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

    “意外?”

    “我摔了一跤。”

    “磕到牙齿上。”

    “……差不多。”

    “气得直啃他。”

    “……对。”

    “虽然不想质疑姐姐的癖好,但重建安全意识是必要的。”

    “我有。”

    “首先,桌上的保险套没开封。”

    “说明我没做需要它们的事…等…唔嗯……”

    她的声音随库洛洛扯下的耳机线戛然而止,浪涛般的键盘敲击与机器轰鸣取而代之。

    屏幕映亮了空气中弥漫的烟雾和他的侧脸。他掀起眼帘,半晌,“多久了?”

    “从1月2号开始。”

    “听见过想听的吗?”

    “嗯…她向玛琪打听我以前的事。”侠客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她弟弟跟闹钟似的,每天响一下。”

    “现在怎么听不下去了?”库洛洛把耳机放在桌上。

    侠客轻轻勾起唇,清澈的草绿色眸中反射出电脑冰凉的蓝光。

    “她那时候如何跟你……”库洛洛注视着逐渐扩展的地图,“当然也可以和别人。”

    侠客转过眼睛。

    库洛洛看向他,“事实是,谁来扮演这样的角色对她来说没差。”

    “原来如此。”侠客沉吟道,“被讨厌才能独树一帜?”

    他轻轻摇头,“我没打算闹成这样。事到如今,我只想劝你。她要你接纳她,却不能接受你,很没意思。”

    侠客的笑容变淡了,“零件和零件有不同调性,啮合有时候是时间问题。你动作太满,不顾后果,执行力太强,过分理想化。她没强迫我,我没强迫她,只有你要全世界按你的节奏前进。”

    他顿了一下,语气稍缓,“说真的,如果她一见面就跟你掏心掏肺互诉衷肠,你信吗?合理吗?她早八百年,一句话就能把你调回身边,为什么不?非要等到你羽翼丰满,她用得上你的时候?”

    库洛洛答道:“她的社会化程度比你我想象得还要低,处事逻辑本来就不合常理。我过去就是考虑了太多‘常理’,现在不会了。”

    “好,调整完参数的新实验,是什么结果?”

    “还没出结果。我本来已经稳住她了,你非要下楼……侠客你看着我。”库洛洛见他气得撒手不干,立刻抓着他的手,轻放回键盘,话锋一转,“现在我们俩扯平了,应该一致对外,先把人找到。我保证不惹她,不捣乱。况且,契约得她在场才能解除。”

    侠客微微叹气,重新看向显示屏,“总说她,你比她更像小孩……”

    “外面鱼龙混杂。我们再找个机会,把她弟弟做了。”

    他的手一顿,欲言又止,止了又止,“一晚上不睡发魔了吗?又在看什么言情小说强制爱?”

    库洛洛平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唇边浮出一点笑,“开个玩笑。”

    “别来这套。”

    “欸,你没想过吗?”库洛洛脸上蒙着层面具一样灰蒙蒙的蓝,落到瞳孔中,却像两点狂热的光泽,“不过,前面是认真的。我不闹了。我理解她了。”

    “理解…什么?”

    “只有不存在的东西不能被消减,这意味着它们永远存在。然而一旦有了具体定义,它们就会被拖回物理世界,衍生存在危机。”

    侠客的眼睛缓缓睁大,肉眼可见的,他的轻松出现了存在危机,“你想干嘛?!”

    即使压着嗓子,陡然提高的声线还是引来不少注目礼。他一手扶着额,“咳……”

    库洛洛脸色不改,“情感的配比在实时变化,就像人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人们总要造一个词汇来泛化事物,概括亲密关系,这种倾向或许太过偷懒。”

    “你错了。”侠客抬起头,“就是因为空谈情感混沌又虚无,她才更需要秩序、理性,需要依仗,桥梁,不至于淌个河就淹死。”

    “那你紧张什么?”

    “……”

    “想起她怎么和你鬼混的了?”

    “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叫鬼混?”侠客说着,眼神有些放空。伊洛丝的意志力薄得像层糯米纸,一抿就化。

    库洛洛笑了一声。

    “她和她弟,不是你想的那样。”侠客侧颈看他,惊讶地眨睫,“难不成,你想说她对你有意思?”

    库洛洛拿起桌上的耳机,就要往他耳朵里塞,“你好好听清楚。”

    “呲!”

    听筒爆出一声尖锐的电流杂音,他的手停在半空,微愣地和侠客对上视线。投在二人侧脸的蓝光倏忽暗淡了下去。

    侠客猝然回头,加载中的位置信息窗口彻底消失了。

    “……没事。”

    库洛洛缓慢地拍了拍浑身缠绕着低气压的人,“我看见了,定位还在优路比安大陆,西南角,那儿只有三座城。”

    侠客把脸埋进了手心。

    “……”库洛洛想说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她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跑的。话到嘴边却冒出点委屈,“你怎么不藏藏好?”

    “本来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发现。” 侠客咬着牙,“发现了,头号嫌疑人也不该是我。”

    ……

    “其二,”伊路米骑跨在她腰间,扯下她手机上晃荡的吊坠——一个精巧的木雕小狐狸,把它举起来对着窗帘缝隙的一道光看,“排查过么?”

    她被压制在床,挣扎了几下,手短得够不着,紧盯着它无奈道:“这是我在街上买的……”

    “我再给你买。”他拇指一动,未待她反应过来,狐狸脑袋便被弹断了,里头……的确是实心的。伊路米握拳把它碾成了末,再摊开……真的只有木头。

    伊洛丝躺了回去,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他将碎屑倾倒进垃圾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在掌心掂了一掂手机,忽然挑起眉,将它倒转过来。

    背板、电池、卡槽接二连三散在她身旁,他像拆炸弹那样有条不紊。她无言地看着他发疯。

    伊路米拆开了翻盖转轴的外壳,指甲夹起粘在轴承上的一条细长的铁片状不明物。纵然她再不了解手机结构,也看得出,这不是个配件。

    他微眯起眼,抚过它表面细微的凹凸,“可以收音。”然后食指一抵,将它断成两截,裂口处,破损的电路依稀可见,“还算精致。”

    “……”

    伊路米俯下身,撑住床,又问了一遍,“吊坠,你买的?”

    “…………”

    不是她买的,不是任何人买的。

    起因是霍尔送了她一块光罗木当生日礼物,寓意前途灿烂光明,据说选了他那棵树最粗的节干中心一截。那本身就是很漂亮的东西,风干后,木纹会随光线变化闪烁出火焰似的红光。

    这只小狐狸是新年第二天,她处理公务,侠客在她旁边一点一点刻出来的那堆里最好看的一个,说是补偿她的生日礼。

    她只知道它好看,并没有意识到它的重量影响了她对手机自重的感知。把窃听器藏在中部,能更好地维持平衡吧。

    她意外,又好像不那么意外,甚至生不出气。狐狸没了,做狐狸的人也没了,和谁生气?

    “你让我怎么放心?今天带着它,明天就能带个炸弹。”伊路米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她脸庞,“那不一定只能监听,还要留在临芙港吗?”

    她仍然沉默,睫毛的阴影在他的呼吸里颤动,仿佛窗纱挡出来的黑暗浓稠得让她无法张嘴。

    伊路米等了一会儿,“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但它是坏东西,我们再……”

    “你没这么干过?”

    他一愣,上下唇碰撞出很轻的声音,“什么?”

    “算了……”伊洛丝偏过头,伸手去摸伏在床边的猫,“我想待在哪,还得看别人的动作?”

    “家人的关心,怎么能相提并论?”伊路米保持着圈锢她的姿态,“如果你足够成熟,姑父和我就不会这样操心。”

    她瞪过去。他才发现她的鼻头都憋红了,紧接着天旋地转,他被一把推开,她似乎受够了这种俯视,也坐起来,“我是你姐,不是你女儿。”

    伊路米看上去很平静,低垂着眼,像黑暗沉沉地积在了他看向她的视线上,“你要摆架子,尽到姐姐的职责了吗?”

    “我……”

    “用树立反面教材的方式教育弟弟?”

    “……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方式。”伊洛丝找回了语言,但声音缓和很多,“你也不该参考我、教育我。我有判断力,知道该怎么做,我会承担后果。”

    伊路米笑了起来。她知道这幅笑容是实打实发了火,一时不明白他在火什么,心却一抖,无暇想别的了。她倾身去执他的手,果然是冰凉的。

    “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他抬手抚掉挂在她脸上的乱发,注视着她的眼睛,“好像没必要。我们一起破破烂烂的好了。”

    她攥紧了他,“你怎么能胡搅蛮缠,我最多是被侵犯了隐私。真遇到危险我不可能故意送死啊,别诅咒我好不好。”

    “我说了这么多遍,你听进去过哪怕一次吗?这种习惯让人看不见未来。”伊路米淡道,“力气也不行,打人能不能打破皮?你趁早回家改造。”

    嗖——砰!

    亚乐被床垫弹了起来,抬起头,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打得毫无技巧。看上去是伊洛丝主动的,它又趴了回去。

    她的左勾拳打歪了伊路米的脸。他啐了口血,按住肩膀屈膝直击她小腹,“没破。”

    她身子一弓,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撞散了,抬臂重重肘击他下颌。

    一开始还能互呛,后边谁都说不出话来,满脸是血,她的双腿绞住了他的脖子,自己也倒下去直喘气。

    伊路米抓着两条胳膊把她拎起来,“道歉。”

    伊洛丝的脑子一片混沌,好不容易才从过速的心跳里滤出他的声音,她不知在哪搜刮来最后一点劲,腰腹配合小腿,扑通把他压倒在地,坐在他胸口,“你…你道歉……”

    她无力得让伊路米懒得挣扎,施力按下她的头,近乎要把她的腰椎折成两段,她的头发跟着垂下,除了潮热的皮肤,越来越像个破布娃娃。

    “我道过歉了。”他说。

    椎骨的痛感直直钻入她的脑髓,一天没吃饭,加上轮番的剧烈运动,她浑身又热又疼得仿佛被关在巨型蒸笼里,意识开始不清醒,反应也像拉长的慢动作,看着他的视线蒙上了一层雾,木讷地凝结成水砸在他脸上,溶掉了些许血渍,“难受……”

    “道歉。”伊路米盯着她瞳孔微微扩散的边缘,问出了早在嘴边的问题,“为什么忽然来找我?发生了什么?”

    “我错了……”她的鼻子压到了他的,“我锻炼…不…松懈…好痛……”

    “不是这个。”

    她的泪光里,凶光一闪而过,“……等我好…我弄呜…死你……”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空闲的手响亮地往她臀上一扇, “‘我不会再让人有机可乘’,说。”

    “…疼…不会…不会了……”

    “说完整。”

    他最后也没等到她说清楚。她的身子软趴趴的没了一点力气,就这样昏睡了过去。意识完全消散前,伊洛丝只剩下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些天的事。

    伊路米把她抱回床上,自己去洗了把脸,又拿毛巾把她脸上的脏污也擦干净。这时还不到六点,他觉得奇怪。上次她嗜睡,是生病了。这次……

    他只能想起刚刚检查的结果。早上太激烈了?

    他眸光一侧,和那只一直盯着他的奇怪生物对上眼神。

    它,是有人类形态的,对吧?

    “……伊路…你……啊……”伊洛丝在窒息中醒来,只觉得心脏快被顶出来,朦胧的水光中,天花板在疯狂摇晃,“要…死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