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温以心虚瞟一眼陈淮南的消息,忘了回答何凡的问话。
何凡问了两遍何温以下下周有没有空。
何温以左耳进右耳出何凡的话,显得心不在焉。
“何温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何凡念出何温以大名,语气低沉几分,“你现在到底在干嘛?”
何温以瞳孔震颤,被猛地拉回神,“我有在听的哥哥,我现在在回家。”
何凡无语凝噎:“……信你个鬼。”
大家都知晓,陈家的主事人陈女士不好惹。
也更知道,陈女士的独苗儿子陈淮南更不好惹。
陈淮南阴狠,冷漠,对万事万物都不上心,能将重要的事情做到顶尖,仿佛一个理性偏激到极点的疯子。
陈淮南亲手砍去梦想和柔软的这几年,唯一点剩的温柔,全都留给了屏幕之后的何温以。
陈淮南记着何温以的联系方式,在陈母放松警惕的时候,加回何温以,偶尔与她聊两句天。
然后,为了防止陈母发现他们两个还在联系。
两个人聊完后,陈淮南会删掉何温以,再在下次重新加上何温以。
何温以属于被动的那方,常年常日习惯了守在手机屏幕前,等待新添加联系好友的那块地方,出现昵称为四海的一人。
何温以心思被陈淮南发来的消息分去注意力,集中不了精神和何凡说话:“哥哥,我有时间的。”
何凡无言:“那已经是上上个我问你的问题了,我刚才问你的是你吃饭了吗。”
何凡看破何温以的出神:“温温,你到底在想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认真和我聊天?”
何凡比起生气,更多的是疑惑和失落:“已经好几次这样了。”
何凡换了个手拿手机,手肘搭在铁栏杆上,指骨偶尔扣动冰凉的栏杆,张唇说话,望见天空飘下的小雨砸在他手臂上。
“温温,”何凡抿唇,问出自己的猜测,“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哥哥了。”
何温以脚步顿住,手机差点砸在地上。
“哪,哪有。”何温以疙瘩回答,挤出笑容,“我就你一个哥哥,哪会有其他的哥哥。”
何凡不相信:“之前就有,那个叫四海的人。”
何温以回答不了何凡的追问,眼神往边上瞟。
憋了半天,何温以终于想出一句话:“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何凡掰着手指计算,反问何温以:“你当时和他那么亲密,无话不谈的,你会比我先忘记你俩分开的时间?”
何温以觉得奇怪,“哥哥,你这话说的好怪。”
何温以直白说出心里的想法:“就好像我在外面找了男朋友。”
“呸呸呸,”何凡瞪大眼,情绪明显激动了,“谁教你的这种话?”
何凡纠正并警告何温以:“你现在还小,不能也不可以找男朋友。你起码得等到、等到——”
何凡思忖着,给出何温以精准的一个年纪数字:“起码得等到三十岁,心理年龄完全成熟了才谈恋爱,才准交男朋友。”
“三十岁?”何温以不了解男女感情方面的事,“大家都这个年纪谈恋爱交男女朋友的吗?”
“对啊。”何凡大言不惭,“你哥哥我以后也会这个年纪交女朋友。所以,温温,你得以我为榜样,以后也这个年纪交男朋友。”
何凡说着说着,被自己的话逗笑:“当然最好的话,是你以后都不要交男朋友。以后哥养你,你留在哥身边住就好。”
何温以懵懵懂懂的,对于何凡说的大道理一知半解:“噢。”
何凡持续性忽悠人:“恋爱这种东西没什么好谈的,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阻碍你前进的脚步。温温,你以后就别谈恋爱了,知道吗?”
何温以听不太明白,但选择相信何凡说的话:“好的哥哥,我知道了哥哥。”
何凡噗嗤笑出声,觉得何温以呆愣愣回答的样子像个小傻子,“笨蛋。”
何凡抿起唇角,如此称呼何温以。
僵持会儿,何凡总算放过何温以,“行了,你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这个点了,就别在外面玩了,早点回家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正要回家吗。”何温以挂了电话,小声嘟囔,没把这话当着何凡面前说。
何凡看着显示被切断通话的手机页面,无言轻笑,能猜到对面的何温以是个什么表情。
何凡转过身,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栏杆,手肘后撑在铁栏杆上,迎面瞥见同样做完实验的同学向他走来。
男人细皮嫩肉的,名字却反差,叫张大飞。
张大飞甩甩刚洗完手的手上挂着的水珠,陪着何凡站在栏杆前,“在给妹妹打电话?”
“你都听到了还问我?”何凡舌尖顶着腮帮子,眯起眼。
张大飞好笑,摇摇头,从口袋拿出手机,翻看聊天记录,“哎,凡哥,你知道吗,你之前那高中,有一后起之辈打破了你物理竞赛的记录。”
何凡有所耳闻这件事,但不感兴趣:“那又怎么样。”
何凡的手伸入口袋,摸出香烟和打火机,“记录就是要被用来打破的。我之前打下的物理竞赛的记录,同样也是建立在我打破了别人记录的基础上。”
张大飞点点头:“你倒是洒脱,可我听说,那小子还扬言要在每一门学科上超过你。”
何凡成绩好,是天生读书的料,自小到大被人放过不少这种类似的狠话。
“哦。”何凡吸了口烟,两颊微微凹陷,对这事不惊奇,没给出张大飞什么有意思的反应。
“你就这一个哦字?”张大飞反问何凡。
何凡扭过头,抿唇,似在无奈,缓慢吐出口中含着的烟雾,“那你还想要什么反应?要不你现场给我放首歌,我马上脱掉白大褂给你舞一段?”
张大飞轻笑接何凡冷冰冰的梗,一脸的认真:“那也不是不行。”
这下是何凡被逗笑,扭过头揶揄:“你比我更行。”
张大飞回索对何凡放狠话的那人的名字:“我见过那小子,记得他那张狠厉冷淡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装满了要溢出来的野心。”
张大飞和何凡高中就是同学,手掌搭上何凡肩膀:“我记得他姓陈。”
“陈?”何凡没有兴趣继续聊这个话题,不以为然,“那小子就算是跟黑猩猩一个姓我都不在意。”
张大飞觉得何凡还是得在意点:“我记得他爸爸,就是当年考了淮南这所政法大学的专业课第一,但因为填错了志愿没能顺利上这所大学,后来郁郁而终的那位姓陈的。”
“那个姓陈的人的儿子?”何凡表情认真几分,“那还真是新起之秀了。”
当初的陈父,比被大家公认为天才的何凡还要厉害不少。
何凡双眸狎昵,对传闻中要打破他记录的“小陈”多了兴趣。
何凡回眸,问张大飞:“他具体叫什么名字?”
张大飞思忖后回答:“没记错的话,应该叫陈淮南吧。”
“陈淮南。”何凡顺着张大飞所说的,重复陈淮南的名字。
何凡想着,下次去北川接何温以时,可以顺道去看看这个叫陈淮南的人。
野心勃勃,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相反的,何凡和陈淮南,都是那种喜欢沉浸式投入进这份野心的人。
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何凡拿陈淮南当欣赏的对手较量。
暗中,这些年被陈母驯化了的陈淮南,一直将何凡视作必须要超过的对象。
陈淮南不服气,想要通过这件事证明自己。
等拥有了绝对的实力,他要和陈母谈判。
就算不能考美院,他也想不完全听陈母的话,以后还能有机会拿起画笔,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陈淮南被欲望浸染。
无边的野心旷野上,他没有完全割离掉的梦想,被风吹往他心间,唤起他的清醒和勇气。
陈淮南是一中最孤僻,性格最奇怪的学生。
这是老师和学生间公认的一件事。
这天,何温以代完她姨姨的全部班,要去找她姨姨结账。
她姨姨转手就翻脸不认人,用大人的姿态威压何温以,“你可没有满十六岁,私自去上班是违法的。”
何温以不服气,站在她姨家的门口与她对峙:“那难道我就帮你白上班了吗?”
名义上被何温以叫一声姨的中年女人双手指甲涂得鲜红,环胸站在那,模样坦坦荡荡的:“我当初介绍你过去,本身就是没有工资的,本来就是想让你帮我给饭店帮忙几天,不是让你去工作。不然,我就是撺掇你违法的帮凶了。”
何温以毕竟年纪小,说不过她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大人,憋红了眼眶,控诉道:“可你当初分明就不是那么说的!”
涂了红指甲油的中年女人嗤笑:“是你当初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吧。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让你去饭店玩几天,有空的话就帮忙打扫下卫生,不想打扫了就走。”
中年女人强词夺理:“我的意思是,我和饭店的经理是朋友,让你去我朋友那玩几天,不是让你去饭店违法工作的意思。”
何温以吃了没有证据的哑巴亏,捏紧拳头,要拿第一份薪资给何母与何凡买礼物的愿望破碎。
红指甲油的女人的家在路边。
骑着单车的问题好学生陈淮南,途经两人身份不对等的争执。
何温以瞄见,肩背宽阔骑着自行车,肩上背了书包,脸上包着口罩的少年人斜倪他们一眼,脚上的踩踏板没有停止转动。
没有因为她而停留。
十七岁的陈淮南依旧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温柔和好意不再随意施舍给路旁的谁。
除了手机屏幕对面,他亲手一点点养大的小妹妹何温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