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
皇宫里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鸾凤殿内笙歌曼舞,皇帝酒饱饭足,半躺在龙椅上兴味寥寥。
他今日格外厌倦,眼前舞弄的这些倾国绝色看两眼便失去了兴趣。他懒懒地抬手,喉咙里颇为不耐烦地滚出几个字:“都拉下去,杀了。”
大殿上欢乐的气氛瞬间僵住,坐于两端陪笑的大臣们吓得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侍奉的宫女太监饶是见这种场面见了多次,也还是吓得在原地发抖。
侍卫上前抓住献舞者们白皙纤弱的手臂,不顾她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求饶,冷冰冰地将其拉下去,按皇帝的指示全杀了。
殿外凄厉的尖叫一声连着一声,在场的人听得心惊胆战,而皇帝单手撑着头,还是一副不够尽兴的表情。
“听说,”皇帝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朕的美人里有一个很特别,一进宫就染了风寒,一直避不见人,至今还未给朕送上来,福喜,可有此事?”
候在皇帝左后的福喜连忙跪下来,强笑:“真不愧是咱家的皇上,一百多位美人里竟还能记得这么个主儿!是有这么一位美人,只不过……”福喜捂了捂嘴,凑近皇帝耳边小声说,“因着她是勾栏出身,贵妃娘娘很在意这事儿,便悄悄使了法子叫她一直病着,奴才这才一直都不敢给皇上您送上来。”
皇帝睨了眼脚下跪得整整齐齐的大臣们,袖臂一振,号令道:“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大臣们抖三抖,听完皇帝的话如释重负,连滚带爬赶紧退了下去。
皇帝见他们慌里慌张退席的模样,冷眼嗤笑:“一群没用的东西,朕早晚要把你们一个个全丢去喂狗。”
说完,他转向福喜,“叫太医去瞧瞧那美人,别惊动了贵妃。”
福喜得令,步履匆匆,将太医悄悄请过玉淑阁后,立马回到皇帝面前复命:“太医瞧过了,说玉美人无碍。”
不等皇帝多吩咐,福喜便接着说:“美人已在外头候着了,只等皇上您下令。”
皇帝满意地朝福喜点了点头,遣散了殿内侍奉的所有人,解开衣衫朝龙榻走去。
皇帝醉卧于龙榻之上,忽然闻到一阵奇异的花香,馥郁浓重,这浓艳的花香非但不令人讨厌,反而叫吸入花香的人想一嗅再嗅,置于那无边欢乐的梦境之中。
“美人儿,是你来了吗美人?”皇帝半卧起身,神志不清的意识里渐渐浮现出一位身姿曼妙的绝色,她面带白纱,露出的双眸妩媚动人,叫人一看便想陷入其中。
“是我,皇上,我来了。”
玉美人一开口,皇帝只觉自己的骨头从头酥到脚,血液直冲脑门。他隔着帘幔,一把将外头的人拉进来,急不可耐地要扯开身下人身上仅剩的几块布,而对方却抬起柔若无骨的纤手一个翻身反压住了他。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刻的皇帝已经完全沉醉在温柔乡中,丝毫没有对一个弱女子竟能忽生出力气将他困在身下而产生怀疑。
他的手抚上对方白皙光滑的双腿,对方连连的娇喘让他找不着东南西北,只想将身体涌出的冲动全部送入对方体内。
“皇上,告诉我你最怕什么?”
美人俯身在他耳畔低语,心窍全迷的皇帝如实说:“朕最怕鬼魂。”
“还有呢?”
“还有……”身体简直快要炸开,皇帝哑着嗓子勉强回答,“朕怕他们来找我。”说完皇帝的眼睛无意识地朝大殿里那副迤逦的春山图看了一眼。
“还有呢?”
“还有……”原始的欲望已冲至颅顶,皇帝再也忍不住,握住身上人的肩头,重新回到主导位,将对方紧紧按至身下,眼里满是疯狂,“朕还怕美人你今夜无法死在朕的身下!”
“皇上好坏哟!”苏梓随娇嗔,双手抬至头顶,摸到头上的金簪后语调突变,眼神狠厉无情,“那就要看狗东西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尖利的簪子没入皇帝脖颈,温热的液体喷射在苏梓随脸上,苏梓随嫌弃地皱了皱眉,一脚踹开在她身上张着嘴巴盯着她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的狗东西,下床时把顺手扯过的被单裹在了身上。
“你……你……”皇帝满脸通红,眼中充满血丝,暖呵呵的温度在指尖汩汩流出,他滚下榻,趴跪在地上伸手向前企图抓住。
苏梓随取下那副春山图系在怀里,转身走到还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魏古宁面前,踮着脚丫蹲下,无辜地看着他耸了耸肩:“是高贵妃叫我来杀你的,你要怪就怪她,下地狱后可别来找我啊。”
说完起身取下烛台上的蜡,一个个全丢在了这个残暴无性,以杀人为乐的魏朝皇帝身上。
陡然升起的大火下是一张狰狞到扭曲的脸,写满了不甘和懊悔,还有愤恨,怨怒。
苏梓随“啧”了一声,忽然眼底寒光一闪,曲臂旋身,停下脚步时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多了一枚镖。
“是人不是狗,是狗就汪两声,明人不说暗话,既然都看到了就出来吧。”
苏梓随刚刚取画的屏后冒出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黑衣人,眼神如鹰钩。
好厉害的瞬移!
那画壁后苏梓随刚刚检查过,没人。能如此悄无声息,只能说明此人的功夫了得,绝对在苏梓随之上。
既然如此,如果对方想杀她,那轻而易举。
“你可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
苏梓随以为黑衣人介意她刚刚出言不逊,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改口道:“我刚刚是说大侠行事特立独行,非常人能及,是夸您的好话呢!”
黑衣人显然不在乎苏梓随忽然变得狗腿的行径,厉声说道:“你怎么可以说来是贵妃娘娘派你来的这种话!还在魏古宁临死前叫他怪罪娘娘!这可是死罪!”
我说是谁呢,听声音还没听出来,原来是高贵妃身边一急就喜欢乱叫的狗崽子。
“我可没说那种话,你别随便诬赖我!”苏梓随收回狗腿的态度,一副打死也要赖账的态度,死不承认她刚刚说了对高贵妃不敬的话。
“你!”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引起了殿外侍卫的关注,苏梓随不想和狗崽子多说,跃上房梁,打算等侍卫冲进来的时候悄摸摸逃出去。
可狗崽子咬住了人是说什么都不会放的,他跟着苏梓随一起跳上殿梁后,又跟着她一路进入玉淑阁。
玉淑阁地处偏僻,曾经闹过鬼,夜里宫女太监都不敢靠近,里头侍奉的都是苏梓随带的人,她们都知道苏梓随今夜的刺杀计划,一见苏梓随的身影,一群人着急迎上去。
“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宫外候着,守夜的侍卫那边也都打好了招呼。乱葬岗那边运来的尸体已经布好,玉淑阁四处也都浇上了油,只等公主您一把火。”
听完琴愿汇报的情况后苏梓随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换下宫女的衣服,朝玉淑阁丢了一把火后,命琴愿带其他人出宫,说她随后就来。
琴愿看了抱着把剑像木桩一样站在不远处一直不走的黑衣人一眼,随后向苏梓随投去了颇为担忧的目光。
“如果子时我还未去,你们先走,不必等我。”苏梓随简单地向琴愿交代,“替我看好苏伯,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让任何人轻易行动。”
听完苏梓随的话琴愿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知道那黑衣人很危险,可她帮不了苏梓随,只能应道:“好,我们等公主。”
苏梓随手下的四个人走远后,黑衣人才开口:“你必须跟我去向贵妃娘娘道歉!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去去去,狗……”苏梓随转口说道,“大爷,我跟您去向娘娘道歉还不行吗!”
二人沿着小道往娇兰殿走去,苏梓随一路沉默,四周升腾起的烟雾和混杂的声音丝毫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如今皇帝刚死,玉淑阁也烧了,高贵妃现在肯定在鸾凤殿外和魏古宁的一群妃子哭皇帝驾崩。
莫高飞这个蠢镢头去娇兰殿见不着高贵妃人后,肯定要拉着自己在那等一晚上。苏梓随才不要跟着这种蠢人浪费时间。
于是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侧身藏在一旁的假山群中。
莫高飞走了一阵后发现不对劲,一撇头才注意到苏梓随人不见了,他回头照原路来来回回走了好半天,结果一点影子也没看见。
苏梓随在假山群中躲了半天才出去,她知道以狗崽子那呆笨僵化的头脑绝对会沿原路走来走去,所以特定换了条道走。
宫道繁杂,好在苏梓随早已熟悉,远远地她已经看见琴愿和马车在宫门口等她,而琴愿身旁似乎还有人。
苏梓随刚想加快步伐好看得更清楚些,忽觉右肩后一痛,回头就看见莫高飞黑得可以挤出墨的脸。
“镖上有毒,不出三天你就会死。所以,还是乖乖跟我去见娘娘。”
苏梓随捂着肩转身朝莫高飞笑道:“狗崽子,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高贵妃派你来不仅是监视我的吧,她是不是还下令,命你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将我和画带去娇兰殿等她?”
“什么顶撞贵妃娘娘,一定要抓我去道歉这种鬼话也只有傻子才会信。狗崽子,你开始不想伤我这分情,我记一半,以后也只还一半,但现在你必须得让我走!”
“为何?”
“因为……”苏梓随从怀里掏出硫磺弹朝莫高飞脚边砸去,土黄色的烟雾刺得莫高飞眼泪直流,睁不开眼睛。
苏梓随趁着机会捂住口鼻赶紧向宫外跑,奈何肩膀的毒已经发作,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难道真的会像书中写得那样,魏古宁死了之后,要被高嬛毒瞎双眼了吗?
明明所作的一切和原书都那么不一样了啊!
苏梓随捂着双眼,血泪漏在指缝间,她一步步朝前无望地走去。即使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力气,肯定要被身后困在雾中的莫高飞抓住,她也要走。
抓捕来得比苏梓随意料中的快。
瞎到临头的苏梓随仍旧硬气:“狗崽子,我告诉你,我苏梓随这个人向来不信命。”
“嗯?”
没等苏梓随再说什么,她整个人被打横抱起,一股草药加酒的清香扑鼻而来,苏梓随猛然意识到——
他不是莫高飞!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