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墨在车里醒来时,还没能完全缓过神来。
许松蓝一句“九思”,唤得那青年融了眉眼里的锐利冰冷,微含笑意的眉眼,和陆侃如年轻时阳光开朗大男孩的形象突的有了几分相似。
林惊墨还没从他高岭一捧冰雪到春风拂面文雅质质的转变中回神,就又被他对着陆侃如称呼的一声“父亲”噎住。
他们竟是父子?
陆侃如竟有一个看着年纪比她还大的儿子?!
她整个人还倚在他怀中,因着刚醒,腿酥脚乏,身上大半的力道靠着他支撑,两人之间贴的紧密,姿势是一枝娇花倚山石的暧/昧。
本是心安理得待得安稳,如今却是相贴的每一处都仿佛着了火。
环着眼前人劲腰的手瑟缩着想默默缩回,林惊墨胆子再大,这丧尸末世再是道德沦丧,这也是前男友的儿子,从心理层面来说,他们差着辈呢!
陆九思察觉到怀中女人方才还像一只开了屏的小孔雀,此时却耷拉了肩膀,像是斗败了落汤鸡,有种颓丧的不自在,方一低头,撞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仰头冲他笑得格外讨好的面容。
端庄中甚至带了一丝慈祥?
有意思。
陆九思兴味般地扬了扬眉。
林惊墨正不知如何摆上长辈的款,便见眼前这个唤作“陆九思”的青年在她面前突的一笑,那如沐春风般的笑颜却让人心下微感不妙,眼睁睁地看着他抬头冲着许松蓝的方向又唤了一声:“母亲”。
白日惊雷!
林惊墨此时是真的欲哭无泪。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惩罚她,而不是让她在前男友和前情敌的儿子面前搔/首/弄/姿妄图用青春美貌小鲜肉打脸这对老逼登!
如果有时光机,林惊墨恨不得穿越回几分钟之前扇死那个矫揉造作的自己。
主要还是她根本就不相信许松蓝能打败那一堆莺莺燕燕上位成功!
许松蓝是谁
那是末世前品行高洁目下无尘的高岭校花,末世后实力强劲令人不敢小觑的恃武者
她忍受不了陆侃如那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红颜知己,而陆侃如虽有怜香惜玉之情,但身为一方强者,男人该有的臭毛病他也一样不少。
她可以是陆侃如公事上的战友、伙伴、知己,他私人事务上的管家、情/人,这是强者的纵容和宠爱,但她绝对不会是妻子,更别说诞下后代。
这也是眼前青年虽唤陆侃如父亲,林惊墨却没联系到许松蓝身上的原因。
真是比白日见了鬼还可怕!
林惊墨干脆利落的晕倒在青年的怀抱中,心下暗暗和菩萨告罪,双手却是默默攥紧了他的衣角。
陆侃如和许松蓝虐恋狗血的戏码,她可不想再奉陪。
林惊墨本就是刚醒,浑身酥软乏力,情绪几经起伏,神思不定,此时双眼一闭,倒真的昏沉起来。
醒来便是在这车里。
别说和末世前相比,便是和末世初期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改装车辆比起来,如今身处的这辆车也极其不一样。
四周闪着各色光芒的仪器,间或发出嘀嘀嘀的声响,一个古铜色,浑身遒劲肌肉、仅着一条破布烂条短裙的大汉正站在仪表盘前,手中握着像是方向手柄一样的东西,正全神贯注的面向着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往前,并不是预想中的车窗,而是一个烟囱一样的圆筒,一路蜿蜒着往上,面向着大汉这一侧的圆筒开口处,间或有微光闪过,不知偶尔透过那圆筒看到了什么,这大汉便兴奋的嚎叫起来,车身随之甩向一侧,像是撞到什么东西般发出一声巨响。
每当这时,林惊墨便能听到四周隐隐传来的欢呼声,就在隔壁,隔着这车身铁皮传来,有种轰隆隆的闷沉。
很确信,这不是她理解中的任何一种语言,只能从每一次撞击下的兴奋欢呼和吱哇乱叫中,揣测出这是一场狩猎。
四周是密闭的车厢内部,一眼望去是一方半圆,银色的材质,和那大汉眼前的圆筒一样,有着明显的接痕。
有种高科技与粗制滥造缝合在一起的粗犷美学。
没等打量完毕,便听见一个微小的声音细细响起,有着压低压细的刻意:
“听他们说你是活在九幽之前的人?”
仿佛是不习惯说普通话,语音有着不熟练的拖沓和磕绊,喑哑的声线因着刻意的压低,倒是有种别样的妩媚。
林惊墨转头,不同于令人遐想的声音,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并不如何美丽的面庞,唯一称得上特点的,便是她雀斑样的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显出了少女的灵动俏皮。
“九幽是什么?”
林惊墨沉思着,视线不经意般略过不远处几个挤挨在一起的少女。
车厢拢共这么大一点地方,除了那个掌控着方向盘一样的光头男人,剩下的活物便是她们,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只是,那大汉好歹还围着破布烂条裹着关键部位,那群少女却是袒/身/露/乳,倚靠在一处,正好奇的望着她。
这实在是太怪异了!
无论是她们在陌生人的审视下,那仿若吃饭喝水般寻常、坦荡裸露的神/情
还是她们毛发皆无,一群人像蛇一般、蜿蜒无骨缠绕在一起的身躯
都像极了某种虎视眈眈的兽类
更别说,那一颗颗脑袋卤蛋似的凑在一处,皮肤是透着死气的、宛如敷着纸屑的干皴苍白,高耸的眉骨下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的身躯光滑无毛,却很难让人联想到任何美好的胴/体。
相比较起来,这雀斑少女倒更像认知里的人类。
自林惊墨开口,雀斑少女便像应激似的瞪大了双眼,屏息凝神的样子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大猫。
她呆住的时间未免过长了点,等林惊墨疑惑歪头看她,雀斑少女才像回过神来,贴近道:
“你的声音真好听。九幽就是九幽,九幽就是现在。九幽之前的女人,都有像你一样的肌肤、毛发和嗓音么……”
眼神中的着迷和渴望,已经热烈到令人悚然。
林惊墨恍若无觉,端着一张清淡冷然的神情,早不复早前那楚楚动人、含露带泣的姿态。
转头看了看那群裸/露缠绕在一起的女人,雀斑少女顺着视线望去,仿佛眼镜蛇一般昂扬的身躯无所趣味般的松懈下来,放松了方才狩猎攻击一般的试探,边抚摸着头发边嘟嘴道:
“一群艳奴,堪堪踏入人类等级,她们只比那些最低等的械类生命高一级罢了,咱们才是同一类呢,等你进了白帝城,少说也是种母级别的……”
说着,不服输般的嘟囔道:“我在白帝城中,可也是排得上数的美人,等到今年的祈福节,我定能夺魁,入了城主的眼……”,似是想到什么,停顿一下,瞄了一眼林惊墨,愤愤不平道:“……便是不能夺魁,也定是名列前茅……”
有种任性的天真稚气,像个撒脾气的小姑娘。
排得上数的美人?
林惊墨的视线扫过少女的面庞——
暗黄色的皮肤,扁塌的鼻梁,并不丰茂光泽的长发,两道浓黑的秀眉一看便是某种碳粉的产物。
末世里面当然不可能光鲜亮丽,更遑论频发的自然灾害,缺衣少食、忍饥挨冻更是家常便饭,末世里挣扎求生的人当然不能和习惯了精致美学的和平年代相比,但是
少女那粗粝的仿佛砂纸的肌理也和她的认知相去甚远。
不像人类柔软的肌肤,倒像是某种受伤后又愈合的、坚硬的痂完美的融合在血肉之上。
除开那算的上点睛之笔的眼睛,这样一张无论是在末世前还是她所处的末世初期,都堪称有点丑陋的面容,竟然自称是美人?
林惊墨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世道已经变成她不认识的样子了!
丛林法则——面对猛兽时,如果惊慌失措,首先转身逃跑,那么必然会被猛兽扑倒啃食,镇定对峙,让对方摸不清深浅,可能才会有一线生机。
她末世前在女生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肖一会儿,林惊墨便知道了这个少女的名字——踏踏。
“我是从母巢里面出生的,我是第三代的第……”踏踏掰着手指算了半天,还是没数明白,烦躁道:“大概第15个孩子,我可是出自种母的肚子,不是良女、稚妾一流”,踏踏炫耀她的出身,抚摸着刚到手的宝石项链。
林惊墨不动声色:“那你的等级肯定很高吧?怪不得一看你,就和那群艳奴不一样,白帝城的大人们怎么能把你同她们放在一处?”
她故作的惊讶果然让踏踏很受用,珍惜的抚摸着头发,戴上宝石项链,将头发捋向一侧,露出与寻常人相比有些粗短的脖颈,嘴上不忘炫耀道:
“那是当然,艳奴是什么?也就堪堪有个人形,智商两三岁的小玩意儿,连话都不会说,逗人取乐的小东西。我一出生,可就是等级堪称第二的稚妾,就在种母之下。等到这次祈福节结束,我指不定就可以升上种母了。你以为任凭是谁都能长出像我们一样的秀发么?”
说到这里,踏踏瞟了一眼对面女人即使在昏暗灯光下也显得极其光泽顺滑、水流一般倾泻而下的长发,她以种母的名义起誓,她目前所见到的最顶尖的种母,也没有谁能长出这样的毛发——这美丽的象征。
或者说,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超出了踏踏认知范围之外的美丽,白帝城最顶尖的种母见了她都要自惭形秽,她肯定不知道,她一出土,到底引起了怎样的狂热骇浪。
即便是公认最为美丽耀眼的城主夫人——蓝皇后,那个像蓝宝石一样耀眼了白帝城几十年的仙女,因为年岁渐长,也比不上这个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女人。
鲜嫩得像是水蜜桃。
踏踏没见过那个玩意儿,这还是从生她出来得种母口中得知的。
那个女人生下了数不清的第三代,却独独对她仿佛有着一些特殊的感情,总是违反规定偷偷来见她,给她带些小东西、或是搂着她讲讲故事。
踏踏对她烦不胜烦,但又舍不下她带来的东西,总是狼吞虎咽往嘴里边塞东西边敷衍奉承着追问。她好像知道些什么,总是宽容而慈和的望着踏踏,踏踏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一想起来就心里不舒服。
踏踏脸色不由阴沉下来。
林惊墨早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此时便默默无言,只兀自拼凑着目前的状况。
还没等理出个头绪,便感觉到车辆——如果身处的这个空间还能被叫作车的话,猛的一停,因着惯性,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被摔倒在地,车里掌控着方向的光头男人第一次向她投来了视线,那眼神中的嗜血和欲/望,宛如猛兽出笼。
而同时,外面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