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息风的注意力被痛呼声吸引,他听声辩位正要赶过去查看情况,不想丞相府内负责夜间巡查的一队士兵突然上前将他紧紧围住。其实凭柳息风的身手要倒这些士兵易如反掌,只不过他不欲在丞相府动手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何况领头的意思就是要押他去见姜子牙,所以就更没必要挑起无谓的冲突了。柳息风解剑束手,由着士兵将他带到姜子牙面前。此刻已有另一名士兵在向姜子牙奏事,柳息风进来的时候他正向姜子牙呈交一条剪成人形的白色布条和几个桃木钉。姜子牙的眼角余光注意到柳息风脸上的表情变化,他静静听完士兵后略略颔首道了声辛苦,待士兵行礼退下后他神色如常地询问柳息风,“认识这几样东西吗?”
柳息风点了点头,“认识,这个布人是冲着我来的,这几个桃木钉是我在对付它的时候打出去的。”
姜子牙示意柳息风展开说说,柳息风于是继续说道,“这是在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现的一种邪术,通过控制布人来摘取性命。这帮妖人横行无忌,江湖之上腥风血雨。当时,虽然有不少人义愤填膺想要替天行道,可邪术厉害,任谁都无可奈何,直到我岳父在灵山十巫的指引下,取桃木制成钉子,最终成功克制住了这种杀人邪术。后来,我岳父联合同道消灭了这帮妖人,但这种邪术还是不□□传了下来,所以从那之后,我们都会随身携带一把桃木钉以防万一。”
“我看你的年纪,二十年前,你差不多还只是个孩子,大概不曾与那帮妖人交手过,但是今日你不但破解了这等邪术,居然还敢追出去,真是后生可畏。”
“丞相谬赞,我只是因为在与鹰川对抗的那些年,曾多次遭受这种邪术的袭击,自然也就熟悉了他们的路数。施展这种隔空杀人的邪术,操纵者一般不会距离目标太远,我估计对方大致藏匿在丞相府外五十步的范围内,我相信凭我的功夫,在西岐守卫森严的情况下,绝对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刚才提到了鹰川,那前来刺杀你的人,有几成可能会是鹰川派来的?”
“这一点我也说不准,毕竟这种邪术起源于中原,当年消灭妖人的行动我柳家也有参与,未必不会是那帮妖人的余孽前来复仇。而且,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地方值得鹰川千里迢迢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大周丞相府刺杀。”
姜子牙不着痕迹地瞥了柳息风一眼,抬手示意柳息风入座,“既然你说操纵邪术的人就在丞相府附近,那他们应该很快就回落网,我们到时候再审问就是,倒是我这里有另一件事想请教你。你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可听说过一种名为火焰刀的功夫?”
柳息风道,“这是一种内外兼修的掌法,施展时掌形如刀,中招后会留下一道类似火焰灼烧般的伤痕,因此而得名。恕我多嘴,丞相何意突然问起这个?”
姜子牙微蹙起眉尖,一抹担忧不觉间爬上了眼角,“以你的耳力,想必也听到了什么动静吧?”
“丞相是指方才的那声痛呼?”柳息风心念蓦然一动,“莫非丞相府里不单我一人遇袭?莫非在下只是误中副车?”
“我府上遇袭的的确不单你一个。刚才,我儿子也不明受伤,阿昆说他击伤他的就是火焰刀。我虽然在昆仑山学过几年法术,但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我手上的书简典籍上也没有相关的记载,所以我才会请教于你,依你看,谁有可能行凶呢?”
柳息风这回不答反问,“丞相为何要问我呢?马昆也是走过江湖的,丞相去问他们不也一样吗?”
姜子牙撇了撇嘴角,似无奈似伤心,“我若能从他们嘴里问出实话来,就不会坐在这搅扰你了。”
“姑父这话,可叫侄儿好生伤心哪。”马昆这时掀帘出来,嘴角含着一丝幽怨眼中旋着一涡委屈地坐到了姜子牙的对面。姜子牙稍稍转过头去不想理睬他,柳息风见状忙开口打破此刻的氛围,“听丞相说你家主受伤了?伤势如何?是否需要我帮忙?”
马昆潇洒地摆了摆手,“无妨。我妹妹的医术你还少见识了吗?哪怕是个死人,只要身上还留点活气儿,她都能给就回来,何况我家主根本还没咽气。”
“姜王后医术之高,着人令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柳息风由衷赞叹,姜子牙一脸骄傲地轻轻哼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柳息风略略垂眼忖度说道,“你不是一直在你家主病榻前侍候的吗?难道你连凶手的影子都抓不着?”
马昆正起神色解释道,“我家主因着病痛夜间一直睡不安稳,为了让他更好地休息,所以我们都退到了外面守着。本以为不过几步远而已不会有什么事,没想到竟会被钻了空子!”说到这马昆懊悔不迭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柳息风下意识地伸出左手转了转跟前案上的茶杯,将他过去所知所见的各路人物一一在脑中过了一遍,沉在他眉眼间的阴影也不知是烛火的残影还是心头的疑惑,“以火焰刀行凶,敢入丞相府行刺,几步远的距离都能在你的眼皮底下成功逃去无踪,这样的人物,平海将军原福通,但他早就因拥兵自立被闻太师诛杀了。或是烈火将军鞠尽忠,可按他的性情,他不会啊。”
“鞠尽忠是何人?我头回听说烈火将军这个名号,是殷商将领吗?”姜子牙眸光一闪转过来偷,柳息风稍敛思绪出言说道,“不是,他是鹰川将领,因作战勇猛,麾下军队所到之处如烈火燎原,故而得此称号。他虽是鹰川人,但他本人并不好战,性情慷慨仁义,哪怕身陷险境的只是一名小卒,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前去相救。他曾多次反对鹰川出兵侵略雁城,后来更是公然拒绝领兵,卸甲归隐,”
“不是卸甲归隐,是被现任鹰川主初之秋于两年前秘密鸩杀,弃葬千狼山。”马昆那令人鼻酸的声音幽然而起,柳息风则是一脸不敢相信的震惊,“怎么可能?鞠近忠可是初之秋的恩师啊,初之秋遭遇刺杀的时候鞠尽忠还以身做盾替他挡了一刀啊,他就算不念君臣之情,也不该忘了救命之恩啊!”
“君臣之情?救命之恩?说不定在他初之秋的眼里,鞠尽忠为他出生入死是理所当然的呢。”马昆呵呵冷笑两声,一句说者无心的讽刺之语却偏偏无意诉尽了普天之下为人臣者的悲哀。柳息风极力遏住眼角泪意涩声问道,“既是秘密鸩杀,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实在你相信你那个走阴阳的弟弟,会特意跑去告诉你,一个鹰川将领的死讯。”
“不好意思,正是我那个走阴阳的弟弟特意跑来告诉我的。鹰川强占了雁城后还想继续向内扩张,由于百姓豁命抵抗誓死不退,鹰川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初之秋无奈决定召回鞠尽忠。孰料鞠尽忠非但拒不奉诏,反而以血为墨,上书劝谏初之秋停止侵略为人处事莫再丧尽天良,使鹰川气数不绝于今。就是这封血书触怒了初之秋,他把鞠尽忠的忠言视作诅咒,恼恨之下于是派人将鞠尽忠鸩杀。鞠尽忠死后,他的家臣门客皆自尽殉主。鞠尽忠最后是被栖息在千狼山上的狼群给埋葬的,它们甚至还熟了鞠尽忠的尸体七七四十九日。我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月光下狼群为鞠尽忠收尸的情景。”
“走兽尚且能辨忠奸,人却不知。鞠尽忠说得没错,鹰川是到头了!”柳息风恨声叱了一句,继而又问向马昆道,“对了,除了发动不义之战,屠杀无辜百姓,这个初之秋还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你问鞠尽忠了吗?”
马昆淡淡瞪了柳息风一眼,“走阴阳的是我家主,不是我啊。话说回来,你不是去鹰川潜伏过一阵子吗?你没探出个子丑寅卯来啊?”
柳息风回忆道,“我只是看到鹰川专门派了一伙人专门负责运输雁城百姓的尸体,我觉得有蹊跷才会跟上去,可惜半路跟丢了,所以我算是白跑了那一趟。”
“无妨,打下鹰川后,直接问初之秋本人便好了。至于那位烈火将军,若他真如你们所说是个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届时我谏言天子厚葬于他并立祠纪念也就是了。都是大周子民,我相信天子不会厚此薄彼的。”
姜子牙这番话听上去似乎是在宽慰柳息风,然每当一字落入柳息风的耳中之时都仿佛无形中生出一只手来在他的灵台方寸掀起一阵阵滔天巨浪。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鹰川未来的结局,语气还是那般的自然,那般的笃定,那般地令人深信不疑。柳息风被完全震慑于姜子牙的这股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强大气场里,以至于姜子牙接下来的问话他都恍若不闻。姜子牙见他这幅呆愣模样不禁关心地蹙了蹙眉,马昆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同时不着痕迹地把刚才他没听到的姜子牙问他的话告诉了他,“我说你有什么难以启口的?擅长火焰刀的,除了原福通和鞠尽忠还有谁,你都坐在大周丞相的面前了,你还顾忌什么啊?”
柳息风回过神来,瞬间调整好情绪和思路,出言说道,“不是顾忌,是你说刺客是在距离你几步远的位置上行凶的。朝歌城现任守将邬文化,虽然也是个中高手,但他的轻功太差,也没有实打实地走过江湖,莫说打伤你家主后逃之夭夭,他能不能顺利避过丞相府的一众守卫潜入进来都是个问题。”
“那就没谁了啊。虽说江湖上会使火焰刀的人很多,但照家主的伤势,这个刺客的掌力至少得是邬文化的水准,可刨去那些不在人世的,除了邬文化真的就没人了呀。或许这个刺客他是个专职杀手,不留名不留痕。对了姑父。”马昆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年前西伯侯府不是传出消息,为防止有不良贩子发国难横财,天子决定将盐业收归国有,设立盐人监管,制定商户售盐吗?会否是有人不甘心马家吞了这块肥肉,所以才不惜对家主下杀手,好让马家自乱阵脚,到时无法与他相争?”
“不可能。”柳息风不待姜子牙说话便率先出言反驳,“第一,全天下都知道马家是卖酒的,马家未来是否打算在盐业分一杯羹都还是不确定的事儿。第二,就算你家主有这个打算,那也犯不着买凶杀人吧。你家主是谁啊?丞相的儿子,王后的弟弟,天子的小舅子,试问天底下哪个杀手敢接这样的单子?这个人敢杀国戚,还能买到杀手,还是个一流杀手,他得有多广的人脉和多厚的财力才能办到?有这样的实力,他还犯得着买凶杀人吗?直接在生意场上跟你家主光明正大地死磕就成了啊。”
“那就是他有什么把柄被我家主攥在手里,他不得已才买凶杀人。”
“那得是多大的把柄啊大哥?这么大的把柄早就翻船了好吗?”
“那你说是为什么?总不能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刺客,是大晚上的闹鬼了吧?”、
“不是闹鬼,而是对方分明就是冲着我长姐来的!”辰时左右姜伋苏醒,听华云细细描述完昨夜发生的事情当即便下了结论。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必然是长姐为了写她的医书,又跑去挖了谁家的祖坟,人家气不过才来报复她的。她挖人家的祖坟,人家就来买凶杀她这个可爱的弟弟,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姜伋说得眉飞色舞,冷不丁一只脚从他身后猛地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