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
何凡心不在焉的,味同嚼蜡,手拿着筷子出神。
何温以瞥他,叫了两声,何凡才抬头:“哥哥,哥哥?”
何凡应声:“嗯?”
何温以推测:“你是昨晚没睡好吗?”
何凡捏捏眉心,大手骨节分明,修长凌厉,“差不多。”
何温以敛睫:“是忽然换了床,睡不习惯吗?”
“不是。”何凡为她夹了一筷子煎鸡蛋,转移话题,“尝尝,加了孜然的。”
何温以慢吞吞把煎鸡蛋往口中送,咀嚼两下,很给面子竖起大拇指,评价何凡做的早饭:“挺好吃的。”
何温以问起:“妈妈还有爸爸呢,他们两个这么早就出去了?”
何凡闭唇,不想谈这事,含糊过去:“嗯。”
吃过饭。
陈淮南联系何温以:“作业写得怎么样?”
何凡靠在厨台边,停止洗碗,在围裙上蹭干净手中的水,模仿何温以的语气回复:“写得差不多了。”
陈淮南躺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本课外书,晨间日光大片洒落进房内,照在陈淮南身上。
陈淮南和顶着何温以账号的何凡聊过几次,指间捏了书页的一角,眼眸狎昵,琢磨着,试探对面的人究竟是谁。
陈淮南有预感,这两天和他聊天的人绝对换了人,不是何温以。
何凡与陈淮南互相试探着,谁都不轻易放下戒备。
到何凡要带着何温以离开临安的那天,何凡坐在高铁站的候票区,深吸口气,扭头把手机还给何温以:“这个人,对你没有恶意。”
何凡看得出来,陈淮南颇有陈府。
这句评价不是贬义。
何凡手摸着下颌,帮身边恹恹欲睡的何温以整理衣领,解释:“这种人,若真对你有别的看法,你肯定玩不过他三天。”
何凡自认甘拜下风。
就算是他亲自上阵,也只能和对面人周旋几次,落不到好处。
何温以迷迷糊糊的,被何凡诱/骗去北川,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目:“哥哥,妈妈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北川玩两天吗?”
“妈妈暂时先留在乡下。”何凡的视线焦点不集中,出神思考别的,“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再带妈妈去北川玩。”
何凡心里面想着,要把何温以安置在朋友家。
否则,就何父的臭脾气,家里绝对不得安宁,给不了何温以一个宁静温暖的童年环境。
何凡考虑着人选,抿唇,睫毛低垂。
何温以看出何凡有心事,凑上前,抓住何凡的手:“哥哥,你带我去北川玩,爸爸知道吗?”
何凡如实摇头:“不算知道。”
何父根本就没考虑过何温以的未来。
何温以坐在高铁站,头靠着何凡肩膀,磕磕巴巴睡了会儿。
睡醒了睁眼,何凡正好偏头叫她:“走了。”
何温以眼睛张得大大的,入目望见临安的火烧云,染尽了整片天空,似作为送别礼物。
何温以看得呆住,心中涌现不一样的情愫。
何温以尚且年幼,不明白八岁那年的那一天,何凡毅然决然带着她离开临安去往大城市北川,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
也多么充分的,改变了她人生的轨道,让她拥有与他人相同的赛道起点。
高铁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何凡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牵住何温以,免得两个人走散。
何凡找到位置,让何温以坐靠内的位置。
他将行李箱放在脚边,挨着何温以坐下,摘下脸上包着的口罩,重重松了口气。
直到真正坐上去北川的高铁,何凡才有种真切开始一件事的安心。
陈家。
傅猫昴来找陈淮南一起写作业。
陈淮南学校里的作业早早都完成了,这会儿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见发小傅猫昴来了,姿态随散,下颌一抬,“你随便坐。”
傅猫昴一头标准的短头发男生头,畏手畏脚跑回玄关换好拖鞋,紧接着闷声张望一圈陈家:“你妈妈不在家吧?”
“不在。”陈淮南好笑,坐起身,“我妈要是在,我还会是现在这种状态吗?”
“说的也对。”傅猫昴表示赞同。
傅猫昴放下作业,同样趴上沙发,打开陈淮南手边感兴趣的课外书,自顾自低头看,“你又买新的课外书了?”
陈淮南嗯了声,换了个姿势躺着,两手举着那本书:“闲得无聊。”
傅猫昴一下子瞪大眼睛:“你妈给你报了那么多兴趣班,给你布置了那么多作业,你居然还会觉得无聊?”
陈淮南沉默,两手的力度缓慢一松,手中的书盖在了他脸上,遮挡住他视线。
陈淮南视野昏暗,声音在书页中变得响亮、清脆:“还是无聊。”
傅猫昴无奈摇起头颅,对陈淮南比了个大拇指,评价他:“你就是个没有情感,只知道学习,永远不会对其他事物感兴趣的机器。”
陈淮南闭上眼,缓了几秒。
没有情感只会学习的机器吗。
陈淮南思绪放慢,听见外头大榕树上的知了叫声。
他手边的手机震动,收到何温以落地北川的消息。
……
陈淮南思忖着,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波清澈。
他自觉,他倒是不算没有情感的机器。
何温以跟着何凡出高铁站,一路难掩兴奋,牵着何凡衣角,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哥哥,北川好大啊。”何温以眼中装有闪烁的小星星,感叹。
北川的高铁站大,何凡带何温以坐了摆渡车,拿到行李后正式出了高铁站,踏上北川的土地。
“欢迎来到北川。”何凡站在逆阳中,弯唇,抬手揉揉何温以装满憧憬的小脑袋瓜,“你在北川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北川与临安完全一个天一个地,互不搭边。
一路上,何温以已经感受过好多个新鲜的、震撼的第一次。
“原来高铁站里面也是有公交车的。”何温以回眸,盯着北川的高铁站。
何凡被逗笑,“这不是公交车,是摆渡车。”
何凡轻笑,“摆渡车,会出现在校园、高铁、机场等地方,方便游客来往。”
何温以点头:“原来是这样子。”
何温以站在何凡身侧,颔首,笑逐颜开:“哥哥,谢谢你带我来北川玩。”
何凡揪住何温以圆圆的肉脸颊:“笨蛋。”
他好笑:“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念书,以后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孝敬我,知道没有?”
何温以的脸颊被何凡揪的变形,像一个蜡笔小新,连连点头:“知道了哥哥。”
何温以被何凡带着坐了地铁,然后再坐了公交车,终于来到何凡说的地方。
何凡一路低着脑袋捣鼓手机,专注和谁聊天,到了小区门口才舍得抬头。
何温以好奇瞟了眼何凡的手机。
快速中,何温以没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转学”“签字”这样的词语。
何温以不懂,在心里碎碎念。
谁要转学吗?
何凡坐了一天的车,实在累,敲开橙家的大门,把人交给橙笙,抬步就要进客厅补觉。
橙笙在家穿了条休闲的裙子,长发披在肩头,一打开门便望见何凡深重的黑眼圈,以及他带来的之前便提过的妹妹何温以。
橙笙今年18岁,刚高中毕业在家过暑假,等待大学开学。
橙笙给何温以倒了杯果汁,哄着何温以去房内陪自家妹妹橙子玩。
橙子和何温以同龄,是能玩在一起的小女生。
橙笙转头去找沙发上摊睡成泥的何凡,问他:“你已经给你妹妹办好转学的手续了?”
“嗯。”何凡说,“我妈和我去签的字?”
橙笙迟疑:“你爸同意了?”
何凡想着,回答的慢了一秒钟:“我逼着同意的。”
橙笙坐在何凡身边,手捂住嘴,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是个暴脾气。”
何凡实话对橙笙说了:“对付我爸那种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无赖,就得使用暴脾气。”
橙笙又问:“你就放心把你妹妹寄养在我这里?”
何凡知道这很麻烦橙家姐妹,转了转眼珠子,“可你们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橙家兄妹的父母早早离婚,各自组建了家庭,平时除了会打点钱给橙笙和橙子,不会再轻易干涉她们的生活。
何凡知道自己混蛋,挠挠头发,求橙笙:“我会把我每月的兼职费和奖学金都给你。”
橙笙没憋住笑,轻轻打了下何凡手臂:“我不是已经答应你收留你妹妹了,怎么还说这种话?”
橙笙扭头看房内,和橙子玩耍的挺开心的何温以,担忧一件事:“我就是在担心,你妹妹会不会不同意以后几年在我家生活?”
何凡眼瞳深邃,深吸一口气,望着何温以笑得开心的背影:“她不会不同意的。”
何凡翘起唇:“要想拥有美好的未来,总得在少年时期吃点苦。”
橙笙打断他:“你妹妹才八岁,还没有步入少年时期,顶多就是个半大的小孩子。”
何凡清楚自家妹妹的性格,没做多的解释:“她会同意的。”
橙笙点头,放心了:“那我知道了。”
橙子比何温以大一岁,和何温以同级,坐在房间的地毯上,陪何温以一起玩搭积木过家家的游戏:“把一块块的积木搭起来,我们就有家了。”
何温以看着面前的积木家,想到什么,回过头。
何凡和橙笙坐在那,与何温以对上目光,看着何温以笑。
前方,是橙子稚嫩的童音:“温温,你把这块积木屋顶放上去,我们就有家了。”
何温以怔楞,在到北川的第一个下午恍惚了一秒钟。
她,要在繁华的北川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