一对好吧!”打着的汽车发出轰鸣的起动声,陈常州还在絮叨着公司穿来的闲话,简直让人头大。

    “阿姨上次还问我,你不是喜欢我.......执哥算你行行好吧,不找女朋友身边也得有个单纯的女性朋友吧,不要总拿我的清白开玩笑。”可谓是连哄带骗,抑扬顿挫,感情饱满,陈常州都惊叹自己这么娴熟的演技,真就可以投资一个电影自己当个主角拍拍。

    汽车驶出了机场,沈予执才把车窗关上,面对陈常州的控诉他的表现十分淡定:“公司里都知道我有女朋友,只可能是你爱慕我,毕竟你身边一个女生没有不说,自己的办公室不待着天天来我办公室午觉。”

    一击精准的打击让陈常州闭了嘴,经过这几年岁月的洗礼,沈予执毒舌这一点一直都没变过。

    公司里的员工确实有过这样的议论,最后诊断为两人互相爱慕只是明着都不愿意捅破,还有什么沈总说出来的女朋友他们从来没见过,只是在沈总的办公室见到过照片,可这一连几年的没有真人,谁都不能保证照片是不是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说到女朋友陈常州的眸子暗了暗,声音有些不自然:“这次回去有她的消息了吗?”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空调呼呼往外吹散的热气,还有汽车引擎的声音,沈予执的眸子闪了闪,面色一贯的沉稳。

    “见到了。”

    他用了最平稳的语气讲述了将近十年的等待。

    “刺啦。”

    一个急刹车停靠在等待红绿灯的街口,后面的司机还在骂骂咧咧,陈常州没有心情去管,嘴唇有些颤抖不可置信的重复道:“她回来了?”

    “没有。”

    沈予执的回答再次让车厢陷入了一瞬的安静,在陈常州探究的目光下,他继续说道:“从顾浩手机看到的,听说....她要回来了。”

    沈予执把那张照片保存了起来,是小姑娘在阳光下浇着花的样子,拍摄这张照片的人不是顾浩,从照片的角度来看也不是偷拍的。

    照片上的许岁鸳穿着白色软糯的毛衣,站在阳光下,勾着嘴角眼睛笑弯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南方待久了,也或许是衣服相衬的,昔日里总是一副乐观活泼的姑娘却不见了,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温婉的恬静。

    留在小镇上的顾浩这几年秉承着家庭的意愿,学着父母的样子行商,走南闯北了很多地方,有些明明可以交给别人去跑腿的事他向来亲力亲为,不用别人说,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还没放下许岁鸳,想找找这个姑娘为什么明明过了十年还不肯回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年前在他到了一个并不发达的一个南方小镇的时候,从一家花店看到这张照片,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这个姑娘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还是跟记忆中的脸庞一样。

    他问了那家花店的老板,老板说是小姑娘年前就辞职了,说是要回谪故发展。

    等着车子平稳的停靠在了谪故市里最繁华的一栋商业楼下的时候,陈常州才仿若初醒般恍惚道:“你说,她现在在这个城市里的哪个地方?”

    沈予执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年没了许岁鸳的消息后,他拼了命的做事业,上各大电视的头条,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这些年干了什么,在哪里,好让他的小姑娘随时准备回来的时候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他。

    春日过半,沈予执还是没能等来许岁鸳,可耳边却听到了越来越多她的消息。

    比如某天下午段暖突然给他打来了一通电话。

    大家都差不多30左右的年纪,这个圈子里没结婚的人说多也不多,大家似乎并不那么着急不如人生的下一个阶段,顾浩是,段暖也是。

    毕业后的段暖如愿的在小镇的市里做了一份体面又光线的工作——大学老师,薪资在小城市里很是可观,工作稳定体面,最重要的是还能照顾日渐年老的父母。

    虽然她的原生家庭经济条件在这个几乎都要被钱压断生气的社会上,结婚还要衡量下双方家境在作抉择的条件下,却是很不可观,但胜在她本人的工作是很多相亲人眼里的香饽饽,说亲的人也不再少数,可是被她给回绝了。

    每当有媒婆上门她总跟人家说,家里的妹妹还没回来,也没个归期,结婚这事还得缓缓,婚礼上总得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才好。

    段母向来不说什么,只是笑着让媒婆先去看看别家。

    段暖和沈予执的联系并不多,只能说是维持着一年一通电话的频率,说话的内容无外乎是许岁鸳有没有消息。

    每每回应双方的都是冰冷的两个字没有,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破天荒的头一回,段暖说遇见她了。

    “阿鸳回来了。”

    “我刚才看见她了。”

    电话接通的第一秒沈予执听见了段暖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兴奋声,手里的咖啡洒落了一地。

    他有些失神地乱去捡地上的杯子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这是他十一年以来第一次从熟人的嘴里听到有人亲眼看到了她。

    “她.....还好吗?”

    他没有去问许岁鸳在哪里,在做什么,甚至都没有迫不及待的要去见她,也没有问段暖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只是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挺.....好的。”这话段暖说的支支吾吾的,沈予执听出了端倪。

    “她.....是....这么了?”

    这几句话说出口时,会议室的十几位高管,尤其是极个别从公司创业初期就跟着他打天下的骨干员工简直不可置信,就连公司被人恶意收购合并的决策会上都一向沉稳得体的,说话干脆利落,面目表情的沈总,此刻居然说话都颤抖着带着尾音,言语里的呜咽感马上就会喷涌而出似的。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众人屏气凝神的观望着老总下一步的行动,沈予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注意力全都在电话那头。

    段暖深吸了一口气,大抵是这些年见过这个男人有多么的痴情,此刻这样的话由她来说于心不忍。

    “她.....带了一个小孩。”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段暖呼出了一口气,脸颊紧贴着耳机时刻关注那边的举动,这样的事实对沈予执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

    听到回答的那一刻,沈予执竟然有那么一刻的窃喜,窃喜她走出了那段家庭的印象,可随后却又是万分的痛苦,心如刀绞,他似乎能感觉到有刀子在一片一片刮下他的血肉,那种凌迟的痛楚遍布全身,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他。

    可他不怨许岁鸳,即使他们之间有承诺在前。

    “但是我问过了她没老公,估计是离婚了,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你.....能接受做后爸吗?”一直没有等到回应的段暖真是怕他气血攻心真出了什么事,快速的抛出了一个替补的办法。

    有点像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蜜枣,虽然这个蜜枣并不蜜。

    说完她都有些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哪个男人愿意做后爸,更何况还是有钱多金英俊帅气的沈予执。

    可她真的不是在试探沈予执,是许岁鸳真的有个孩子,而且孩子的爸爸很早就走了,她编瞎话也不敢这么编。

    那通电话的最后,段暖还以为沈予执会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没想到的他的回答出乎意料。

    “男孩女孩?”沈予执几乎没有思索,只是很干脆的回答了。

    “男孩。”段暖。

    “我考虑考虑。”

    说完沈予执就挂了电话,扭头向一众的公司高管问出了一个致命性的问题。

    他一本正紧地问:“当一个小男孩的继父,需要准备些什么?”

    .......

    沈予执考虑的不是要不要当,而是怎么当最好,能让孩子更好的接受他,因为他不想让许岁鸳从小孩子的身上回想起自己当初和继母一起生活的样子。

    于是公司里当天的八卦成了,沈总为了挽留一连消失了数日的陈总,早早布局不惜找人代孕产下一胎男孩,决心好好做继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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