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九公找到邓婵玉后双目尽赤情绪激动地责问她与殷郊是什么关系,土行孙在一旁好言相劝。邓婵玉含泪承认,多年前她和殷郊在闻仲府上相见后彼此觉得很是投缘,殷郊许诺待她长大就会娶她,还取下了随身携带的麒麟挂饰作为信物。邓婵玉泪如雨下,扑到在邓九公的怀里嚎啕道,“爹,殷郊死了,女儿心也死了,您就让女儿陪您过一辈子吧。”她稳了稳情绪后,对土行孙道,“我不是因为你个子矮长得丑才不喜欢你,而是我心有所属,放不下这段情缘才会故意这样对你的。我想着我嫁了人,你也就死心了,而我……一抔黄土也就算是了断了。”
邓九公红肿着眼睛,土行孙道,“婵玉,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可以明白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的。”他抱腿坐到地上,陷入了回忆之中,“我本来有六尺四那么高,因为修炼土遁术走火入魔才缩成这个样子。我被申公豹骗下山对付师叔,盗取小公子风雷棍的时候受了重伤,被一个瞎眼的姑娘收留。她叫梅姑。”土行孙露出暖到人心坎儿里的笑容,“她很善良,我盗军令旗失手被擒,还是她救了我。后来她眼睛好了,我以为她不会再看上我了,就离开了。谁知她一点都不嫌弃我,还愿意嫁给我。”
邓婵玉见到土行孙灰色面上晕着幸福的光彩,不知为何心里竟会跟着亮堂起来。她蹲到他身边问道,“那梅姑后来怎么了?”
土行孙向下耷拉着脑袋,埋首膝间,“她死了。成亲前一天……她采药的时候,跌落山崖摔死了。我抱着梅姑尸身去求丞相救她,可梅姑那个时候已经死透了,丞相用了天书也没能救活她。”
邓婵玉见土行孙这般痛苦模样于心不忍,情不自禁地抱上了他有些颤抖的身子。土行孙扬起脸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没事。婵玉,你还是去跟丞相解释清楚的好,毕竟这件事闹成了这样,总要有个交代。”邓九公父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丞相府后堂,姜子牙和马招娣正感叹着造化弄人,马昆这时过府给马招娣送来聚美堂推出的新品,见他夫妇怅然不迭,遂陪着姜子牙夫妇聊了两句。邓九公父女走了进来向姜子牙讲明了原委,恰巧姜伋回来,邓婵玉就大大方方地跟姜伋道了声歉,并把鲛儿送给她镯子还给了姜伋。马昆看到这个镯子额上立刻生出几滴冷汗,姜伋接过镯子冷笑一声,“海洋玉髓镯……她倒是大方啊。”抬眸看向邓婵玉,姜伋沉下脸来蹙眉问道,“这镯子,姑娘戴过了?”邓婵玉不解姜伋何以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姜伋右手一翻收起镯子,细细地问了一遍鲛儿和她说话的内容,行礼退了出去。马昆知道姜伋怒了,也匆匆告了一声跑出去找姜淑祥。姜子牙夫妇看着这两兄弟,满脸地懵然。
鲛儿倚在软枕上看书,鲤鱼精在一旁侍候,见到姜伋进来屈膝道了声安好。姜伋不似往常那般立刻来到鲛儿身边嘘寒问暖,而是径自到了主位坐下,出言吩咐鲛儿坐过来。鲛儿诺了一声,扶着鲤鱼精手下榻,坐到了姜伋身前。“这里不需要伺候,出去守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另外……”姜伋从袖中掏出来海洋玉髓镯递给一旁侍候的鲤鱼精,“拿去砸了,别让我再看见。”
鲛儿闻言惊得眉眼一抬,见到姜伋脸上乌云密布顿时觉得不妙。她面上立刻摆出逆来顺受的服帖表情,脑子里快速思考自己到底是何处失了规矩。鲤鱼精退下去后,姜伋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水后,对着鲛儿温柔道,“坐过来,靠近一点。”
鲛儿心底一阵战栗,因为姜伋的眼底没有一丝蜜意。姜伋见鲛儿一副怕俱的模样,“扑哧”笑了一声,“怎么,怕我会打你啊?”
鲛儿畏缩了一下身子,姜伋仰头将茶水饮尽,把玩着空了的茶杯,嗅着残留在杯底的清新茶香,“说起来,你过门这么多年,我的确对你动过手。那次是因为什么来着?”
鲛儿低眉答道,“因为下妾身子不便,家主又来了兴致,下妾的贴身侍婢便主动请求伺候,下妾就吩咐她去给你侍寝。不想惹得家主雷霆大怒,赏了下妾一个耳光。当时家主说,你不会对除了下妾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子动心,训诫下妾不可再行这等糊涂之举。”
“原来你记得啊。”姜伋身体前倾迫近鲛儿,好奇地笑问道,“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呢?”他伸出右手手指轻轻刮过鲛儿粉嫩的面颊,激得鲛儿的肌肤生出一层鸡皮疙瘩。鲛儿知道姜伋的脾气,若再不回话他必定立刻翻脸,于是赶紧怯怯地答道,“下妾听闻邓姑娘爱慕家主,就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啊。”姜伋危险地眯起眼睛,“那我送给你的海洋玉髓镯是怎么跑到她的手腕上去的?”
鲛儿顿悟姜伋已经知道来龙去脉,行询问之举不过是要听她亲口说出来而已。想通了这一节,鲛儿索性抬眸与姜伋对视,坦然道,“下妾唯恐自身福薄,不能为家主绵延子嗣。见邓姑娘是个有福气的,所以有意纳她进门侍候家主,希望能为家主开枝散叶。”
姜伋收回右手,身体向后靠上凭己,绷起脸来冷冷吩咐,“坐过来,抬起头。”
鲛儿起身膝行上前后坐好,扬起了脸庞,垂下了眼眸。“啪”地一声脆响,鲛儿闷哼一声,左脸立刻红了一片。姜伋冷面肃声道,“第一,我没说过我要纳邓婵玉为妾,你这是自所主张。第二,邓婵玉不喜欢我,他只是拿我作挡箭牌躲避土行孙。第三,爹明确表示不会承认我的妾室及其所生子女,所以你这样做毫无意义。第四,我是喜欢你才娶你,如果我是为了传宗接代才和你成亲,你死后我续弦即可,何苦为了能让你还阳而豁出命去?”
鲛儿神色变了又变,听到最后抬起头来上身前倾,弱弱地看着姜伋,噙着眼泪静静地候着。姜伋抬手掴向鲛儿的右脸,鲛儿头微微偏过去后迅速转了过来,哭着钻进了姜伋的怀里。姜伋圈住鲛儿的身子,眼帘垂了下来,“这回长记性了?”鲛儿点了点头手臂环上了姜伋的腰。姜伋调整了一下鲛儿的姿势,好让她舒服地坐在自己怀里。他点着鲛儿的脑门,板着脸道,“放着好日子不过你非要跟我作,你说你是不是没事找事?最近冥界的事情多,马家的生意也令我烦心,家里就让我清静清静好不好,我的小姑奶奶?”
鲛儿枕上姜伋的胸膛,手指在他的胸上画着圈,“姜郎,我记得你明日有个饭局?推了它,回来陪我。”
姜伋握住鲛儿的手腕,教训道,“做错了事还好意思跟我撒娇?”
鲛儿撅着嘴角扭了扭身子,胡搅蛮缠,“妻子小气不对,大度也不对,你们男人真是难伺候。你到底陪不陪我?”
“陪……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姜伋无奈地哄着,双臂一环抱住鲛儿,亲上了她的额头。
马昆转了大半个西岐终于在一个家药材铺里找到了姜淑祥。当她听闻鲛儿把海洋玉髓镯作为见面礼送给了邓婵玉后惊得差点咬上了自己的舌头,连忙和马昆一道赶回了丞相府。这个时候姜伋回了冥界,鲛儿正对镜涂着脂粉。姜淑祥推门进来先是一个愣神,待仔细查看了鲛儿的脸一番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拉起鲛儿作势要去向姜子牙告状。鲛儿拉住姜淑祥的手臂求道,“长姐,是妾错了,公子教训的是,求长姐不要再追究了。若是公子因此事遭到爹的训斥,妾会更加愧疚难安的。”
姜淑祥一脸地难以理解,“他打你,你还说他做的对?你被打傻啦?”
姜伋扇鲛儿耳光一事到底被姜淑祥捅到了姜子牙的案前。马招娣看到鲛儿通红的脸颊心疼地不行,狠狠地骂了姜伋几声。姜淑祥控诉道,“爹,您再不管管的话,他就要上天了。”
马昆道,“妹子,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那海洋玉髓镯得来不易,家主翻遍了整个西海才找齐了玉髓,是花了三年零六个月的时间精心锻造出来的上等珍品。他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只为求主母一笑,主母却将他的心意轻易许给别人。家主气急了动手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珍贵的镯子它也是死物,活人不比死物重要?”马招娣翻了马昆一眼,对姜子牙道,相公,你这次得好好说说果果。”
姜子牙冷眉颔首,出言安抚了鲛儿两句。一个紫色扇贝从鲛儿的怀里飘了出来,紧闭的贝壳缓缓张开,里面传来姜伋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反省的怎么样了?”
鲛儿还未开口,姜淑祥已经抢先一步朝着扇贝喊道,“反省个鬼!弟妹的脸被你打肿了,我正帮她消肿呢,没空跟你废话!”
紫色扇贝里面瞬时沉默后传出来一片类似桌案翻倒竹简散落的声音,姜淑祥一愣,鲛儿蹙眉道,“长姐,玩笑开大了,姜郎马上就到了。”
鲛儿话音未落,姜伋就已现身,他身上的白色朝服繁琐厚重,几次缠上他的脚。姜伋顾不上礼数急急跪到鲛儿面前,眉眼焦灼,仔细地察看着鲛儿的脸,见她的脸颊绯红一片,立刻瞪着眼睛转头冲姜淑祥吼道,“你不是说帮鲛儿消肿了吗?她的脸怎么还这么红啊?”
姜子牙横眉一挑,“这会儿知道心疼了?你掌掴媳妇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要爱护她啊?”
姜伋眉毛一横看向鲛儿,姜淑祥道,“弟妹一个字都没说,是我看不下去了。”她变出一个玉瓶塞进姜伋手里,“我神农谷独门秘方冰肌玉肤露,早中晚各涂抹一次。”
姜子牙坐回主位吩咐道,“招娣,你陪鲛儿回房休息去吧,我和儿女们说两句话。贤侄,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马招娣从姜伋手里拿过玉瓶,扶起了鲛儿。鲛儿虽连道不敢劳烦,还是被马招娣连哄带拽地搀回了房间。马昆行礼退下后,姜子牙对姜伋道,“鲛儿不是个不懂事的,你把话说明白就成了,何必一定要动手呢?”
姜淑祥附和了一声,姜伋微微垂首,声音严肃低沉,“个中缘由,孩儿并不想让鲛儿知道。”
邓婵玉作为一名心不甘情不愿,逼迫就范的降将之女,在西岐的位置既微妙又尴尬。姜伋是丞相独子,纳这样一个女子为妾,若日后邓九公离开西岐,丞相府必受牵连。反之,若邓九公自此之后对西伯侯府死心塌地,这招降之功就是姜子牙父子的。姜子牙自拜相以来大权在握,现在又成了姬发未来的岳父,西伯侯的亲家,而姜伋未入朝堂就连立两功。丞相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在是不能再惹眼了。再者,若真如姜淑祥推测,邓婵玉断了土行孙念想后即赴黄泉,那么邓九公必然会走了极端,到时候不仅是丞相府名誉受损,姜子牙与土行孙的关系也会出现很大的裂痕,他的徒弟师侄们极有可能产生兔死狐悲之感。三来,招降邓九公之功,姜子牙本欲要让姬发立下,若到了他父子囊中,恐会给朝堂小人作为挑拨的口实。届时主臣离心,将帅离德,西岐覆灭不远矣。
屋内瞬间寂静得可怕,沉默良久,姜淑祥轻喟一声,“长姐……倒有些羡慕弟妹了。”但随后她便锤了一下姜伋的胸口,“你想要她纯粹快乐地活着,心意是好,但也不意味着你可以赏弟妹耳光。”
姜伋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后,喘了口气道,“长姐不也时不时地就给小弟一拳?”
姜子牙叮嘱道,“不管怎样,相吵无好言,切勿伤了夫妻情分。”姜伋姐弟俯身受教。
西岐城外的一处高地,九尾狐和申公豹临风而立。昨日朝歌军旗还在此迎风招展,今日兵营就遭人连根拔起。冷风如刀,刮着九尾狐的脸庞。她借苏妲己之身托身宫苑至今,弹指之间,娇滴滴的粉嫩容颜已被磨砺殆尽。申公豹呛口寒气,道,“大姐,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了吗?”
九尾狐苦涩地勾了一下嘴角,“我们还有别的出路了吗?”
申公豹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说着掐了一个诀,和九尾狐一道踩上云头,飞去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