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约是戌时,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在外游玩的几人却提前回来了。
一眼扫过去,独独少了小七辛有俐。
“掌门,小七不见了。”
“她有没有回来过?”
“街上到处都不见人,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
“以她的性子不会乱跑,肯定出事了。”
“怎么办,可能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众人看起来惊慌失措,一向从容稳重的杜守卿也焦急失态。
因为太过急切,他们的话语说得零零碎碎,拼凑不出完整的经过。
檀心马上判断事情很严重。
这种时刻,身为掌门的她必须保持冷静。
她用十分克制的语气道:“别慌,先把事情经过说清楚,老四你来说。”
要是平时,她会让口齿最清楚的有伶来讲述,但这会有伶已经泣不成声了。
阮青云抹了把额头的汗,却道:“掌门,五哥呢?我传音给他,他没理我,要不要叫上他一起商量?”
檀心听出了一丝对她的信任不足。
虽说这段时间,她领着他们经历了一些事,多少令人有些刮目相看。
关键时刻,他们还是更习惯于寻求萧千风的护佑,这是多年培养出来的信任。
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关键时刻救人更重要,她平静道:“他在闭关,你先告诉我。”
闭关的时候会屏蔽外界的干扰,传音会被阻断。
萧千风从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人,阮青云也猜到了是如此。
他“哦”了一声,没有再耽搁,道:“白天的时候,我们几人结伴在镇上逛了一阵,就分头行动了。我自己去了、去了一个地方,后来我回去找大家,只碰到小六、桂宝和吉吉。那个时候,大师兄在书店,小七跟人学插花去了,我们几个就在茶楼看戏听曲吃点心。”
“再后来,我们准备去用晚膳,路过那间书店,见到大师兄在看书。就是这个时候,小六忽然发现联系不上小七。我们去了那间花铺,掌柜说小七早就离开了,然后我们几个想尽了办法,在街上来回奔走到处找人,但怎么都不见人影。”
“后来我们还传音给掌门、五哥还有三位长老,长老们回了信说不见小七回来,但是因为五哥和掌门都没回音,我们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想着她会不会是和你们在一起,所以马上赶了回来……”
檀心思索着他的话,道:“我在琅嬛福地中待了一阵,传音大概也是被屏蔽了。”
众人既恍然大悟,又黯然失神。
她留意到阮青云开始的叙述有些支支吾吾,本想先问他自己一人去了何处。
随后忽然想到某种能令男子流连忘返之地,若是如此,这是他自己的私事,暂时没必要戳破。
她问:“有伶,你与有俐一同修炼了《双生灵诀》,如今应当能感应彼此的神识,为何无法探知她的下落?”
辛有伶刚才在听阮青云的讲述时,已经逐渐止住了流泪,听檀心这么一问,再一次泪如泉涌,“正是如此,我才觉得很不妙,我怀疑小妹已经遭到了不测。否则,哪怕她是睡着了,或者昏过去了,我也不可能完全感知不到她的神识……”
虽然这么说,辛有伶还是想再尝试一下。
她深吸几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运起灵力抬起两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太阳穴。
少顷,她崩溃掩面大哭,整个人摇摇欲坠,“怎么办,真的一丁点都没有…… ”
两侧的薛桂宝和杜守卿连忙伸手虚虚地护住她。
檀心蹙眉思索,又道:“先别急着下结论,自己吓自己。假设有俐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你应该多少会有些感觉,当时你是在何种情况下,如何忽然察觉她失踪了?”
辛有伶抽噎着,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视线在杜守卿身上停留了片刻,垂下了眼眸。
随后她咬定牙关,豁出去道:“是我给小妹出的主意,她喜欢大师兄,但一直不敢说出口。我劝她趁今天这个机会,争取与大师兄两人独处,最好是找机会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大师兄独自留在书店看书的时候,我就故意领着大家走远了些,然后让小妹以学插花为借口留在那花铺中,交代她等到时候差不多的时候,就自己去书店找大师兄,把自己的青梅送给他。”
“小妹害羞面子薄,怕我用神识偷看她和大师兄在一起,我为了劝她勇敢,为了让她放松一点,赌咒发誓在她主动找我之前,绝对不会主动用神识去探她。所以,我、我…… ”
辛有伶说不下去了,满脸都是懊恼与悲伤。
其他人也很唏嘘,本来是个美好的日子,美好的一件事,偏偏出了这么个意外。
众人的眼神集中到杜守卿身上,他面红过耳不敢抬眼,笔直站着两手垂落,“惭愧,我看书太入迷了,一时忘了时辰。小七、小七似乎没有来过,我、我也不确定,不知道她有没有来过,这可如何是好。”
他说得结结巴巴,话语中尽是愧疚与自责,光凭这几句话,若是不相熟的人恐怕会认为他有极大嫌疑。
但大家都是一起长大,十分熟悉杜守卿的为人,知道他是听完辛有伶说的原委,把大部分责任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一旁的阮青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檀心继续询问道:“所以,有伶你本来以为有俐去找大师兄了,后来发现大师兄独自在书店中,有俐并非与他一起后后,才知道她失踪了?”
辛有伶噙着眼泪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掌门刚才提醒后,我想起一件事,前日我的手指受伤,小妹说她也觉到了痛,所以我想,如果有人杀了她,我应该还是会有感觉。也许她还没死,但不知道为何感应不到,又是什么人捉了她……”
檀心又问:“那你们找她时,可有在街上遇到任何修士?”
“没有。”
“我特意留意过,应该是没有。”
“没发现。”
檀心将一缕侧辫攥在手中,用手指绞来绞去,盯着脚尖思索了一会,道:“目前我们可以得出三点结论。首先,有俐应该还活着,可能是被困在什么结界内,可能是有人对她的神识动了手脚,所以有伶感知不到。”
“第二,这是一桩意外,有俐是在去找大师兄的路上被人捉住的,对方应该是有所图谋有备而来,他们在狩猎某一类人,而她刚好符合条件。第三,毫无疑问,捉她的是修真界的人,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们目前不知道对方图什么,要想找到有俐如同大海捞针。”
她的话井井有条逻辑合理,大家纷纷点头认同的同时,更加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光是想象对方有可能图的是什么,都让人觉得十分煎熬。
尤其当辛有伶听到最后一句,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几乎再次垮塌。
此时,她听到檀心对她道:“有伶,救有俐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辛有伶已经六神无主,听到“希望”两个字,茫然地抬起眼,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檀心目光坚定地对她道:“我觉得,你和她神识的连接,是一种独有天赋,应该比你们自己以为的更强大。”
不给她摇头否定的机会,檀心继续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今日刚发现一样新法宝,名为宁瑶琴,刚好此物能够使神识牢固安宁。你再试一试,把心里所有的杂念、负担、害怕都放下,只须记着你身后有我们几个和这件法宝守着你,试一试专心致志地去感应她,不要轻易放弃。”
辛有伶怔怔地听着,此时庞吉吉牵起她的手,对她道:“我觉得掌门说的有道理。”
其他人也纷纷鼓励她。
“对,再试一试,之前太慌乱了,可能也会有影响。”
“别怕,有我们。”
辛有伶本也是个勇敢爽快的姑娘,大家的话让她恢复了几分力量,毕竟她是最希望尽快找到小妹人,于是毫不犹豫地抹干了眼泪,盘膝坐下,阖上眼沉下心来感知。
其余人在她周围坐成一圈,运起灵力形成一道屏障,将所有杂声隔绝在外。
檀心纤手一挥,手中出现一把乌木古琴。
这琴模样十分古怪,只有一根弦,她手指轻轻拨弄琴弦,悠扬乐声响起,如天籁之音入耳,令人心明若观火。
感知到这件法宝的威力,众人信心大增,更加投入专注地为中央的辛有伶护法。
只见辛有伶起初眉头紧皱,额间不断有汗珠滲出,从肩膀微微耸起的姿势,便能看出她如坐针毡,内心似有狂风骇浪。
一炷香后,她的神色显而易见地放松了,眉间与身体皆舒展开来,虽仍是同一个姿势,却与之前判若两人,仿佛身虽在此神已远游。
众人耐心等待。
又过了一炷香,忽听她大叫一声,“我看见了!”
她急急地喘息着,身体一下瘫软下来,似乎消耗了许多体力。
大家连忙围过去。
“我进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然后看见一点光亮,我觉得那就是小妹的神识,但怎么都靠近不了,我拼尽了全力,终于冲了过去,但是只看了一眼,就被什么东西大力推了回来。”
“你看见了什么?”
“一间屋子,中间有张圆床,床边好多镜子。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辛有伶只觉无助又绝望。
“圆床上是不是挂了很多彩缎绫罗?”檀心问。
辛有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点点头,“你知道那是哪里?”
檀心咬紧后槽牙,忍着不适道:“沈其鸣的屋子,就在玄武山上。居然是这个垃圾!”
她上次见到沈其鸣与两名女子寻欢的画面,只当那两名女子是自愿,没想到居然是他用如此恶心的行径掳去的。
早知如此,上次就该再多了解一些。
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没时间解释,我们先商量一下如何救人。”她道
“好!”
“好!”
“听掌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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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千风人在闭关中,元神却是在童长老的房间,正在替他疏通修复经脉。
童长老卧床的时间太长,经脉尽数枯竭闭塞。
在“千缕春”的帮助下,他的魂魄以奇迹般的速度复原,但这副虚弱身体只能容纳残魂,根本无法承载完整魂魄。
如果不能尽快恢复到一定程度,最快只须一两天,魂魄便会自行离体前往转世,到时便再也无力回春。
萧千风收到了阮青云的传音,之后分出一缕神识旁听了整个过程。
但他还需要几个时辰才能走开,若此刻停止帮童长老疗愈,轻则前功尽弃,重则马上归西。
此时,檀心已安排完毕,带着大家悄然出发。
萧千风那缕神识也附在一片叶芽上,落在了薛桂宝头顶,跟他们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