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招娣在姜伋夫妇的房门口急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小妹刚出言安慰两句却招来马招娣的一顿骂。马昆环胸靠站在回廊上一根黑漆方柱,神情严肃凝重至极。敖丙和冰魄心里七上八下,眼睛不住地往房里望去。
“招娣。”姜子牙带着武吉和哪吒步履匆匆地从前院过来,马招娣满眼泪花地扑进姜子牙的怀里。武吉皱着眉头问小妹,“好端端的怎么会流产呢?”
马招娣抱着姜子牙痛哭失声,“鲛儿怀的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孙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要怎么跟果果交代,怎么有脸见姜家列祖列宗啊?”
姜子牙安抚地拍着马招娣的后背,马昆转过头来,“弟妹只是出现了小产的征兆,孩子还有希望保住的。姑父姑母,先暂且宽心。”
敖丙双眉紧锁,“少夫人不久前刚怀上孩子就落胎,还是公子亲手……”他顿了顿表情并不乐观,“少夫人的身子不适合受孕,这次恐怕也……”
冰魄一拳头狠狠砸上敖丙背心,“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瑶姬医术高明,鲛儿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敖丙双眼登时冒火,“妖姬你个头啊!我都跟你说了八百多遍了,那是我们公子的长姐,不是什么婢妾!”
冰魄一个愣神,旋即冲着敖丙吼道,“不是就不是嘛!凶什么凶啊!”
庭院冷风乍起,吹熄了庭院中烛火摇曳的石灯。哪吒侧身看去浑身一个激灵。只见两个人影脚步虚浮朝着这边晃晃荡荡地过来。近些再看,一个身材高瘦满面笑容,但面色惨白口吐长舌,手执手铐一副。一个身材矮胖面容凶悍且脸色发黑,手执脚镣一具。敖丙盯了片刻神色发憷,“黑白无常,他们来干什么?”
“不会的,不可能。姑娘!”冰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冲进房间,一把推开正在为鲛儿掖被角的姜淑祥,直直跪倒在塌前扑到鲛儿身上痛苦流涕,“姑娘,您快醒醒啊,不可以这样吓唬冰魄,求求您睁开眼睛看看冰魄,姑娘!”
姜淑祥怔愣在那里,这时随后跑进来的敖丙和马昆双膝“噗通”一声落地,伏地呜咽不已。哪吒眼圈通红,武吉抱着小妹一脸悲怆。姜子牙泪水滑落眼角,马招娣靠在他怀里泪雨滂沱。姜淑祥疑惑地扫了他们一眼,不解道,“你们哭什么啊?弟妹好好的,你们这是给谁哭丧啊?”
冰魄泪流满面地转头看着姜淑祥一眼,回身探上鲛儿鼻息,破涕为笑,“姑娘还有呼吸,姑娘还活着。”
敖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狠狠攥上姜淑祥的两个肩膀,“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姜淑祥被敖丙声色俱厉的模样吓到,木木地点了点头,“孩子还在,很好。”
敖丙松了一口气笑着松开了手。姜子牙夫妇和武吉夫妇睫毛挂着泪珠面面相觑,冰魄红着眼睛豁然起身责问敖丙,“那你们阴府城隍的手下跑来这里干什么?”敖丙闻言竖起眉毛,一个眼神横向站在门口的黑白无常。
下人入院掌灯后退了出去,马招娣和小妹在里屋照顾鲛儿,姜子牙则是和武吉哪吒马昆守在外面,姜淑祥为他四人烹茶。敖丙低头负手踱步到黑白无常身前,挑了挑眉,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道,“谢必应,范无救,我听说你们活着的时候是结拜兄弟,相约生死与共。一日外出时,天降暴雨。谢必应你回去取伞,范无就则是在原地等候。不料雨势太大导致河水暴涨而决堤,范无救你不愿失约选择了原地等待,结果因为身材矮小不通水性而活活淹死。谢必应你自觉愧对兄弟,就上吊了。你们死后魂魄入了冥界,范无救进了归墟,而谢必应你却因为是自杀,所以要服刑三百年。范无救顾念手足情谊执意同刑,君上为你们重信守诺,兄弟情重感动,于是收了你们,命你们在城隍手下当差,赐号黑白无常。是这样吧?”
“对对对。”谢必应堆笑着连连称是,范无救虽面无表情但也不住地点头。敖丙干笑一声,身体前倾迫近黑白无常,骤然训斥,“君上是要你们捉拿恶鬼,不是要你们闲着没事来阳间吓唬人的!”
黑白无常被敖丙吓得打了个哆嗦,小声辩驳,“我们又没说是来勾魂的。”
冰魄厉声道,“那你们来公子父母的阳宅来干什么?观月赏星啊!还不从实招来,莫非是想去碧纱橱回话吗?”
黑白无常被吓得连声求饶。谢必应诚惶诚恐地解释道,“我们是来你们两位的。上头传下话来,说是有两位冥官今日到任,有要务在身,要我们协助。今晚城隍爷接谕后立刻召集手下恭候吩咐。可您二位迟迟不来,城隍爷这才命属下来寻的。”
敖丙闻言和冰魄对视一眼。敖丙清了清嗓子,命黑白无常回去候命。待他们退下,冰魄凑到他身侧语不传六耳,“城隍掌管生死祸福,昭示人间冤狱,而黑白无常专惩恶鬼。公子命其来助我们,难道是要我们……”
“我看是八九不离十,第二道指令应该很快就会下达。”敖丙视线不经意间一扫,瞥见马昆不知何时脱了外袍平铺在案上正在奋笔疾书,哪吒弯着身子手压着膝盖看得津津有味。敖丙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蹙着眉尖,“大公子,这时候您还有心情写故事啊?”
马昆眼睛不抬手上动作不停,“主母平安无忧,家主子嗣得保,还不许我写个故事庆祝一下啊?”
敖丙撇了撇嘴,“写黑白无常庆祝,您这庆祝的方式还真特别。”
姜子牙接过姜淑祥递过来的茶杯,呷了一口后问道,“听闻贤侄在东海开设茶寮就是为了收集世间奇闻秘事?”
马昆放下笔,敛衣郑重回道,“确有此事。不瞒姑父,小侄生平立有一愿,希望能踏遍千山涉过万水,将万里江山凝集于我的笔端。”
“贤侄年纪轻轻竟胸怀鸿鹄之志,姑父亦感到十分欣慰。”姜子牙面露和蔼笑容,与有荣焉,“成书后,贤侄可要让姑父先睹为快啊。”
马昆恭敬颔首,“届时还望姑父不吝笔墨,赐名亲题。”
姜子牙一笑允诺。小妹欢欢喜喜地从里屋出来,笑着说鲛儿已经清醒过来。姜子牙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起身就要进去探望。马昆亦随之站了起来,躬身送姜子牙入内后潇洒地甩开扇子,“三太子,弟妹既已无碍,你和这位女祭司就快去见城隍吧,别让贵人久候了。”
敖丙和冰魄疑惑地对视一眼,不解马昆之意。姜淑祥淡淡点出其中关窍,“上殿传令之时既未指名道姓,黑白无常怎知说的是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敖丙和冰魄霎时恍然,匆匆行礼别过。姜淑祥转身迈步,脚步忽然一滞,眼角扫向马昆,“大哥不进去?”
马昆微笑摇了摇头。姜淑祥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大哥果然是谨慎守礼之人。”马昆笑容不变,“主从有别,兄友弟恭。为兄绝不会失了分寸。”姜淑祥定定地看了马昆一眼,嘴角一翘进了里屋。
鲛儿醒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腹中胎儿是否安好,听到孩子平安,鲛儿苍白的脸庞浮起安心的笑纹。马招娣扭头吩咐姜淑祥把姜伋叫回来,不想鲛儿却出言阻拦。马招娣不解,鲛儿虚弱道,“公子近来千头万绪,既然媳妇已经无碍,何必让公子跑这一趟叫他挂心呢?”马招娣心疼鲛儿的懂事,姜子牙看向马招娣,半是玩笑半是感动,“果然是你调教出来的,万事以夫君为重。”
敖丙和冰魄匆匆赶了过去,果然见到城隍率领手下判官鬼差恭恭敬敬地低首侍立,一抹白色挺拔身影背身手立于正中。敖丙和冰魄单膝下跪问安,姜伋缓转过身来,命城隍等退下,对着敖丙和冰魄叫了声起。姜伋拂衣坐下,眼眸一抬,“我刚刚得报,毒龙在西岐一带露出踪迹,但是阴兵在缉拿过程中却被一群小妖横空冲散。”
“外有强援,毒龙虽然是孤魂一缕,但法力仍在……”敖丙神色一紧,“公子,万一毒龙俯身在活人身上在阳间作威作福,一般的鬼差无法应付,极有可能会伤及无辜啊。”
姜伋微微点头,“这就是为何我把你们贬谪不到一日就起用的原因。你们两个都是龙族,且都与毒龙正面交过手。小敖你熟悉西岐内外,冰魄你统领过阴兵对敌经验丰富,有你们在,我比较放心。”姜伋看向冰魄,“此次缉拿毒龙行动的总指挥权我交给了水草马明王,他是追随主上开创幽冥一统的元老,功勋赫赫德高望重。他的命令,你应当会服从了吧?”
冰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垂首称诺。姜伋眸色冷了下来,厉声道,“这次若是再有差池,全部治罪。”
敖丙和冰魄俯身领命。姜伋目光中的凌厉褪去,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小敖,少夫人怎么了?”
鲛儿一觉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枕在姜伋的怀里,自己的手臂居然还绕上了姜伋的腰。鲛儿微微抬起了脑袋,见姜伋阖目。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姜伋的腰上一点一点地挪开,马上就要收回来了却被姜伋一把拽住。鲛儿身子一颤,头上传来姜伋低沉的嗓音,“醒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还……”鲛儿红着脸小声地提醒道,“我现在可怀孕了,你不能乱来。”
姜伋语气里透着感伤和委屈,“还没分娩就张口孩子闭口孩子,我这个丈夫在夫人这里算是失宠了。”
鲛儿被姜伋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她右手攀上姜伋的胸膛,认真道,“夫君是妾的天,是妾的依靠。妾现在怀着夫君的骨血,不能不仔细着,否则这一世妾都不敢面对君颜了。”
“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人和事比你还重要。小敖告诉我你动了胎气,你知不知道我听了以后有多担心?”姜伋吻了吻鲛儿的前额,“长姐说你动了胎气,虽然胎儿无事但要卧床静养。团团我已经安排人照顾了,但是……”姜伋一脸愧疚,“我怕是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左右。”
鲛儿伸手抚平姜伋皱起的眉,“你尽管去忙你的。不过你可要答应我,你今后赚来的钱都要用来养我。”
姜伋掐了一下鲛儿的脸蛋,“你也盯上我的私房钱了?”鲛儿假意呼痛,埋首在姜伋的臂弯。
姜淑祥和姬发并肩进来,正和敖丙打嘴仗的冰魄立刻笑着问候,“瑶姬姐姐,你和姐夫回来啦。”
姬发神情尴尬,稍微别过头咳嗽了一声。姜淑祥竭尽全力挤出一丝笑容,“冰魄祭司,我叫姜淑祥,尚未婚配。”
冰魄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哎呀,反正你们两个早晚是要成亲的。不过……”她语意一转,怜悯地看着姜淑祥,“你这回还是守寡的命,不过不会跟上次一样成望门寡就是了。”
姬发和姜淑祥同时垮下了脸。敖丙嫌恶地塞给冰魄一张绢帛,往门外指了一指。冰魄接过绢帛看了看,疑惑道,“这什么都没有你让我看什么啊?”
“不是让您看的,是让您撕着玩的。”
“你不早说。”冰魄正要动手,忽然反应过来狠狠将绢帛摔到敖丙脸上,“你骂谁是疯子啊!”
姜淑祥抽了抽眉角低声嘟囔,“我本来觉着爹身边的人就够奇怪了,不过见了这两位后,我突然觉得他们还算正常的。”
丞相府门口的守卫进来禀报,说有一位叫马福的老者在外求见。“福伯?”姜淑祥眉尖一蹙,姬发吩咐守卫将人请了进来。敖丙敛起神色道,“我去请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