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玿回府之后没多久,赐婚与册封的旨意也跟着传到了尚书府。
旨意竟下得如此快,不免让人怀疑是早就拟好了的,只等这一日呢。
待阿玿接过旨,许隆装作喜极了的模样挽留宣旨太监留下用膳,只是那太监还等着回去复命,向许隆与阿玿道了贺便离去了。
许隆转头便表情阴沉:“终究还是让你得逞了。”
阿玿全当听不见,利落转身回了院子。
阮氏回头去看许丝的神色,她不知道许丝是否还念着太子。
许丝上前扶着阮氏的手,娇笑道:“母亲,我没事,反正我也不是非太子不嫁,我只是想比许玿过得好,虽然太子殿下已经是地位最显赫的男子了,但我知道您和父亲定会为我寻一个好夫婿,定不会叫我受委屈,我也不会过得比许玿差的。”
“想明白就好。”阮氏欣慰地握过她的手,将她送回了院子。
阿细也听说了赐婚的事情,她知晓阿玿与太子二人的情谊,自是替她高兴,便早早等在梅院前张望着等待阿玿回来。
“小姐!”阿细兴冲冲迎了上去。
阿玿见她这样为自己高兴,心中也感受到了暖意。
“阿细,你可愿随我一同入太子府?”
阿细知道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尚书府的报酬已经足够丰厚了,若是去了太子府,那她的爹娘便可以一生无忧了。
阿细眼含热泪:“奴婢愿意!多谢小姐给奴婢这个机会,奴婢必定一生尽心服侍您。”
“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到了太子府也可将你的爹娘都从庄子上接回来,住在府中或是在府外安置都好。”阿玿还以微笑,“只是将来是要进宫的,宫中一切都纷繁复杂,不比宫外自在,甚至会有不少勾心斗角,后妃们也好,宫人们也好,都是有自己的野心和算计的,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在宫中护好自己。”
“奴婢明白,进宫之后奴婢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小姐周全。”阿细一脸豪迈,引得阿玿发笑。
虽说宋添锦许诺过只会娶她一人,但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她自然是信宋添锦的,只是也不能不信变数的存在,还是不可太过乐观,最紧要的是必要时候的自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姐,阿繁来了。”阿细端着晚膳进来。
阿玿怎么也想不通阿繁来做什么,但她还是将她放了进来。
阿繁一见到阿玿便恭维道:“大小姐安好,恭喜大小姐了,听说皇上给您和太子殿下赐了婚,您如今是太子妃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阿玿只道了句“多谢”。
阿繁又道:“当年奴婢怎么求您,您都不肯带奴婢进宫。如今奴婢这身份,便是再想随您一道进宫也是不能了。阿细妹妹真是好命,恰好在小姐需要的时候出现。”
阿细从前不敢多说话,既是自卑,也是天生怯懦。自从被阿玿接回府上之后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职责容不得她怯懦。
她上前直言道:“若是阿繁姐姐没什么正事便先回去伺候大人吧,小姐要用晚膳了,若是饿着未来的太子妃,太子殿下可饶不了你。”说着拿端晚膳的盘子往阿繁身上辇,阿繁不得已只好向外走出去。
临走前对着阿细奚落了一句:“你可是要享福的人了,瞧把你威风的。”
阿细也不惯着她,大声道:“我是伺候小姐的人,小姐去哪我便在哪伺候。你才是享福的,好好往上爬早日当上姨娘吧。”
她如今忠心耿耿替小姐做事,凡事都有有小姐撑腰,自是底气十足。况且几年前她们一起做事时,阿繁嘴下便从不饶人,阿细过去不知忍了她多少次,如今终于能痛快回嘴了。
阿玿在屋内听了笑出了声,阿细竟也急眼了。
次日一早,阿玿又听见了敲击窗子的声音,虽与往常并无什么区别,但阿玿今日特地照了照镜子,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发髻是否完好,衣衫是否齐整。
磨蹭了许久才走止窗前,一开窗,便听到一声“太子妃”。
阿玿顿时羞红了脸,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接受这个事实,羞赧道:“叫早了,还不是呢。”
宋添锦咧嘴笑了,真是明眸皓齿,他道:“听别人喊了这么多年太子,我这个太子终于要有太子妃了,我实在等不及想先喊喊。阿玿,你终于是我的太子妃了。”
还未用早膳,阿玿听了这话有些发晕,细细一嗅,空气中仿佛有一丝丝甜意。
“父皇下了旨,准许你这个准太子妃同我一起督建太子府。现在你可以好好想想喜欢什么样式的游苑了吧。”
阿玿侧着脑袋认真考虑了起来:“我想要……江南那样的,只是我未曾去过江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好说,潘太师有不少藏书,其中便有不少园子的图样,况且他是从江南来的,什么样式他最清楚不过了。”
宋添锦正想带阿玿前去潘府寻潘知行,恰好阿细端了早膳来:“小姐,用过早膳再出去吧。”
宋添锦这才想起他来的时辰太过早了,阿玿定是刚起身不久,便熟练地翻窗进屋,接过阿细端来的早膳,竟是两人份的,他这才想起自己也没用早膳呢,肚子已饿得叫了起来。
阿玿瞧了他一眼抿嘴嗔笑打趣道:“太子殿下在宫中竟连早膳也吃不得。”
“早膳在哪都能吃,媳妇跑了可就没了。”宋添锦说完,夹起一块个枣糕塞进阿玿嘴里。
阿玿想到了阿细还在呢,回头一看,竟不知什么时候跑没影了。
潘府的小厮早就对宋添锦十分熟悉,见他来便直接放行了,这也是潘知行嘱咐过的,只是现下潘知行并不在府上,小厮特地出去寻他。
阿玿与宋添锦坐在正厅耐心等着潘知行。阿玿是第一次来潘府,宋添锦却已熟门熟路了,等了片刻,潘知行还未回来,他便带着阿玿去园子里走了一圈。
两人慢步走着,宋添锦奇怪道:“怎的少了许多东西?感觉空旷了许多。我记着之前这片园子可比现在花哨多了。”
“太子殿下万福,阿玿小姐安好。”一旁响起熟悉的声音,一如当年阿玿初次伴读那日。
“见过潘太师。”
“潘太师安好。”
两人一前一后对着潘知行作揖。
“二位多礼了,我早已辞官,如今已不是什么太师了。”潘知行摆摆手,向他们走近,作揖道:“恭贺太子殿下、阿玿小姐大婚,大婚之时潘某不便到场,先提前祝贺了。”
二人感到差异,宋添锦问道:“太师这是要去哪?”
“我正打算回江南去,书也读遍了,官也做过了,看着长大的三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三个学生都各有所长,心愿都已了了。”
“太师回江南准备做什么?”宋添锦问道。
“先回江南潘府见见家中长辈,然后去游历山河。”
阿玿叹息道:“先前承太师的情,还未还呢。”
“无妨,其实我早就该离开了,只是太子殿下嘱托我照看你,我便推迟了这个打算。若你要还人情,还给殿下就是。既然你们这对新人成了,我便能身退了。”潘知行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指着远处的几株柳树又道,“这几株柳树是我从江南托人运来的,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路上还折了好几株。你们可以走近瞧瞧,是否与你们寻常见到的不太一样,若是喜欢就差人来移栽吧。”
“那就多谢太师了,正好阿玿想在太子府建个江南样式的园子,有了这几株江南来的柳树,自是更为相衬。太师可有什么园子的图样给我们瞧瞧?”
“巧了,我那儿还真有。”
到现在阿玿也还未曾完全接受自己要成为太子妃的事实,跟着太师前去书房的路上,她的脑袋一直晕乎乎的,看什么东西都觉着看不太真切。
从前他们三个走在一处,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太师,而她是太子伴读。如今一个是能独当一面的太子,一个已不是太师,而她成了太子妃。
潘知行的书房其实更像是一个藏书阁,没有寻常的桌案,满屋摆满了书架子,还有不少梯子,以便于拿取高处的书,每一层书都做了分类,在竹牌上刻了字,不管要找什么书都方便得很。
书房另一边有扇门,推门出去摆放着桌案与一架子盆栽,仰头只看到一个顶,四周没有墙,只两侧围了盆栽,抬眼望去,四周是满眼的绿,而正前方有一片水池,还立着一座假山。
“这书房真是惬意。”阿玿轻声赞叹了一句,便立刻被宋添锦听见了,他道:“咱们在太子府也建个一样的。”
只过了一刻钟,潘知行便带着一叠书册走了出来。
“图样都给你们翻出来了,一共十二本,待我回到江南的府上再给你们找找,家中无人爱看书,但藏书多着呢。”
阿玿正想接过那叠书册,却被宋添锦拦手一股脑都捧了去。
宋添锦问道:“太师何时启程?”
潘知行四下打量着这府上的一角,依依不舍道:“我后日便走了,府上剩余的一些东西就托管家替我料理了。”
宋添锦叹息:“这一别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
阿玿问道:“太师还会回来看看吗?”
潘知行长吁一口气,笑道:“说不定哪一日我在外头看够了景色,又想回来做官了呢。”说完便转身走进书房。
宋添锦带着阿玿跟上,说道:“朝堂上随时都可有您的一席之位。”
潘知行不爱受束缚,朝堂他入过一次便足够了,摆手道:“若是有需要相助之处,传信到江南潘府便可,我会定期与家中互通书信的。”
拜别之际,三人互道了平安,宋添锦又问道:“齐舟知道您要走吗?”
“我不喜欢离别,原本也不打算告诉你们的。待我到了青山绿水之处,自会给齐舟和你们写信。只要我们一直书信往来,哪怕见不到面,便也不算分别了。”
自太师府出来之后,二人便径直去了太子府。
“上回带你来这时你说还早着呢,现在成定局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将太子府布置成你喜欢的模样了。”
阿玿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便来了几位工匠,领头那人递了一沓图纸给她:“太子妃娘娘请过目。”
阿玿一时羞赧,以后便要慢慢习惯这个称呼了。
她强使自己镇定,接过图纸翻看,从中选了一个较合心意的递给宋添锦:“这个你瞧着如何?至于园子要什么样式的,我再回去翻一翻太师给的图样。”
“极好,就这个吧。不着急,叫他们先建别处就是,总归是赶得上大婚的。”
婚期定在年末,正巧在太子府所定的工期之后。太子府已动工两月有余,因是改建的,只要人手足够,便不需要耗费太多时日,原定会在十月完工。
这些日子阿玿得了空就来看着,宋添锦有时忙于公务,便由阿细陪着。
一个月后,主屋各处已完工大半了,宋添锦召了些宫人来府上洒扫。阿玿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动起手来。
一位年龄稍长的宫女惊呼:“太子妃娘娘身份尊贵,怎可亲自动手做这些?”说着起身便欲拿过阿玿手上的抹布。
阿细站到阿玿身前道:“这位姐姐不用担心。”
阿玿笑道:“无妨,我只是想出一份力,毕竟这里将是我的家。”
又过了半月,主屋可以摆上家具陈设了,阿玿与宋添锦一道选了桌案、架子等家具,都是宫里打造好送过来的,至于一些陈设,阿玿先在宫中挑选了一些合意的带回来,宫中的物件虽然华美奢侈,但总觉着少了些什么,她便去街市上逛了一圈又一圈,遇上心仪的物件便都带回了太子府。
她用心地布置着太子府的一切,她已然准备好迎接新的人生了。
只是好景不长,接踵而来的喜事也意味着难免会有祸事突如其来。
宫中传来消息,淳贵妃小产了。
阿玿抛下手头的一切,立刻奔向宫中。
如今阿玿已册封了太子妃,守宫门的将士也得了消息,知道她此次进宫是为了淳贵妃,便直接放行了。
阿玿心中忐忑不已,淳贵妃知道自己拥有那个孩子时高兴地像是变了个人,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希望,如今失去了孩子,她又会是何种心情?她该有多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