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韩梦两人是跟着一群武师入了城,很容易就找到了江晓阁所在处。城中专门批出一个大院子给江晓阁,大门上挂着御赐的匾:
天下第一武阁
大门开着,里面有两队人马整装待发,一人牵着马,等待命令下达出发。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两人即使骑在马上也没看见些什么。梦夜眼尖,看见了早上在茶楼的两个人。
很快,院里的人马有了动静。一匹枣红马率先奔出院来,在人群前被勒住,嘶鸣一声。他们高人一截,瞧见马上是个女子。“玉剑。”韩琦轻声说了一句。梦夜点点头,和她猜的一样。人群散开一条道,玉剑扬鞭策马,向着出城的方向奔去,两队人马紧跟着奔出院门,大门随即闭上。人群拉长了跟在江晓阁的人后面,骑马的在前面跑,没起马的在后面追。里外一倒,他们二人反而成了前面的,远远还能看见玉剑在前面,就保持距离跟着。
楼阁窗前,江岚盘着手里的檀香串,看着下面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城外跑,眯起眼。“不知道她此去有多大把握。”
话音散去半晌,他身后的人开口说:“全无。”
江岚转头看向他,整个人转过来背对窗户。“他们都觉得玉剑至少有六成把握,因为她是上阳第一御剑师。”
“他们是……”执风抬眼看向江岚,“吕纣和雪刃。”
“不止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咱们的人,还有外人。你是第一个否定的,”他挑了下眉,“怎么个说法?”
执风垂下眼:“属下愚见。既然辰落是神剑,又为寻主现世,必不会被凡人驾驭。”
江岚脸上毫无波澜,转身望向街道上已经远去的人群。
玉剑在前面纵马跑得飞快,后面徒步的人没出城就在街上被甩开,骑马走得慢的也渐渐落后。她在城里还算收敛,出了城门那是真的一骑绝尘,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不管是江晓阁的随从人马还是跟着看热闹的都被甩开一大截。
“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梦夜和韩琦全速跟在后面,距离仍然在拉大,他们只能和江晓阁的人马保持一定距离,大家都很费力地跟着最前面那匹枣红马。梦夜一心觉得玉剑有病,韩琦不怎么想说话,马跑得快了人也累。
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她跑那么快一方面是心急,一方面是想率先赶到收服神剑,怕节外生枝。
梦夜突然想到那个地方就离山庄不太远,城里过去不仅,但易华山庄过去可是真不远。“早知道不去城里了。”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说出口意识到不该说透露自己昨夜行动的话,于是看了韩琦一眼,他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没听见。
这事儿没法解释,阿晏本来就是一个很难解释的对象,昨天晚上的动机随之变得很离谱,即使她想跟韩琦说,也没法完全解释清楚,索性不提。
玉剑率先进了林子,放慢了些速度,沿着事先做好标记的路前行,后面远远跟着两队人马和韩梦两人以及一群骑马看热闹的。一连串七拐八弯后,她来到了树干层层包围的地方。
这里面就是她多年来追求的神器,离开冬景庄加入江晓阁就是为了今天。
后面的人被她甩开老远,手里没有引路用的灵器,正在林子中摸索着前行,速度自然慢了下来。本来按照计划,进了林子就要甩开外人,但现在江晓阁的人自己都摸不着路,也管不着后面的人了,倒是梦夜昨夜做了些标记,知道地方在哪儿,但也没法跳出来去引路,只能跟着一群人慢慢转悠,内心很无奈。
玉剑拿出解除封印的封印宝,一圈树墙剧烈地抖动起来,然后伴着地面的振动向外圈退开,拉开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从缝隙间透出的柔和银光愈加强烈。两树分开让出一个通道,笼子中神剑直直立着插在地上,剑刃散发着银光。尽管被隔绝灵力的笼子罩着,玉剑仍然能感觉到神剑周围散发的灵力。
“神力……果然是抑制不住的……”她自言自语着,嘴角不觉淌出笑来。她走上前去,拿开笼子,伸出双手,深呼吸运气,调动内力去联系神剑的灵力。平时用御剑术来收复灵剑,她只要调动内力压制住剑中灵力,慢慢就能驾驭,使之成为自己顺手的兵器。这次却怪得很,神剑的灵力虽然强大不能隔绝,她调动内力时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神剑灵力的存在。之前也有她驾驭不了的烈性灵剑,因无法压制灵力而失败,那说到底是她功力不够,而联系剑中灵力却是所有御剑师的入门课——只有能感受到剑中灵力的人才能修炼成为御剑师。一个御剑师可以功力浅无法驾驭强大灵剑,但无法感知灵力就贻笑大方。正如读书人不会写字,厨子不会切菜一样。
她登时愣住了,心想或许自己心神不宁。于是盘腿就地坐下,沉心静气地打坐一盏茶的工夫,方才重新运气,感受灵力。这次她没敢睁眼,生怕又有什么东西扰乱心神打扰她的御剑术。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她仍是什么都没有摸索到,感觉自己像在一片虚空里乱扑。睁开眼,神剑仍然直直立在那儿,周身散发银白的光芒,柔和而冷漠。
她望着剑,剑静静地让她看着。
她对神剑的态度堪称虔诚,然而神剑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很多人去求神拜佛,但神佛不会实现所有人的愿望。
背后的马蹄声逐渐靠近,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迅速发凉,心口直乱跳。她也不起来,就坐在那儿盯着辰落,任凭跟随到来的两队人马手忙脚乱地赶上来,叫的叫,扶的扶,问的问,可没有一个得到回应的。他们以为她是受了伤起不来,叫了两人把她扶起来。两个随从一人一边把玉剑架起来,还没站起来,她突然甩开那两人向前扑去,一下跪着趴在地上。周围人都是一惊。这时后面看热闹的都陆续赶上来了,见玉剑此状,都是震惊有余而不敢上前,看着那群人“大人大人”地慌忙叫着。
“她这是怎么了?”梦夜站在侧面避开人多的地方,韩琦站在她旁边。她见玉剑和失了魂一样,心里疑惑至极。
“大概是失败了。”韩琦拧着眉头看着里头那群人。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零散的数人变成了密密的三层,后来的向先来的打听情况,窃窃私语很快发展成滔滔不绝,大家见状,都发表起自己对辰落和玉剑的看法来。梦夜不想说什么,就在那个角落观察着玉剑。只见她突然眼睛一抬,起身飞扑伸手去抓剑柄。懂行的人都知道她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御剑师无论面对多低等的灵剑,没有用御剑术驾驭之前都不会贸然上手去抓。玉剑这一下犯了行业大忌,众人心中又是各有评判。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只听得她大叫一声被弹了回来,随从们慌忙去扶,没想到弹回的力道极大,几个人去扶还是退后了好几步仍然差点把玉剑摔了。众人看向辰落,依然银白色的光芒,没有一点波澜。
柔和的神光下藏着什么力量,没人知道。不过面对未知,众人跃跃欲试。随从扶着玉剑让到一边,人群中有几个人走上前,几次试探着想过去,都放弃了。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话语声越来越杂乱,仍然没人敢再去碰神剑。
梦夜站的地方本来人少视野好,慢慢地人多起来了,她被挤得踉跄了两下,想着换个地方。扭头叫韩琦,却发现那个地方已经没了人影,大概是被挤出去了。她拉着马拨开人群往出走,这里对她来说没什么好看的。辰落或许名声很大,但她没什么感觉,索性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往外挪动的时候,她突然一怔,感觉少了什么东西。“错觉吧。”她心想着,一边握紧缰绳,挤出人群。回头再看向前面堆了五六层的人墙,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准备去找韩琦。
突然间,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个感觉是什么了。
她伸手握了一下梨霜,心头一紧。
阿晏不见了。
梦夜下意识地向周围张望,什么都没有,只有人墙和喧闹声。
要是附近是一群武师灵师,那无所谓,多少都行,关键这里边不少都是御剑师。他们不一定能看到剑魂,但能感知,用御剑术控制。阿晏不是跑出了可控范围,而是直接没了音信。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剑魂消散,要么是另有主人,梦夜哪一个也不希望。她握紧剑鞘试图唤回剑魂,但没有任何收获。她料到这样没用,在阿晏的可活动范围内她都能感应到,现在感应断了,唤回肯定也没用了。随后她心中又闪过一个念头,她向人群中看去,回身把马栓在旁边树上,看了看周边的情况,纵身一跃,在树干上借力,伸手抓住一根粗树枝,翻身站上去,又跳到人群上方的另一根上,伏在上面,以便观察情况。
她要看的就是玉剑。而眼下她还在一旁站着,看着周围一个个跃跃欲试想要施展御剑术驾驭辰落的人。有几个人已经试过了,和玉剑一样,他们没有一点收获,但仍不甘心离去,在一边旁观。梦夜目测玉剑不像是把阿晏抓走了,不过一时想不到其他对策,就伏在树枝上观察其他御剑师,顺便找找韩琦。
就这样在树上待了快一刻钟,下面的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还陆续有人过来。梦夜既没有与阿晏联系上,也没看见韩琦的影子。按理说韩琦应该好找,他早上骑了匹黑马,穿了件寻常衣服,人不容易看见,马也该能看见。此时离他们离开上阳已经快一个时辰,离开易华山庄有一个半时辰。热闹没看上,人丢了两个,她一时茫然。
韩琦早上说如果人散了没见着他就自己走大道回去,大概是有什么安排,而眼下人还没散梦夜就想走了。底下那把剑对她实在没什么价值,找到阿晏才是她最想干的。她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三两下跳到人群外的树上,落到空地上,再回头去找栓马的树。解绳的时候,里面传出来一声:“神光怎么黯淡了!”这一声一出,瞬间里圈锁紧,外围人迅速向里补齐空位。梦夜看着一群人涌过来,抓紧缰绳靠紧树干,好在人流从树干旁分开,没把她淹了。此地不宜久留,她拉着马钻了出去。
在菡林苑待了二十年没见过的场面,来上阳不到半个月都见识了。赴会的看热闹的乌泱泱的一大群,果然闲人不少。
阿晏的消失把梦夜对神剑的兴趣消磨得干干净净,她拿起梨霜,拔出一些,和交出的时候没有一点区别,只是里面的剑魂不知所踪。她合上剑,上马回山庄,按照韩琦交代的,走大路。
还了马,她在马厩旁把通行令还给管事的。“那个呢?”
“没见,走散了。”
管事的眉头一紧:“走散了?”
“那时人多,我回头就不见他了。”梦夜看那人皱眉思忖着什么,觉得事情不妙。
“罢了,随他去吧,你去歇着吧。”他摆摆手转身走了。梦夜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回到住的院子。
走到墙边,她停步看向昨晚翻出去的墙,有半个浅灰的脚印。白墙上有这么一下着实有点显眼,她“啧”了一声,上前去想抹掉,早知道昨晚踩着柱子翻出去了,这墙有点高,不想太费力还真得踩个啥。
“你干什么呢。”她还没抬手,耳中灌进一个又沉又稳不带扬调的声音,顿时寒毛立起,僵在原地,然后慢慢回身向后看去。果不其然,剑眉、冷眼、冷脸,整个瞻星阁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低头拱了拱手,一声没吭。靳雨走上前来,在墙边站住。“是要拆墙还是要刷墙。”
“我……看墙挺白的,过来看一眼。”想不到以前瞎扯的本事现在还能用上。
靳雨腔调上扬地“嗯”了一声:“是挺白的,除了这块。”他伸手用食指指节敲了敲那半个脚印,“你也注意到了?”
“嗯。”
他又把那半个脚印打量了一番。“看来是有贼。”他最后下结论说。
“您丢东西了吗?”其实是无言以对,但还得说点什么掩饰过去。
回答她的是寻常的沉默,靳雨看了她一眼。“韩琦呢?”
“走散了。”
“走散了?”他这一句话的语调终于像正常人的腔调,“你没去找他?”又变平了。
“找了,没找着。”她见靳雨看傻子一样侧身斜眼看着她,“早上出去,他说找不着他就自己回来。”
靳雨“哼”了一声:“看来早知道自己会丢。”
梦夜以为他要放过自己了,他却又开口了。“干什么去了?”
“看热闹。”非常贴合人民群众的回答。
“什么热闹。”
“今天神剑现世,好多人去看。”她觉得靳雨不会太关心这件事,不想解释太清楚,简单一说想糊弄过去,然后赶紧想办法找阿晏。
“神剑?”靳雨的眼神越发奇怪,顿了一下说道,“辰落?”她点了下头。
“有什么人去了。”
没想到他对这事这么关心,梦夜只好原本讲来。“江晓阁三护法玉剑带了两队人马前去,还有各路看热闹的。”
“结果怎样。”
“试的人都失败了,我走的之后神剑还在那儿,听里面人说神光黯淡了,我没看就走了。”
靳雨没接着问,院子里又陷入了沉默。少顷,他说道:“有人成了。”
梦夜一时没明白他什么逻辑:“啊?”靳雨依然面无表情,不过看起来脸色比刚才更沉了。“走吧。”他头也不抬地说。梦夜庆幸又躲过一劫,赶紧抽身溜了。
中饭没见韩琦,她心里有些疑惑。而山庄中大概没一个人知道韩琦去哪儿了,毕竟他是跟她一起出去之后不见了。
也没见阿晏。
一群散客下午在茶楼聊天,说辰落的神光一点一点黯淡了,最后竟看上去和普通的铁剑一般。有人斗胆上前去拔,也拔不出来,就像生长在地上一样。有人试着注入灵力,没有一点用。有个御剑师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神剑沉睡了,要想办法唤醒。于是一群人各显神通,各种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办法都使出来了,就差跳大神烧符了,最后都是对牛弹琴。众人看着无聊,就慢慢散了,他们走的时候人已经少了五六圈了,还剩两三圈不死心的。
“神剑果然没什么看头,浪得虚名。”梦夜心想。不过韩琦到底上哪儿去了,如果他有什么事完全可以明着说一声,哪怕不说清楚是什么,但他不告而别,让梦夜有些生疑。
比起韩琦更让她担心的依旧是阿晏,这货现在完完全全是个失踪人口了,看不见摸不着联系不到。
她在这里认识的人本来就没几个,刨去不正经也不正常的花卿、没回来的韩琦、摆着老脸的靳雨,只剩下君悦、孟琅和祝千。然而孟琅经常不在,君悦这几天一直不见,问过韩琦一次,韩琦说他不经常在阁里。祝千在哪儿她都不知道,更别提找他帮忙。这样看来,还得靠那两位惹不起的。
衡量一下,面无表情的靳雨比“两不”的花卿好一些。
那么另一个问题就来了——
怎么跟靳雨解释清楚这个事。
他不是灵师不是御剑师,能不能理解剑魂消失都是个问题。就算他找来个御剑师帮忙,也未必能找到,更何况阿晏不是普通剑魂,一般的御剑师大概一辈子都没碰到过他这种。当初遇到他听说他的情况,梦夜觉得自己碰上了奇遇,现在她只觉得倒了大霉,悄无声息跑丢了,东找西找找不到,以前菡林苑讲到剑魂的时候也没提过这种情况啊。
但阿晏是必须找的,也必须找到。他不能离开剑身,梨霜剑没了剑魂也会威力大减,沦落到和一般的铁剑没什么区别。剑是普通剑,梦夜更在乎阿晏,毕竟他跟着自己十多年了,几乎和亲人一样,她也很清楚阿晏离开她之后会怎么样。
北海到上阳,只有阿晏一直和她一道。一直以来,她有任何想法,无论危险还是荒谬,他从来不阻拦她,一顿贫嘴之后还是尽了剑魂的职责。他能明白她的一些想法,同样厌弃一些人,欣赏一些人,有想做的事情,有想去的地方。他以前跟梦夜抱怨过哪儿都去不了只能被禁锢在剑身周围,她答应他会想办法解除限制,给他自由。
如果这是自由,来得确实突然。
日头渐渐落下去,夕阳半挂在山坳里,山红了,云也烧红了,橘红染到院子中,晕开在楼上,一道夕阳从开着的门打在梦夜面前,正好错开她,把屋子分成明暗两半。她在暗面,手里握着杯子,茶壶正好摆在桌上明暗分界的地方,被割裂成两半。
阴阳相隔很容易,一道夕阳就做到了。
她把茶杯一推,杯子连同半杯水一起滑出,停在有光的那边。杯子和水一齐被染成橘红色。
夕阳一点点挪走,阴阳分界的地方一点点挪动。小二准备点灯安排晚饭了,梦夜看他忙着点灯,不想在这儿等天黑,起身回去了。回屋路上向靳雨房间瞅了一眼,门挂锁了。
合着这位大爷就来院子里转一圈……
梨霜还放在桌子上,梦夜不想进去看见它,就在廊下石凳上坐下来,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暗。月亮已经能看见了,目测今天是个没有星星的晚上。
然而她估计错了,天整个黑下来后,挂着零零星星几颗星,离月亮很远,像是躲着它。她望着夜空,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其实有很多记忆与夜空相关,记忆里的人有留在菡林苑的,有留在北海的,还有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的。她一个都不愿意去想。
一道白光滑过夜空,似乎是从天上坠落了下来,一点点失去光芒,消失在夜空中。
看了这么多年星星都没见过流星,没想到来上阳没几天就看见了,还真是人杰地灵。
像是流星一现,梦夜突然觉得灵力一动,心中有了些预感,起身快步回屋。
屋里没有点灯,能大概辨出物件的形状。梨霜平平放在桌上,窗前有一团淡蓝的灵气,是个人形。梦夜一眼认出那是阿晏,失声叫出来,走上前去。“你去哪儿了?”
“门关上。”他说。刚刚太激动,她没顺手关门,赶紧折回去把门锁好。
“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还想着哪个御剑师把你抓走了。”梦夜回过身说。阿晏慢慢转过身来,双手捧着什么物件,银白的光在上面滑过,梦夜意识到那是一把剑。
“这是……”她点起灯,看清了那把剑的样子。
“辰落。”阿晏抬起头看着她。
沉默少顷,梦夜把灯放到桌子上。“你……这是怎么回事?”
“梦夜,你对辰落没什么兴趣我看得出来,但你必须把它留下。”阿晏很少这么坚决地跟她说话,“或者说,我必须把它留下。”
梦夜知道辰落在他心里很重要,本就没打算放弃,经他这么一说,她猜想辰落对阿晏还有什么别的意义或用途。而他迟早会跟她坦白这一切。
阿晏把剑放到桌子上,两人面对着坐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向前凑去,灯光后,眼中跳跃着亮光,“我想起些以前的事。”
梦夜正找杯子倒水,闻言愣住。“多久以前?”
“做剑魂之前……”
梦夜拿了杯子,倒了杯凉水。“快二十年前了。”
“是啊,做剑魂快二十年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想到全都有……”眼神落在桌上,他捏紧拳头。
梦夜握紧杯子,听他说话。
“我的名字……”他抬眼,目光透过油灯看向梦夜,“是南宫雁。”
“我家被人害了,有人把我带走生祭灵剑,没想到成了剑魂,在那破池子里待了那么久,”他垂下眼,“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附在梨霜上跟你回了菡林苑,直到今天。”
话说的很轻巧,细细推敲起来没有一点轻松。梦夜沉默地转着杯子,思考着前前后后这些事还有他的话。
“南宫雁……”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倒是可以查查,说不定有人知道你家那些事。”见他没反应,梦夜接着说道,“想起来就好,至少我们知道该往什么方向找……答应你的事,我也一定会做到。”
他勉强笑了一下。“先不说那些,”他伸手按上辰落,“神剑,你打算怎么办?”
梦夜低头看了看剑,抬头看向他:“留下。”他笑了一声:“这下想要了?”
“你都拿回来了,难道我还要扔出去吗?”她低头在剑身上扫了一眼,“你到底干嘛去了?”
“我说是它先动的手你信吗……”他一手指着辰落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不信也得信啊。
“我本来在剑身中待的好好的,想出来看看情况,刚出来就被一阵灵力卷走了。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在另一把剑中了。我当时以为是哪个御剑师把我抓了,慌的不行,发现出不去也联系不上你,只能就地静观其变。过了很久我才脱身出来,发现辰落就在我面前,我还可以拿起它。那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了,我想着得去找你,辰落突然发光,再反应过来我就在这儿了。”
“那你什么时候想起的往事?”
“在剑里困着的时候。像是睡了一觉,想起一些和我有关的事,就我刚才跟你说那些,别的记不起来了。”他说完伸手拿起辰落,斜在脸前,“这剑真的奇妙,我能想起这些事肯定跟它有关。”
“昨天你说辰落和你有感应,你又能拿起它,还想起了往事……”梦夜想起辰落寻主的说法,“或许它是来找你的,你就是辰落的先主。”
他把剑放下:“嗐,什么先主不先主的,我自己都是个剑魂到处飘,还驾驭得了神剑?恰好碰上了而已。”剑魂碰不到实物,而阿晏却能和正常人拿剑一样拿起辰落,他自己发现时都很是惊奇。
他见梦夜眉头紧锁盯着辰落,知道这样没什么结果,劝道:“好了,别想了。我已经回来了,神剑也到手了,后面自然有解决的办法,赶紧休息吧。”
梦夜慢慢抬头看向他,呼出一口气。“好吧,先这样吧。你以后可别一声不吭自己跑了。”
“遵命。”
“回你的剑身里去吧,”她起身去坐到床边,“南宫雁。”
这个名字很生疏,但有个同音的字。梦夜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写,不过阿晏和南宫雁用的是不是同一个字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姓,能告诉漂泊的人所属之处。
南宫雁愣了一下,化为一阵灵气回到剑身中——
辰落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