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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3)

    原本的计划谈音是要去学校再次确认一下流程的,但姜晚星看她精神不好,就自告奋勇帮她去盯着现场的布置,让她好好休息确保明天惊艳出场。

    生病的第四天,谈音持续的低烧已经好转,早上起来时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但因为之前连续熬夜过度劳累,身体有些吃不消,到快十一点了才起来吃过午饭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两点多,床头贴着纪临白给她的纸条,告诉她有事外出,是一点半留的。

    她起身,穿好外套下楼。

    天还是阴的,但没有下雨,整个天幕呈现的是如水墨画一般的灰白色调。

    她想起什么,开门出去晃到柠檬树旁,果然许久没关注的柠檬已经长大了,有五颗,最大的有拳头大,黄澄澄沉甸甸地坠在枝头,旁边是水汽未干的绿色的叶子半明半暗,以及新开的一些花依旧一簇簇地长,花苞、半开、全开、半开半谢、全谢已经露出指头大的绿色果子挣脱果蒂的束缚一点点往外延申,生命的从无到有,特别是那饱满的柠檬,更像是一种不留一点遗憾的圆满。想到一年四季它会有无数次的这种生命的循环上演,有些感动。

    她折回屋子里,拿了剪刀,剪下最大的那一个,放在水下洗净,切下最中间的四片之后,剩下的两边放在榨汁器上取汁,放上蜂蜜,加水摇匀分杯倒出,又从院子里摘了两枝薄荷放在杯口,不管味道如何但卖相不错的蜂蜜柠檬水已经做好。

    她拿了笔记本电脑就坐在落地窗前的桌子上,看看屏幕又把视线转到院子里,这段时间对着电脑屏幕的时候太多,以致眼睛开始抗议。

    之前有鸟雀经常飞到院子来在柿子树上跳上跳下,她还想着在树上给它们搭个窝,连位置都找好了,但刚才剪柠檬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有小鸟已经搭好了,此刻,外出找食物的鸟妈妈飞回来哺食,从她的角度能到到嫩黄的雏鸟正张着嘴巴等待着食物。

    院子里好像又热闹了一些。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重新放到电脑屏幕上。

    当年她回国后去参加了瞿爷爷的八十大寿,瞿爷爷看到她很是感慨,两人都想到了外公,后边瞿爷爷告诉她,他想为外公写一本传记,因着外公之前的懒散不以理会,其实国内对外公的很多事情都半真半假,甚至一度被误解,在国内文学界是被低估的,年过八旬的瞿爷爷,想要写的最后一本书就是关于她外公的,一是为外公正名,二来,也想通过回忆通过笔下的文字来缅怀老友。

    年事已高加上病痛折磨,瞿爷爷写作的进展很慢,但从未放弃过,几乎是写上一段时间就会发给她。从瞿爷爷质朴的叙述中,她看到了自己不曾也不可能看到的外公,字里行间的宁折不弯,激进热血也曾莽撞,后来的豁达与乐观,经历过磨难,始终不改的初心与热爱……她也看到了即使被命运的洪流裹挟,外公外婆始终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瞿爷爷在写作的过程中,也会让她帮忙整理一些两人之间的信件往来,她也才知道,在外公和瞿爷爷在不同国家留学期间也是书信往来不绝,探讨美术也探讨国内局势,甚至回国前外公也曾向瞿爷爷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与顾虑,而回国后那一段艰苦岁月,两人因不同的际遇短暂的相逢过又分隔两地,但即使情势紧张,两人的真挚情谊不曾改变,让人动容。

    瞿爷爷似乎把外公的一生都写尽了,但在结尾处,除了不舍,还有遗憾,所以他邀请了谈音,觉得自己好友的晚年,应该由她这个外孙女来写,也算是给外公动荡的一生有一个温情的归宿,谈音考虑再三后接受了,大概不想外公被遗忘,也让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把迟倦介绍给了瞿爷爷,没想到两人倒是成了忘年交,她眼前的就是迟倦给书写的序,写了五年多快六年的书,终于要完成了。

    说起来,谈音之所以会来宜城大学读这个专业的研究生,很大一部分便是受了瞿爷爷这个决定的影响。只是,她并没有瞿爷爷那般的理想,被他人误解也好,理解也罢,当年的外公外婆不曾为自己辩白过,那现在的她也不会,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守住他们这最后的安宁。她之所以想像瞿爷爷一般写下外公外婆的故事,还是怕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她想着,这写下的文字,能在她受伤时记起自己曾被毫无保留的爱护过,即使有一天她真的忘记了,那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文字,也能感受到两位老人的相濡以沫以及拳拳之心,这就够了。

    ?这本是一份迟到多年的心愿,没想到外公外婆却反而给了她一份珍贵的礼物。大概是冥冥之中两位老人将她带到了纪临白身边,虽然也可能以另外千百种方式相遇,但她觉得这就是最好的。

    谈音把电脑合上,有意无意地看向桌上毫无动静的手机,十五分钟前纪临白发来信息说还有五分钟到家,现在已经超出了十分钟,还是不见人。

    屋子两道大门都敞开着,能毫无阻碍的进入。

    终于,外边车子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进来,但始终没在入口处看到人。

    谈音故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结束了手机里的小游戏放回桌上,偏过头看窗外。

    整片的视野都被院里的木绣球占据,而且正如花姐所预言的那般,今年春天开得很好,一整棵树都是只见花,从小小的一团慢慢长大,直到现在的挤挤挨挨。

    纪临白选的是白色,但开花有一个过程,先是绿色,然后才渐渐变白,直到一整棵树都成了白色。而现在,还在初花期,是一种很清新的嫩绿,一种彷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淡淡的绿色,是属于初春的颜色。

    谈音终是坐不住,换了鞋子往外走,只是刚一出来就看到站门口的纪临白,问道:“怎么不进去?”她看他头发有些湿,肩膀的部分也被打湿了,拉住他的胳膊往里走:“忘记带伞了?”

    纪临白没动,而后一只小猫从他衣服里探出头来,喵的叫了一声又往回缩了缩,像是意识到了外面的危险。

    “这哪来的猫?”谈音往他身前探了探,看到小猫脑袋上的毛也有些湿,再加上抱猫的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一人一猫在装可怜,她把路让开,道:“先进去吧。”

    “好”,纪临白迈了进去,眼睛没看她,低声解释:“刚才路上遇见的,差点被车子撞了,所以就把它带回来了。”

    趁着他换鞋子的时候,谈音已经找了条毯子,道:“小猫给我,你去洗澡换衣服。”

    “嗯”,纪临白把猫放毯子上,上了楼。

    谈音小心的抱着猫,放在沙发上。

    没一会儿,小猫便从毯子里探出头来,喵喵叫了两声,抬着头看她。

    谈音这才发现,这只小猫的眼睛,是异瞳,而且左右两边还不一样,左边是翡翠绿和黄色,右边是蓝色和黑色,一共四种颜色质地像是浓稠的牛乳。

    她看了它的眼睛许久,而后朝着它伸出手掌,托住了小猫抬起来想要巴拉她的右前腿。

    纪临白洗了澡换好衣服下来的时候,小猫已经在谈音身上惬意的窝着了。

    “我们养它吧”,谈音右手的食指被小猫抱住,放到嘴里轻轻咬,麻麻酥酥的。

    “好”,纪临白道。

    “它的眼睛很漂亮,像我曾经养过的那一只”,谈音忽然道。

    不说全像,但有七八分。

    纪临白动作顿了一下:“它不是捡到的,是我让人找的。”

    他特意问过陆时屿,谈音曾经的猫是什么样,陆时屿给他找到了两张照片,他让人照着照片找的,也没找到一模一样的,所以就找了两只,都是差不多三个月大的小猫,一只是黑白的,黑色占了绝大部分,尾巴尖差不多有三厘米以及右耳的耳朵尖的白色更像是点缀一般,毛色上和谈音那只差不多一样,眼睛也是异瞳,但只有白色和绿色两个颜色。另一只就是她怀里这只,毛色全然不同,但眼睛却极其相似,只是谈音的那只右眼是蓝色和白色而已。他犹豫过,因为另外那只实在是太像了,但他最后还是选了这只,一是因为他想给她一个新的开始,二来,这只比另一只更黏人,与其说是他选择了它,倒不如说是它走向了他们。

    “你怕我不养它?”谈音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它顺毛,它已经舒服地睡去。

    她之前或许没察觉,特别是一人一猫都淋湿的时候,直到看到猫的眼睛。

    “嗯”,纪临白诚实道。

    毕竟她之前的记忆太惨痛,虽然她会收留流浪猫,也对外边的猫不曾拒绝,但要让她养他也是犹豫过,也做好了不被接受的准备。

    谈音停了手上的动作,直直看向他:“我相信有你和我一起,我们能养好它。”

    “嗯”,纪临白道:“我们一起养,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谈音盯着看许久,道:“你看它的颜色,像不像是煤球燃烧过后剩下的煤渣,那我们就叫它……煤球吧。”

    小猫的毛没有大猫顺滑,会显得更绒一些,撑开来形成一个个的小三角形,那颜色是灰褐色,还带着点像是染不上去的红若隐若现,和煤渣也很像,叫煤球完全没问题。

    逃过被叫煤渣的小猫翻个身,似乎是在庆幸逃过一劫。

    纪临白看看她又看看猫:“挺好的。”

    等某天他听到谈音一叠声的叫煤球,加上她特殊的语调,便是温温柔柔连成一串的“miqiu”,他那时恍然大悟,不是带着点迷信的霉运滚球啊。

    真是,过分可爱了。

    “我们待会去给它买点用品,然后去钱哥那拿点东西吧”,谈音道:“我先去换个厚点的外套。”

    钱醴刚打电话来,说是果园里的第一批樱桃给她摘了点,还有新酿的甜酒酿,问她在不在家要送来。

    “嗯”,纪临白把煤球拎到自己身上,煤球只是微微睁开眼,又闭上继续睡去。

    谈音换了衣服下来,便看到一人一猫同时朝着她看过来,她脚步顿了一下,走近纪临白,心下柔软:“你的眼神可比煤球的惹人怜爱多了。”

    同样是湿漉漉的眼神,但纪临白看她,总让她觉得可以把命都给他。

    纪临白对着她粲然一笑:“那姐姐可说好了,即使有了它,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也只能仅次于二哥。”

    他始终都知道,陆时屿对于她来说的重要性,也并未试图去动摇,因为他知道那是她给自己留的安全地,能超过蔺御他已经满足了。

    谈音凝视他半晌,神色里带着为难和遗憾:“啊,原来你不愿意当第一哦。”

    纪临白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脸上震惊,还有些不确定:“你是说我比二哥重要?”

    “嗯,现在你是第一”,谈音给了他肯定答复:“不过我们可能要给二哥当伴郎伴娘。”

    昨晚陆时屿告诉她他已经领证,她虽然有些失落,但绝对是真心祝福。这几年都是陆时屿对她单方面的保护,很少说起遇到的难题之类,特别是关于陆家的,所以现在有个人能陪着他,她觉得很好。

    “我愿意”,纪临白起身抱住她:“点点,我会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

    谈音把手放在他的背上回抱他,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遇上他之后,发生的都是好事儿。

    去宠物店买了猫窝猫粮猫沙猫碗猫盆猫厕所猫抓板和猫爬架,以及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又拿了钱醴给准备的吃的,樱桃不是很红,黄色中隐隐翻红,但吃起来味道很甜,甜酒酿也是粉色的,糯米的汤汁都是粉色,很好看,两人才回家。

    第二天的交流会是早上九点进行,纪临白和谈音八点就到了学校。

    原本的礼服被换成了马面裙,是纪临白给谈音准备的,既贴合了活动的主题又大方优雅。姜晚星给她化了妆又挽了发,簪子姜晚星自己做的绒花簪子,造型是一截带有两个花朵一个花苞的海棠,上边还站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鸟,可爱灵动。

    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纪临白才去了前厅,坐在最后边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位置。

    姜晚星还在后台,看着谈音道:“紧张吗?”

    她也算是乐极生悲,三天前想着终于告一段落想要放松一下,兴冲冲去玩了一次剧本杀,也不知是太放松还是太惊险刺激,总之就是弄到下颌关节紊乱,去看了中医,针灸差不多需要一个星期,所以只能临时拜托小师妹,还一不小心把她陷入了那种被动的境地,真是惭愧。

    “还好”,谈音道。

    因为换了马面裙,她里边穿的裤子便什么也看不出,而且也不用穿高跟鞋,行动自如还不用担心摔跤,她确实松了好大一口气。

    “不用担心,你就算做个赏心悦目的花瓶也让会议蓬荜生辉”,姜晚星将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况且还有我们家祈年给你托着,他虽然看似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是能管事的。”

    谈音朝着祈年学长露出同情的目光。

    播音系博士生,播音系的门面颜值和才华担当,在女朋友眼里只是一个衬托红花的绿叶,着实大材小用。

    祈年对此早有清晰认知,对谈音道:“你按照你的想法来,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担着,不用慌。”

    “好”,谈音道:“谢谢学长。”

    对面已经示意马上开始,学姐给祈年整理了衣服,两人走向场正中间。

    事实证明,遇到正事,谈音的表现完美得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

    等十一点半结束后,纪临白和谈音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他约的人就在中午十二点半,谈完之后他直接飞往港城。

    因为有了煤球,谈音又开始喜欢往家里跑,把更多的时间消耗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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