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坐在副驾驶上,听见苏临的声音,她今天的声音很沉,没有了往日的活跃,欢愉。
苏临开着车走过这条街,她把车开的很慢,她看着每个路过的招牌,就好像回忆起了一件往事。
她笑了一下,很淡很淡。
“我以前总觉得时间长的用不完,好像只要一直走下去,一直往前走,握着那个人的手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一样,没想到转眼就八年了。”
许时觉得苏临今天过于感慨,和她认识的苏临不一样,她从没见过苏临这样。
八年前许时和苏临还并没有什么交集。
那时候的苏临许时也不了解。
但这一切应该和宋聿恒有关系,许时能感觉的到,宋聿恒跟苏临之间应该有一段他们不愿意提起的过往。
苏临把车停下,笑道:“算了,提这些做什么,我们进去吧。”
苏临收起情绪,让人把车停好,自己则往日料店里面走,许时跟上她。
两人来到包间。
苏临说:“这地方真是变了不少,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过我都多少年没来过了,这些年又一直在国外,桦城都变了多少,这地方怎么可能不变呢。”
许时跟苏临在包间里坐下来。
许时说:“变化是有的,人的变化才最大不是吗?人变了自然觉得周围事物也变了。”
“那倒是,这些年我真变了不少,我都快不记得当时的我是什么样子了,那种影相很模糊,在我眼前恍恍惚惚的,看不清。”
苏临今天有点多愁善感。
服务员拿来菜单,两人点菜,点菜的时候,苏临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给许时推荐了许多菜品:“这个不错,你知道吗,我以前常吃,相信我肯定好吃的。”
许时笑起来:“你来点吧,你熟悉这里,尝尝你推荐的。”
“他家玉子烧做的一绝,还有……”
苏临停不下来,一直不停的推荐各种菜品。
许时也没说什么,她对日料不熟,而且也不挑,随便什么都好。
苏临点完菜品,服务员说她对他们这很了解。
苏临笑道:“以前常来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菜品还是没什么变化。”
服务员说:“我们店主打的就是怀旧情怀,菜品十几年都不变的,装修风格也一直保持。”
“这样的店不多了啊。”
“就是说啊,老板都移民国外了,也就每个月打电话来问问情况,都不怎么管。”
苏临惊讶:“老板居然移民了?哪个国家?”
“好像是加拿大吧,我也不太清楚,我来的时间不长的。”
苏临睁大眼睛:“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加拿大欸,居然没和王哥见上一面,以前我常来他的店里,那时候他的这家店还只有一层,我当时就坐在这个包厢里,王哥和我还很熟呢。”
服务员笑道:“没想到是老板的朋友,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好高兴。”
苏临说:“我当时也没留他的电话,不然不至于连他移民了都不知道。”
跟服务员聊了几句,已经开始上菜。
苏临跟许时感慨:“变化真大……”
许时看着端上来的菜,没说什么。
苏临用筷子夹起来,尝味道。
“果然还是从前的味。”
苏临像是在回味那种味道,像是在回味一个人。
“你爱过一个人吗?”
许时愣住。
“我爱过……回想起来,很久远了,仿佛一辈子那么远。”
苏临又夹起一块玉子烧,送进嘴里。
再抬头的时候,苏临脸上表情变了变。
她笑道:“欸,我还没给你说吧,我母亲,她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许时睁大眼睛:“真的?什么时候。”
这段时间,苏临一直在给她讲她母亲的事情,她在疗养院认识的老人,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要结婚了。
苏临说:“很快了,就在下一年年初,我们定在一月中旬,你知道周末结婚的人多,不过母亲说她要在周三,因为她是在周三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
许时笑:“伯母比我们懂浪漫。”
窗外的雪还在下,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银白的雪花飞舞,轻飘飘的落下来,又被风扬起。
“她比我幸福。”
许时安慰她:“你的人生还很长。”
“人生很长?可是八年还不是说溜走就溜走了,我没发觉已经过去……所以人家说要珍惜当下是吗?”
许时也怔了怔,珍惜当下吗?
她想到了谢淮礼。
“一辈子碰上一个人不容易,可惜我自己放弃了。”
许时抿了抿唇,她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渐渐的和谢淮礼融合。
晚饭进行到后半段。
苏临的母亲从多伦多打视频电话过来,苏临没想到这时候母亲会打电话。
“是伯母欸。”
苏临说:“她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她那边现在是白天吧。”
苏临接通电话,许时跟那边打了个招呼。
苏临母亲见过许时一次,而且苏临应该很多次拿照片给母亲看过,所以她认得许时。
“是小许吧,经常听阿临提起你,真漂亮。”
苏临说:“你忘了,几年前你还见过她本人,而且她是大明星,你不是老看她的剧。”
苏临妈妈笑起来:“对对对,我差点忘了,以前见过。”
后来网络不太好,苏临和她母亲改电话通话。
苏临说:“你最近在多伦多怎么样,我现在国内忙,回不去,你在那边要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知道吗?”
“知道了,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就自己把自己生活过好我就放心了,你在这边疗养院里也有人照顾,护工,医生都很找过我,我没有什么缺的,你就放心好了。”
苏临笑道:“你现在这样,我很放心。”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我以前让你不放心哦,我不一直都挺好的嘛。”
苏临无奈:“你真是年纪大了忘事,几个月前你还不是这么说的,算了,总归你现在这样我很开心,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能找个伴,走出来。”
苏临的母亲说起那个人就停不下来,像个孩子:“你知道吗?他很好,我其实已经什么都清楚,他不是你父亲,但他也很好,你说的对人是要走出来的。”
苏临愣了一下:“你让我很放心,现在,我过段时间再去多伦多,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我给你带过去。”
“我这什么都不缺,什么时候你能找到男朋友,能带着他来参加我的婚礼我才最开心,记得你以前有个男朋友吧。”
苏临咬了咬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果然你还是年纪大了,老忘事。”
“是我忘了吗?我以为是几个月前……时间过得真快。”
对啊,时间过得真快,苏临想。
电话那头顿了顿,又传来声音。
“……你们是因为什么分手了?不能和好吗?”
苏临怔住,没有说话。
“是不是因为我?阿临,你不要委屈自己,你看我现在都已经走出来了,我都要结婚,你不要因为我的事影响自己……”
苏临:“……我没有,不是因为你,我现在挺好的,一个人又不是不能过,对了妈,他儿子离开了吗?”
“已经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沉了沉开口:“他们考虑的很周到,总之婚礼就在疗养院办,不过各种事项也不落下,办婚礼自然流程不能少。”
“我知道,你要求高,放心,到时候我也会过去,总不能总让人家那边忙,你最近在那边就好我就放心了,过段时间去看你啊。”
挂了电话,苏临情绪有点不对。
不过许时也没多问,感情的事情她不好掺和,更何况苏临不喜欢别人问她感情上的事情。
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苏临又把桌子上没吃完的菜塞了两口。
“欸,你看我妈,总是唠唠叨叨的,我跟着她也语无伦次,总是重复说过的话,她总是忘记很快发生的事情,年纪真的是大了。”
许时摇头:“我倒是很羡慕,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到现在还是这样好。”
苏临其实也不过抱怨两句,她和母亲算是相互依赖,母亲依赖她,她也依赖母亲,照母亲的话说,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
苏临很依赖这种母女关系,她心里明白。
父亲去世的时候,苏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没想到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仿佛父亲这个词是很久远的事了。
苏临说:“你看,我又要有父亲了。”
许时听了她的话笑:“那我要恭喜你,不,是恭喜伯母。”
“说真的,我母亲的婚礼,你一定要来,你不来,我都觉得少了好些乐趣。”
“一月吗?一月我不一定有时间。”
“多伦多往返不过一天,婚礼一天,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主要想你跟你的谢先生一起来。”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苏临提到谢淮礼,让许时有点束手无策。
苏临笑她:“怎么我一提他,你就这么紧张,我就是说带他来参加婚礼,也没有什么不好,你们没有举办婚礼,让你们感受一下婚礼的氛围,你看我想的很周到。”
许时白她一眼,“周到吗?我想他大概不愿意来,他的工作比我还忙,时间比我还要少,谢家老爷子最近把珠宝街的生意也交给他,他是多伦多跟桦城两边跑。”
苏临眨眨眼睛:“多伦多跟桦城?那不正好,我妈就在多伦多,到时候你叫他,你们抽空来一趟。”
许时摇头:“我不想牺牲他的休息时间,叫他来陪我。”
“心疼了?”苏临偏过头来看她。
“哪跟哪啊!没有。”许时撇撇嘴。
苏临笑:“我又没说什么。”
许时跟苏临从日料店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外面雪花落在两人头上。
“你现在去哪?”许时问。
“回家。”
“你还在你原先那个房子。”许时问。
“嗯。”苏临点头:“反正经常也不在国内,又是一个人住,房子大小没关系,我不在乎,也对房子没什么讲究,如果再多一个人可能希望房子再大些。”
-
回到家,张妈熬了汤。
许时其实已经吃的很饱,但还是勉强喝了一碗,桂花莲子,是她喜欢的味道。
“谢淮礼在吗?”许时问她。
“不在,先生下午倒是回来过,不过后来离开了。”
许时点头,上楼去。
她和谢淮礼结婚这么久,除了那次意外,两人的关系好像没有更近一步,也许是有的,但是许时并不清楚谢淮礼到底怎么想,她也不明白自己心里怎么想。
是契约联系起二人之间的联系吗?
还是家族。
许时心里很乱。
但是谢淮礼总给她一种错觉,这种错觉让她觉得他们曾经也许认识,好像很多年以前就认识。
可是许时真的不记得,她自问不是一个记性差的人,如果有哪段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她一定会记得。
除非是匆匆离开的过客,一闪而过,但是过客就像是路人,问完了路,两人之间的联系便断了。
许时想不明白,很多事她都看不明白。
-
剧组的戏份快接近尾声。
“快杀青了。”乔敏中午吃饭的时候跟许时说。
许时点头。
“温绥姐说今天要过来,她说综艺的剧本已经出来,带过来给你看看,大概也就在这几天拍摄。”
许时眼皮一跳,没想到这么快。
“她什么时候过来。”
“估计快到了。”
许时问:“是在杀青之前吗?”
“嗯。”乔敏边收拾盒饭,边说:“本来我也以为要拖到杀青以后,但公司叫我们配合其他艺人的时间,周导那边之前就已经说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乔敏说完,下去扔垃圾,许时在保姆车上刷了会儿手机。
温绥就是这个时候上来的。
许时见她上车,叫她来身边坐。
“听敏敏说剧本已经下来。”
“对。”温绥从包里取出剧本:“这是前两期的,你先看看。”
“和郑安琳的那两期?”许时问。
“嗯,我最先拿到这两期,等剧本一出来就找编剧要了,知道你着急。”
许时接过剧本,乔敏正好这时候上来。
“绥姐,你来了。”打过招呼,注意到许时手里的剧本:“这是综艺的剧本吧,怎么样,公司自己的综艺总不会坑自己人吧。”
温绥说:“我看过了,还行,总体没有太大问题,不过还得看拍摄的时候跟剧组的配合。”
“郑安琳有去过公司吗?”
温绥抬头:“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今天我在公司见到她了,她看见我还问起你,我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反正她那个人,我一直看不懂,心思多。”
“她去公司是综艺的事?”
“好像也不全是,她跟赵总在办公室聊了两个小时,聊完又去吃饭,赵总还挺开心,我听公司人说好像是要把什么资源给她。”
乔敏在旁边抱怨不公平:“公司自己的艺人都顾不过来,居然还要管外人,资源本来就少……”
温绥叹口气:“这要是真的,我也觉得这事做的不妥,本来公司竞争就激烈,如果郑安琳再分一杯羹,指不定公司那些艺人怎么想,赵总前两天还跟我说下一年资源多配给我手下艺人,我想你和郁清都能接到些好资源。”
“对啊,姐在公司都多久了,公司总不能不照顾自己人吧。”
温绥点头,想到这她还有些气愤。
“公司摆明了欺负自己人,现在也是流量时代,公司里流量大的艺人不多,总会请外面的艺人来参加综艺,或者剧的拍摄,好资源都给外面的人了,反倒自己公司的艺人不用。”
许时对此也是听说过一些,不过流量时代就是这样,有流量意味着有利益,人都是受利益驱使。
“到时候综艺录制我必须全程要求在场,现在花愉真是……各种资源还是我自己去联系,指望公司还不如指望自己,更何况最近兴耀好像也有要筹备综艺。”
“兴耀也要拍综艺?”许时问。
“嗯。”温绥点头:“不过小道消息,不一定准确,你也知道花愉跟兴耀多年来的对头,在桦城娱乐行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估计是看我们拍综艺,就要对标同类型的,听说David好像还在里面担任主要职务,舒南烟那么火,估计就算新筹备综艺也会让她上。”
“舒南烟?”
“她现在是他们公司现阶段最火的艺人,不薅她的羊毛,薅谁的。你看这个市场就是这样,你追我赶,公司也是势利,人家兴耀都知道照顾自己的艺人。”
许时拍拍她,笑道:“别抱怨了,我在公司也不算是流量明星,你不是说也没打算让我走这条路线嘛,何必在乎这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总会为你觉得不值,还有郁清,综艺的事情我现在还气愤,那简直不知道公司高层有多过分。”
“郁清综艺那边还没解决掉?”许时间温绥气愤的样子问了一句。
温绥摇头:“没有,你知道这种事情到现在这一步,本身就是我们不占理,拿什么跟人家说去。”
“公司怎么说。”
“公司说就让我们退一步,我说不行,郁清是我手底下的艺人,我一手带起来的,她现在有这样的口碑不容易,我不能让她因为这个综艺把口碑毁了,本来她的性格跟长相在娱乐圈也不是大火的料,公司自己又不捧的话,也就是半温不火的状态,没必要走黑红路线,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流量,总归这件事我必须坚持自己的这条原则。”
许时点头:“你的想法是对的。”
“我已经在处理,总之现在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这边我还是比较担心,万一郑安琳临时再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公司为了配合其他艺人以及播出以后的流量,给你这边穿小鞋。”
许时说:“不用担心我。”
温绥叹口气:“希望公司能按照剧本来我就谢天谢地了,你知道我最看重你,我跟在你身边多少年,从原来的公司到自己办工作室,再到花愉,唉……希望这次花愉别在搞什么名堂,安安分分拍完这次综艺。行了,我先走了,就是过来把剧本给你,你先看一看,我还有事要忙,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就跟敏敏说,我帮你准备。”
温绥穿了羽绒服下车离开。
乔敏看着温绥的背影说:“她这些天都是这么忙的。”
晚上许时没有戏份,最近从山区回来,已经进入尾声的阶段,许多演员已经杀青离开剧组。
许时的戏份也少了。
“姐,晚上回家还是酒店?”乔敏从外面进到休息室里。
“回家。”许时说。
乔敏点头,许时跟剧组工作人员告别,坐车回去。
小刘来剧组接她,乔敏没跟许时坐一辆车,她最近好像在忙私事,许时也不需要人跟着,司机来接她就可以,跟乔敏在影城门口分开。
一路上汽车行驶,在商业街附近堵了一阵,车水马龙,下班高峰期,人挤人,车也排成长龙,橘黄色路灯下面雪慢悠悠的飘,隔着薄薄一层雪看商业街的高楼都有些模糊。
霓虹灯交错变换的闪,写字楼里亮着灯,外面是下班逛街的人群。
许时的车子一路向别墅区开,很快消失在影城附近。
-
一回来,许时放下包,将大衣挂在衣架上,抬眼许时看到餐桌上有一束花,白色的栀子花。
“谁送来的?”许时走过来问。
张妈从厨房出来,用围裙边擦了擦手:“哦,是快递,说是送给太太的,里面还有一封信。”
许时的心跳很快,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栀子花,白色,清香。
许时咬了咬下唇,沿着桌边走过去。
信封也是白色的,上面写了三个字。
许时收
张妈端出一盘糖醋排骨放在桌子上,排骨的香味和栀子花的味道融合在一起。
她问:“太太不知道是谁送的吗?我看这花挺漂亮的。”
许时看着那束白色的花犹豫了一下,点头:“……知道。”
但是,这个人已经三年没联系过她。
许时抱着花上楼。
打开信封,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希望你的每一天都能像栀子花一样明亮。”
许时不经意间笑了笑,这话很熟悉。
曾经有一年时间里,她收到过无数封来自这个人的信。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陪她走过最低谷的那段时期。
许时把他叫做:无名先生。
现在他竟然又出现了,而且出现在桦城。
许时停在自己的心在跳动,跳动的很快。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纸箱,纸箱里有许多这样的信封,每一个信封都是一段回忆。
许时记得每一封信的内容,记得它们陪她走过的路。
许时把那些信一封一封的打开,看到上面熟悉的字。
是他,他再一次出现了。
许时觉得他每一次的出现都很神奇,都那么的不经意。
当年她被绯闻缠身,在国外度过的那段时间,他也是这样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许时记得当时她和无名先生的第一次联系,是一封电子邮件。
许时打开电脑,找到四年前的那封邮件,邮件她一直没删,还保留着。
后来熟悉了,许时又收到很多封信件。
但是第一封的内容她记得最清楚。
许时最近因为山区追尾的事情还有些没缓过来,在这种时候收到来自那位的信无疑对她来说是最兴奋的事。
邮件在这时候缓冲结束,终于打开了。
那上面也写了一句话:
“愿你的人生像栀子花一样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