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爸重病,你只知道在美国和肖总在一起,从来没有过来看过他一眼,直到他病危,弥留之际,你就利用他意识不清楚,让他承诺和白家的婚事,好助你在美国一臂之力,那时候我才17岁,虽然我还未成年,但是我不是傻到什么都看不明白。”
薛斟冥早就想说这段话了,他的父母就是因为家族联姻在一起,生下他之后,两个人经常分居,表面上看似平静无争吵的家庭,实则冰冷而陌生。
从薛斟冥记事起,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父母会像其他孩子的爸妈那样,开开心心地带他去游乐园,他的父母总是各忙各的,母亲永远也看不见人,只有他的父亲会抽空来参加他的家长会,会陪他去吃麦当劳,会给与他一点点家的温暖。
可是十七岁那年,他的父亲病重,躺在医院里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可他的母亲却和集团的肖总一起去了美国,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直到他的父亲病危,只剩一口气挣扎着,想要见他母亲最后一眼。
薛斟冥那时候已经跳级上了大学,但是为照顾父亲,选择休学半年在医院陪床,他的母亲一次都没有去,那时候他对他的母亲有了新的认识。
一对多年的夫妻竟然可以无情到这种地步。
“小薛,不要像爸爸一样,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己,这样的婚姻是最冰冷的,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那种幸福美好的生活,爸爸没有体会过,希望你可以去体会。”
薛斟冥的父亲在最后几天的日子里,对他最大的叮嘱就是这件事情,直到他的父亲弥留之际,母亲却还在利用他迷糊时的许诺,和白家订下薛斟冥和白从欢的婚事。
薛斟冥对母亲的感情在那一刻就没有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是立盛集团的利益和他个人的利益。
“小薛,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妈妈也是有苦衷的。”梅月华语气软了下来。
薛斟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无论你怎么说,我的心意已决,多说无用。”
他放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留下梅月华一个人守着这个大院子,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
薛斟冥刚刚出了院子要开车回去,手机就响起来,他接起说道:“喂,慕施晴那里没什么事情吧?”
“薛总,你尽快来一趟。”林特助在电话里语气沉重。
薛斟冥挂了电话,立刻上了车开往康明医院。
到了慕施晴的病房隔间的客厅,薛斟冥看见林特助带着两名打手抓住了刘秘书,他身上还穿着刚刚的白大褂,打算假扮医生,给慕施晴注射药物,让她永远沉睡不醒。
林特助将药物装在透明袋子里,给薛斟冥看,说:“这个就是他要动手的罪证。”
薛斟冥看了一眼,双眸呈现出幽蓝的火光,“白从欢都进局子了,你还在为她做这种违法的事情,不要命了?”
“既然被你们抓到了,随你们处置,哪来那么多废话,不过这和白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要做的,我想让她开心。”
刘秘书知道这次以后他不可能再安然无恙的出去,他一直暗恋白从欢,他们两个曾经因为醉酒也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只是白从欢醒后不肯承认而已,但那时候他就迷上了她,于是选择将所有的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撇清白从欢。
“你对她倒是忠心,有什么话还是去公安局和警察说吧,把人带走。”薛斟冥音色冰寒,恨不得用眼神杀了眼前这个人。
可他最恨的人还是白从欢,如果不是她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他和慕施晴应该已经订婚领证了,可现在她却一直沉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处理完刘秘书,薛斟冥回到慕施晴的身边,安静地凝视她良久。
林特助送刘秘书去了警局回来,夜色已深,清冷的玄月挂在夜空里,只照进病床上一点点银色的光亮。
他走进病房,看见薛斟冥依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慕施晴,背影显得寂寥落寞。
他从来没有看见自家老板这般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样子,令人心疼。
“老板,你有多少天没有回家好好休息了,人都瘦了两圈,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今晚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住在这里守着。”
“我怕你照顾不了她。”薛斟冥说道。
“我叫那个女护工过来加班,工资翻倍,不方便的地方有她在呢,你放心好了,有我盯着老板你就放心好了。”林特助已经想到了,他早就给女护工打了电话,一会儿就该到了。
“也好,我也该回去拿些东西。”薛斟冥几乎住在了医院,东西都是林特助帮他拿的,即使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也是匆匆赶回去,进书房拿了就走。
他真的很久没有回别墅了。
“回去之后,一定要去卧室休息,那样才能睡得好。”林特助在薛斟冥临走前,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
薛斟冥没当回事,只是应了一声就走了。
等他回家的时候,推开卧室的门,才看见在慕施晴出事的当晚,她为他提前准备的礼物。
是一个黑色的礼盒,打开来看里面放着她亲手针织的围巾,和一条铂金的男士项链。
薛斟冥看着那条项链,上面还挂着一个小银锁,刻着MloveX的字母,他摩挲着闪着银白光泽的项链,拿起盒子里的一张贺卡。
{亲爱的未婚夫,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呵护,我的内心非常感动和感激,所以我也为你准备了一点点报答,围巾是我亲手织的,我希望在冬日寒雪时节能给你带去一点温暖。
至于那条项链,如果你戴上了,就说明你愿意成为我一辈子的男人,不能够反悔咯,当然我也会是你一辈子的女人,愿意爱你一生,为你煮饭,给你系领带,每天陪你上下班,想想都觉得好幸福,薛斟冥,我爱你,不比你爱我要少,我很爱很爱你。——晴}
薛斟冥坐在床边,手上还拿着那张卡片,无声的泪珠一颗颗地掉落,掉在那银色的项链上,掉在那条浅咖色的围巾里,一点点被洇湿。
原来她早就为他准备了礼物,只是他一直在医院里陪她,换洗衣服都是让林特助去拿,所以他才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发现,直到林特助的提醒。
可如今她却一直沉睡不醒,如果照着这样下去,她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薛斟冥看着手中的项链,喃喃自语。
——
东亭湖府的宅院里,梅月华坐在石板桥上喂池水里的锦鲤吃食,陈叔绕过亭子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说:“太太,你让我调查白从欢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
梅月华没有抬头看他,依然悠闲地喂着鲤鱼,淡声说:“说说吧,她回国之后,都干了什么事?”
“我去警局调查了,白从欢这次人证物证都有,连刘秘书都受她的教唆想要让慕施晴送命,只要被起诉她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被释放出来,我真没想到白小姐会是这样的人。”
梅月华轻叹一声,“都是让她爸给惯坏了。”
“而且她在之前回国的时候,就曾经设计陷害慕施晴,险些被人玷污,是少爷及时救下,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为此少爷找到证据之后,去白家和她闹过一场,没想到她却变本加厉。”陈叔说道。
梅月华将把鱼食都撒进池塘里,厉声道:“我以前以为白从欢机灵活泼,又在国外受过教育,回来之后会有所长进,能助小薛一臂之力,没想是这样任性妄为的蠢货,做事情居然都留下把柄让人抓住,真是不堪一用。”
“那我们还要不要帮白家?”陈叔问道。
“这样的人何必费心力?如果白富景来找我,就说我不在,已经出差去外地了。”梅月华做了这么多年立盛集团的董事,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
白从欢这个蠢包,心术又不正,她不可能让这样的人进薛家的。
“宋氏集团最近发展趋势很好,商场越做越大,已经在美国上市,开了分公司,宋家最小的千金刚刚长成,还未结婚,又是慕尼黑大学毕业,我觉得做小薛的妻子很是般配。”
“可少爷已经认定了慕施晴小姐,我觉得太太还不是不要在这方面逼他比较好,万一闹得母子关系更僵,那不是得不偿失?”陈叔劝道。
梅月华抬眼看他,说:“怎么你也替他说话?难不成你也被那个女人收买了吗?”
“当然没有,太太,虽然我没有见过慕施晴小姐,但是我听说她在公司是少爷的得力助手,而且少爷自从和她在一起,都难得会笑。”
陈叔见梅月华若有所思,又说:“太太,少爷刚和慕施晴小姐在一起,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您何必这时候和他对着干,让本来就僵冷的关系变得没有办法缓和,不如先由着他,反正那位慕施晴小姐成了植物人,醒来已经是微乎其微的事情,等过两年少爷冷静下来,您在去松动,也许他会听得进去,还会卖你个好,您说是不是?”
梅月华权衡了一下,说:“你说得不无道理,既然小薛对那个女人还在头脑发热的阶段,那就先让他去照顾她好了,等时间久了,热情一褪去,他自然就懒得再管,人心呐,哪有不变的道理,可我终究是他一辈子的母亲。”
陈叔说道:“太太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了。”
梅月华没在多说,她以为只要慕施晴一直不醒来,薛斟冥就会有放弃的一天。
可惜他们都算错了,在初秋过后,冬日来临,年关已过,初春乍寒的时节,薛斟冥依然守在病床前,细心体贴地照顾着慕施晴。
慕施晴宛如睡美人般,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依然紧闭,没有要睁开的迹象。
薛斟冥为她按摩腿部肌肉,手法熟练轻柔,低声说:“昨天杜颜夕来看你,你还记得?他们都办完婚礼了,你却缺席,杜颜夕说你不能再缺席孩子的满月酒,她就要和你绝交。”
慕施晴躺在床上,身边的仪器跳着她的心脏声,他的话没有让她有一丝动静。
窗外此时下起了新年的第一场雪,零星的雪花飘落在窗台上,薛斟冥凝望了片刻,对她说:“施晴,下雪了,你快醒醒,看一看。”
慕施晴躺了半年多,脸色越发的苍白,指尖也总是凉凉的,薛斟冥总是为她捂热手心,怕她觉得冷。
“施晴,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你不可以就这样抛下我。”薛斟冥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挡住自己的双眼,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东亭湖府里,梅月华在花园里修剪一株盆栽的腊梅,庭院里冰天雪地,她身穿毛裘大衣,略显得臃肿,只是美丽的脸庞依然精致成熟,一点也不像近六十岁的人。
陈叔走了过来,低声道:“太太,少爷说他不回来了,让您不要等他。”
“连过年都不回家,他这是想怎么样?”梅月华气得剪掉一枝开得正盛的梅花,丢在了地上。
“少爷还在医院里守着,一直不肯离开。”陈叔说。
“那个慕施晴还没醒?”她问。
“没有,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陈叔说。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痴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他还在锲而不舍地照顾她。”梅月华凝望着远处的山峦,叹息道。
“少爷其实很像老爷,不是吗?”陈叔稍稍提了一嘴。
梅月华剪花的动作一顿,她想起了自己的陈年旧事,说:“罢了,由他去吧,反正我们薛家的产业,也不需要找哪家千金来锦上添花。”
“白家小姐这次算是栽了,申诉了两次都失败,有个叫赵亦空的死咬说是她指使的,听说他们几个都要进去几年。”陈叔说。
“白富景也是识趣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到没有找咱们通融。”梅月华说。
“他知道得罪了少爷,薛家不会管他的。”陈叔低声道。
“好在白家的生意做得不错,还是可以往来的,至于白从欢,她爸会为她安排的。”梅月华唏嘘不已,她上了年岁,之前回国后生了一场病,精力早已不如从前,公司的事情打算尽快让薛斟冥接手,对此事她已不想多过问。
——一年后——
寒冷的除夕夜,到处摆满了大红灯笼和春联,连街道上都装饰着中国结和小彩灯,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
只有中山别墅里,依然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过年的装点气氛。
薛斟冥推着慕施晴的轮椅,让她坐在庭院里晒太阳,她依然紧闭的双眼,呼吸均匀的沉睡着,没有一丝活力和朝气。
他将她送给自己的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为她挡风,他只穿了一件栗子色大衣,半蹲在她的轮椅旁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施晴,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阳光和煦,没有一丝凉风,天空湛蓝如蓝宝石,很漂亮。”
他微微笑着,又说:“你看,我为你戴上了你定制的项链都一年了,你已经把我拴住,却不想对我负责任吗?”
薛斟冥将脖子上的项链拿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个刻着MloveX的银锁闪闪发亮。
“你这样一直睡着,就不怕我哪天变了心,离开你?”薛斟冥故意激她,又说道:“慕施晴,你太狠心了,就这样丢下我不管,如果你再不醒来,我不能保证明天会不会反悔。”
他说完这些狠话,慕施晴依然沉睡着,无动于衷,在午后的暖阳中,她的脸颊被照得微微泛起的粉色,比躺在病床上有气色多了。
“好了,我说得都是气话,故意气你而已。”薛斟冥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头。
“即使你一辈子都睡着,我也一辈子都不会放弃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他打算走到她身后,推她进屋,就在经过她手边的时候,慕施晴纤细柔软的手指,捏住了他的衣角。
只是这一个动作,让薛斟冥顿时怔住,惊喜地蹲下来捏住她的手,说:“施晴,你醒了?”
慕施晴的眼皮微微颤动着,想要睁开却有些吃力,弯眉簇了起来。
“施晴,你别着急,慢慢来,我去叫医生。”薛斟冥说着就往屋里走。
在慕施晴的状态趋于稳定之后,他便雇佣了最厉害的家庭医生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将慕施晴从医院的病房转移到她的客房里养病,家庭医生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命为她服务。
此时的薛斟冥转角走到一楼的客房里,家庭医生却没有在,他才想起来今天是去医院拿药的日子,他转身又回到了庭院里,怕慕施晴身体不舒服,想带她先回到房间里。
他却站在台阶上,看见慕施晴睁着眼睛,目光清澈地看向他,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住了。
慕施晴沐浴在阳光下,被一层明晃晃的光晕笼罩着,像是在落入人间的天使,清透柔弱地不染一丝尘埃。
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哑,没有能说出话来,于是对着薛斟冥笑,一直笑着,笑得温婉恬静。
薛斟冥觉得这世间的色彩又重新鲜活了过来。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