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墨是被周围的轰鸣声吵醒的。
身体沉重的像是挂了千斤重的巨石,挣扎许久,也不过是稍动了动手指,因着这点微末的动静,又带来皮剥骨裂一样的疼痛。
大脑在此时变成了一团浆糊,在坚硬的头骨里晃荡,那轰鸣声仿似一把尖锥,抵着她的太阳穴捶打。
简直比被丧尸生啃了都痛!
林惊墨没忍住嘤咛出声,随着这声清淡得像薄烟一般的呻/吟出口,近在耳侧的轰鸣声却一下子戛然而止。
周围又一下子静得出奇,带着某种压抑的骚/动。
林惊墨可不管这些,她生的娇气、养得娇气,察觉到似乎近在眼睑处的光线,扰了她的清净,睁眼便想发脾气。
但紧闭的双眼却像是黏了胶水,挣扎了半晌,也只能微张开一条细缝,四周耀眼的光线织成一片模糊的光斑,不仅看不清周围的情况,更是被刺得眼底生痛。
已经涌到喉间的娇叱,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自己莫不是因为丧尸病毒成了一个瘫子?
林惊墨又气又急,脑子倒清明了不少,身体四肢和五感都不听使唤,只能把所有力气用在睁眼上。
她从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周围不同寻常的寂静更是让人惊惧,眼泪不由自主地便顺流而下,在害怕之前,林惊墨真情实感地先感到委屈。
她从小便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不能磕不能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是现代意义上的豌豆公主,好在林家有这个实力,供养得起她。
便是后来世道巨变,也有当时的男友陆侃如护着,即使比不得从前,那也是细皮嫩肉娇养着,从没吃过半点苦。
干涩的眼睛因着泪水的洇泽,倒是渐渐顺滑起来。
林惊墨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生怕一张眼就是丧尸们的血盆大口。
视力恢复正常,首先察觉到的便是周围围满了人,几盏耀目的大灯全聚焦在她身上。
因着灯光和角度,只能看见周围人的鞋子与衣摆,看不到他们的面目,却依然能察觉到周围肃杀的气息,林惊墨翕动鼻翼,每个人身上混杂的尘土与鲜血气味一下子便涌入了鼻腔,带来蛮荒而野性的陌生感。
是人就好!
林惊墨心下松了口气,只要是人,总归还有转圜商量的余地。
她还记得在自己声泪俱下、婉婉作态下,陆侃如才万分不舍地将孢子病毒的针剂给了她,让她自我了断。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陆侃如哭得悲痛的脸上,一双眼睛仿佛是看着此生挚爱。
啧,晦气!
林惊墨忍着剧痛,慢慢梳理着仿若一团浆糊的脑袋。
如果没记错,她应当是要长眠于林宅地下室的地下。
装护她的棺材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足足套了四层——最外层是黑漆素棺,第二层是黑底彩绘漆棺,第三层是朱底彩绘漆棺,最内才是她的内棺。
内棺里应她的要求,放满了各色珠宝玉石、黄金,务必要能衬托得起她的身份。
身上穿的是奢牌高定礼服,一袭微光粼粼的拖地鱼尾,配着头顶贵重的钻石王冠,华美至极。
这王冠也极是讲究,镶有1333颗钻石,四颗淡黄作为点缀,基座则嵌有169颗珍珠,上层81颗,下层88颗,莹润耀目,极为贵重。
不过,那也是在末日前了,末日一来,钞票成了废纸,钻石宝玉连一斗米、一把刀都换不来,成了真正的美丽废物。
正因如此,她的这些矫情要求,纵使旁人心下不满,觉得她事多,慑于陆侃如的纵容宠爱,也也只能憋气听从。
她还记得赴死那日,穿着这身出现在陆侃如面前时,他眼中真切的震撼、惋惜,甚至肉麻兮兮地用“我的神女”来称呼她。
当时周边女人们嫉妒的目光险些射死她。但无论如何她也是个将死之人,没人会不识趣地像往常那样跳出来嘲讽。
想到这里,林惊墨用积攒多时的力气稍稍侧头,眼角余光瞥见周边堆满的钻石宝玉,双手叠在腹间,掌心下仍是礼服缀着珠玉而凹凸的质感。
这确实是她赴死之地、长眠之所无疑!
她怕脏怕闹,更怕死后之地被丧尸、变异植物、幸存者破坏掳掠,便是死,那也得干干净净地化为尘土!
为此她特意和陆侃如千番叮嘱,这棺木不仅要埋入地底深处,周围更是设了无数陷阱罗网,确保万无一失。
如今看这角度,却是她的坟被刨了?周围更是围了一圈人在围观她?!
更重要的是,她明明已经注射了孢子病毒,剂量大得足以团灭一整个小队的人,如今却再次醒来,到底怎么回事?
林惊墨皱了皱眉,嗓间仍然干涩。周围围了许多人,却全都诡异地没有声息,既不说话拷问,更不出手援助。
她缓了这片刻,四肢渐渐有了知觉,便调动气力,试探性地、慢慢地微微撑起身子,特意等了片刻,见周围这帮古怪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方才借助着棺材壁,想要爬起来。
四肢有着经久不动的乏力,头上的王冠太重,更遑论周围碍手碍脚的珠宝,手下一个着力不住,刚半撑起来、斜靠着棺材壁的身体就是一滑,肩膀重重地嗑在壁沿上。
一股钻心的痛袭来,牵扯着身上的神经,眼眶不由应激地泛起红来,颈脖支撑不住般地往旁歪去,头上的王冠便连同着一头挽好的秀发坠落下来。
周围不约而同般地共同响起几声着急的叹息声。
林惊墨一顿,不敢再动作,仰头往四周打量而去。
只能间或看见褐色的衣摆,这灯光实在刺眼,只能凭着直觉,知道周围密密地围了人,人数不少,她现在宛若被众人观摩的动物,这未知的尴尬倒是盖过了惊怕。
双方这般僵持了一会,林惊墨再动作时,像是怕惊扰了她,周围再未有丝毫响动,空气里却弥漫着躁动紧绷的气氛。
等她终于挣扎着从棺材中站起来,坐到棺沿边时,像是油入沸水,方才还安静的人群突地有了声响。
像是无数人正在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汇集在一起,便成了嗡嗡的响动。
林惊墨眯着眼看去,察觉到周围人群让开一条道,有人跳下这深坑,正在缓步靠近。
她不由握紧了手里那把袖珍小刀。
虽小,但足够锋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