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威胁不了,羞辱一番也足够了。”霍显面露阴狠。
阿玿知道自己落到他手上定是活不成了,但她相信宋添锦不会让这样的人得逞:“你不会顺心的,他的心智比你所想的坚定。你再如何羞辱他,他依旧会是大隗的皇帝,有他在便轮不到你们霍家。”
霍显轻蔑一笑:“只要他不在了,皇位不就是二皇子的了?”
阿玿坚定道:“他会活着回都城,安然登基。”
“你觉得此次与南疆打仗,他能赢?不说这个了,说说其他的吧。现在都城中已经在传了,皇上驾崩当夜,皇后为保证太子地位不受影响能顺利登基,忌惮背后有霍家的二皇子,便对霍家痛下杀手、赶尽杀绝。”
所以逼宫的消息是霍家故意放出来给宫里的人听的,而百姓只知道是霍家是受残害的一方。霍家不愧是狼子野心,竟连皇后这个自家人也算计。而若是逼宫只是计谋当中的一环,那么后手是什么?就算他们与南疆勾结,又有什么办法能让宋添锦必败?
霍显不再与她多言,转身出了草屋。
她听到霍显对一个人说道:“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将她送到南疆去。”
霍显这个贼子留在都城还有什么谋划?她得想办法探听些什么,哪怕探听不到,也要提醒皇后小心霍显。
那么霍超武又在何处?该不会……霍超武就在南疆?
阿玿脚上拴着铁链,她侧着身将半张脸贴在门框上,屏住呼吸。这里是个破败的屋子,外头的声响很容易便能听见,而那些人自霍显离开之后便开始闲聊,并未刻意避着阿玿。
“家主早已在南疆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那太子撞上去。”阿玿听到这么一句。
所以那日夜间是霍显假借霍超武的名义,又打着二皇子的名号,而霍超武却在南疆等着宋添锦。他与南疆早有勾结,此次他是准备亲手杀了宋添锦。
“就凭我们家主的本事,区区两座城池算得了什么?他们也不仔细想想,若是用尽了全力,怎可能只攻下两座城,西南又为何恰好出了事,不过是为了绊住那姓蓝的,好引诱太子亲自出征的诱饵而已。”
西南竟也有他们的势力。
无论能否逃出去,在死之前她必须将消息递出去。
她手指隔着衣衫摩挲着匕首。她知道暂且不能露出匕首来,这是在危急关头用的,若是被发现了,形势就更被动了。过两日就要动身前往南疆了,霍显不在,这些人便像没头苍蝇一样,届时自己再寻找时机。
她如今身在何处?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在城外。只是她就要被送往南疆了,霍显既然不亲自跟着,那么在路上或许她能寻到些机会。
这几日被关着,阿玿时常能听见外面对她打趣,每日吃的都是剩饭,喝不了几口水,几日下来觉着身上都有了些馊味。
一日午间,外头一阵闹哄哄的,都在收拾东西准备送阿玿前往南疆了。
霍家被压制多年,能为霍超武所用的霍家军已不多,为了起事,还从各地募集了些“有志之士”,多数霍家军,尤其是精锐都随着霍超武去了南疆。这些募集起来的散兵与一小部分霍家军本就是用来送死的。而霍家军天性勇武,明知送死也会冲在最前头,故而活下来的只有寥寥霍家军,其余的都是散兵了,这些人自然是不受管教的。
这群人都是乌合之众,所谓的领头人也只不过是霍显临时决定的,他是霍家军一员,却无甚才能,霍显挑选他来领头也只不过是因为无人可选,其他人更难掌控,手底下的其他人却不将这领头人放在眼里。
“准备上路吧,你这细皮嫩肉的,可要吃些苦头了。”
那人将她绑了起来,叫她动弹不得,她被扛到了一架破旧的马车上。
绳索紧绕,深深嵌入她的皮肉,天气闷热极易出汗,浑身疼痛难忍。
此去南疆路途遥远,路上还得避着些官兵,因此不能走官道,只能走小路,便更得艰难跋涉。
为了能早日抵达南疆,中途休息甚少,就连夜间也要赶路。
马车本就破旧,小路异常颠簸,阿玿又没吃什么东西,一路上狂吐不止,胆汁都吐了出来,恨不得一头栽下马车好停止这样的痛苦。
领头的怕她死在路上,便决定停下来歇脚。
一行人已许久未能好好吃顿饭了,顾不上领头的阻拦,一起凑了钱进了附近的小城饱餐一顿。领头那人与另一名霍家军留下看管阿玿。
两人在门外喝着酒,从两人的交谈中阿玿得知,领头那人名叫老石,另一人叫钱九,此次前往南疆只有他们两个是霍家军的人。
谈到兴起之时,一人用力将碗砸在了地上,愤懑道:“这么久没有女人,真是难忍,要不是得看着这个太子妃,我也想进城快活一番。”是老石的声音。
他重重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些什么:“欸对了,这太子妃可不就是女人吗?”
阿玿霎时警惕地看向门外,手伸向匕首。
老石一脚将门踹开,阿玿闻到一阵浓厚的酒气,微微松了口气,幸好他喝多了。
“你敢碰我,我立刻便死在这里,届时你如何交代?”见老石向她大步靠近,阿玿急道。虽说喝多了便不能人道,但他还会有别的法子辱她。
老石嗤笑:“我碰你怎么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能反抗不成?”
阿玿发了狠心往墙上撞,却被他懒腰抱住压在地上。她便死命瞪着腿,脑袋往地上砸。这会儿被阿玿一阵晃,老石酒劲都上来了,一阵头晕目眩。
她有想过拿出匕首自我了断,可消息还没递出去,她还不能死,她只是想求死以吓唬这人。
钱九见阿玿疯了似的,出声阻拦道:“罢了,她留着还有用呢,这般一心求死,还是别招惹她了,到了南疆再说吧。”
老石不以为然:“死便死了,少主说了,威胁或是羞辱都行,尸体当然也能羞辱。”
钱九依旧劝道:“你收敛些吧,挨过多少军棍了?是生是死我们哪有权利决定,还是得将人好好送到南疆,交由家主决定。”
老石不耐烦了,理了理衣衫,晃悠悠走了出来:“算了算了,你守着她吧,我去撒个尿。”
老石脾气冲动,那帮人没规矩惯了,又都不服他,若是要挑唆应是容易得很。但钱九是个理智的,须得避着他些。所幸她已能分辨老石与钱九的声音,可以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二人不在。
两日后她终于寻到了机会。
趁着一人进来给她送饭时,她凑上前道:“老石说,到了南疆便要将你们都杀了。”
“什么?”那人惊讶道,引得又从外面进来几人。
阿玿站到他们中间眯眼说道,语气故作玄虚:“那日你们进城去了,只留了老石和钱九在这儿,他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他杀我们作甚?”给她送饭那人又大声问,吸引进更多的人往里走了。
阿玿心中感激这位咋呼的小哥,有他在,自己都不需要费心想法子让消息传开了。
“你们终究不是霍家的人,若是走漏了消息,霍家辛辛苦苦在都城做的局不就白费了?他们如今在南疆有些势力,在南疆连太子都想杀,何况你们几条无人在意的命?况且你们都不服老石,他也看你们不顺眼,杀你们也有他的私心。”
“别想挑唆。”一个清醒些的人打断道。但其他人还是信了几分,毕竟阿玿连霍家在都城做的是局都知道了。
阿玿镇定反驳道:“霍家岂是你们想依附就能依附的?不过是利用你们,你们不会还做着荣华富贵的梦吧?那□□宫明摆着就是让你们去送死的,若不是有那些霍家军挡在前头,你们还能活下来?要说荣华富贵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获取信任便好,可你们怎么可能人人都叫霍家信任?能有一个两个便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人多口杂,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你们觉得霍家会冒这个险?”
那些人面面相觑。
人群中有人出声:“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报酬多少也拿到了些,逼宫那日好不容易保住了命,若是去了南疆,就是拿了再多报酬也没命花了。反正都走到了这个地方,不管发生什么霍家也不知道,只要将老石和钱九杀了,我们就原地散了吧,换个不用送命的活计做。”
有一人站出来,便渐渐有更多人附和,这个想法他们其实压在心中已久,他们是鲁莽了些,也没什么智谋,但至少不是傻子。
待这群人散开走远了一些,有人小声道:“回头咱们再将这个女人卖了,这姿色能卖不少钱呢吧。”阿玿远远地听见几个字,心中慌乱,迫使自己冷静。
老石与钱九回来后指挥着众人收拾东西,那些人不像寻常那样怨声载道,相反都一言不发,老实地听着号令。
只不过他们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完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老石与钱九群起而攻之,一切都发生得那样迅猛。
阿玿看准时机趁乱溜了出去,她知道自己定然跑不过这些人,便一直躲在附近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几日后想着这些人该是散了,她这才小心翼翼往反方向去了。
她不认路,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只得靠着猜测向官道的方向跑。
哪怕她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还在告诫着自己别停下,他们给的饭菜都难以下咽,但她为了有体力跑,强迫自己将那些饭菜全都吃了个干净。
远远地她瞧见一个驿站,刚想上去讨口水喝,便看见几名身着甲胄的士兵,她正辨认着这是哪儿的兵,就听见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太子妃?”
她抬头一看,欣喜道:“蓝将军?”
蓝子幸看出她的虚弱,伸手拖住她的手肘,询问道:“你这是自己跑出来了?”
阿玿这才感受到脑袋晕晕的,无暇多想,说话也绵软无力:“蓝将军是来救我的?真是多谢了,我连着跑了两天,实在是体力不支了。”说罢倒在了蓝子幸跟前,蓝子幸跪扶住她,将她扛上马背。
“蓝将军,快找人传信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都城起事的是霍显,而霍超武他在南疆,他与南疆人勾结了。”阿玿紧拽着蓝子幸的衣袖,生怕自己没个支撑就此昏过去。
“好,我知道了。来人!”
阿玿这才放心地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蓝子茂留在都城解决那些传播谣言之人,蓝子幸则领兵追踪阿玿的下落,一路追到了城外,顺着线索她一路追查到了霍显的落脚点,探听到有一队人马前几日刚从此处离开,便将此地告知了蓝子茂,自己动身继续找寻阿玿。
待阿玿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家客栈,干净整洁,屋内萦绕着香气,她已好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觉了。
她起身便瞧见蓝子幸在看着兵书,唤道:“蓝将军。”
“醒了?你在城内好好歇息吧,我将身边参将留下照顾你,待你好些了,叫她送你回都城。”蓝子幸收拾起了东西准备离开。
阿玿此时分外想见到宋添锦,哪怕只能远远看着她,她恳求道:“若是此处已接近南疆,那么您能否带上我一同前往?”
蓝子幸没有废话,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也行,我便做主带上你了。只是这一路上须得小心,怕是每日都吃不好、睡不好。况且行军艰难,我们又要赶路,不能带着马车,你若要跟着须得跟我们一样骑马。”
“我知道的,这些我都不怕。”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既然想见宋添锦便不能有半点矫情。
蓝子幸又道:“到了南疆随时都可能打起来,到时候我们不一定能护住你。”
阿玿一脸决然:“我不怕,我随身带着匕首,若是我又被抓了,便自刎。”
蓝子幸有些惊讶:“霍显的人将你抓去时你也是这般想的?”
阿玿点头。
多日不曾好好与人谈天,阿玿此时精神放松,话也多了起来:“蓝将军,都城现在一切安好吧。”
蓝子幸一向话少,但她理解阿玿此刻需要人陪着说说话,耐心道:“都城有阿初和子茂在,一切会无碍的,太子殿下那边也不会有事,他会活着回都城继承皇位的。”
“我相信他。”阿玿莞尔笑道,“蓝将军不愧是人中龙凤,竟能这样快就找到我,我还以为必死无疑了呢。”
“你也不赖,竟能靠着自己就这么逃出来。”蓝子幸回头看了眼这个小姑娘,才经历过生死,便能这么快走出阴霾,沐浴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