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认识了。
他的愿望实现了。
唇开唇合,“裴妙”的名字从齿缝中溜了出来,心喜影响了声带的波动,解彧说话的音调变了。
初二刚学习物理的,老师给他们做过一个实验,杯子里装的水越少,敲击出来的音调越高。变量是水。
而他的杯子没有装过水。
空杯是空杯。音调已经变了。
变量是她,找不到任何的物理解释。
温杨呶呶不休,胡乱猜测。
追解彧的人不是没有。给反应的,裴妙是第一个。所以他激动啊!
和解彧当朋友这么久,没见过他情绪化的时候,精神状态一直挺稳定的,他就觉得解彧这人吧,特别清心寡欲,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永远保持着置身之外的云淡风轻。
别看他们的关系挺近的,其实,他也看不透他。
因为没有对比,所以无法判别。
“我觉得那学妹绝对在套路你,你们之前认识吗?她真的很偏心……你作为当事人,给我点反应嘞塞!”
明知道他不可能给回应,温杨还是想问,“你就说说,你心底是怎么想得?天天憋在心里,迟早要出问题的。”
他忽略了上一个问题,回答了下一个,“不会出问题。”
温杨:“……”
果然是这样。
解彧在对隐私保密这块,牢得跟地基一样,半点口风都不带透的。
刚开学那阵,同年级文科班有个姑娘跟他表白了,他拒绝了。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他们好奇啊,就去问,什么也没问出来。
学校就这么大,这一说出去,等于大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
人姑娘走在路上都要不太平,时不时都会有,“就是她”,“原来她长这个样子”等这些话传出来,她也不是瞎子,听得见,被别人议论,还要被人另眼相看,这种滋味不好受。
单单在这一件事上,温杨是绝对欣赏他的,给足了女生尊重,避免了她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但是,你不说别人,那就说说你自己,他也不愿意的。
无数次,温杨都想去撬开他的嘴,看看他的牙齿是不是钢做的,不然怎么会那么硬呢?
算了,谁让他是解彧。
习惯就好!
温杨看解彧的反应,让他觉得他对那学妹似乎有点不一样,可看他现在的反应,又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他也不能去过度解读解彧的行为。
主动告诉学妹名字,就等同于他对她有意思。这两件事是不能划等号的。也可能说是解彧礼貌回应,学妹先自我介绍了,他不想让学妹下不来台,就回了一下。
同伴的瞿雅经过,惊讶地问:“温杨,原来你认识那个女生。”
她在那灌水,看见了他们在聊天。
“不是我认识的,是……”本身温杨在学校就谣言缠身,他可不愿意替解彧背下这口锅。
话还说完,瞿雅已接着说:“那女生跟在你身后小半年了,啧啧啧,你这迷妹真不少呢。”
温杨:“?”
“早上早操,中午食堂,她虽然离你远,但很明显就在看你啊!”瞿雅说得肯定,很容易会让人去相信她的话,她留意着解彧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放了心,“女生了解女生,不会错的。”
解彧也信了。
他想起裴妙在办公室说得话,她有喜欢的人。
原来,温杨才是她认识他的目的。
逻辑通了,心烦了。
温杨被她的话雷得脑容量不够用了,也不敢说了,害怕说错。
瞿雅转向跟解彧说话:“解彧,这张卷子那道附加题我也不会,等会有空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
班上谁都知道,只要是问解彧和学习有关的问题,他从来不会说拒绝。
出乎意料的,解彧拒绝得不留情面。
“没空。”
他走得极快。
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
瞿雅脸色“唰”得拉了下来,她想问温杨,解彧怎么了?
话未说出口,温杨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头也不回的走了。
解彧的态度,决定了他的态度。
瞿雅打得是什么主意,他知道。
解彧也知道。
只是顾及同学情面,没有戳破。
解彧在退,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更不意味着你可以得寸进尺。
温杨承认,比起一般姑娘,瞿雅是聪明了点,但也就那么一点。
有时候,借口用多了,会适得其反的。
人啊,不要去妄想跨越分寸感的线,什么时候,都要学会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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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妙哼着歌回到座位。
看见邓舒阳的双手正狂拉着抽绳,往两边扯,宽大的卫衣帽完全挡住了脸。把自己整成了无脸男。
在位置上发癫。
嘴里在诉苦:“没脸见人了。”
“没脸见人了。”
林荫拖着长长的延音,“又不是毁容,能见的。”
“我们还是要呼吸的,你也别把自己给憋死了。”纪子锐说,“我还想跟你继续做朋友的啊,小邓邓。”
“纪子锐,你别恶心老子。”说什么也不松开抽绳。
纪子锐掐准时机,一根手指戳进了他的帽口,企图让他的头重见天日,被邓舒阳牢牢锁住了,抽也抽不出来。
两人跟活宝似的,闹腾着,互相拳脚问候。
裴妙问林荫:“怎么回事?”
“毛没剃了呗。”林荫锐评,“很光亮。”
二十分钟前。
裴妙被虞红用监控喊走了,周励让班上几个写题的学生赶紧抓紧休息,等着全体都趴了下来,他才满意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那几个学生就坐起来学习。这种现象,每个班都有,他们会用尽一切能利用的时间去学习,或许成绩不在前茅,但也是他们努力过后,所能获得的最好的成绩。
一般老师只会巡逻一次,不会巡逻第二次。
邓舒阳也觉得他走了,大摇大摆去厕所,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卷毛,好巧不巧,周励从隔间出来,然后抓了个正着。
空气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邓舒阳跑也不敢跑,话都不用说,直接被周励拖去了校门口专门给大爷大妈剃头的理发店,“滋滋滋”,几推子给头发铲没了。
前后不到两分钟。
理发价格10元。周励付的。
事不大,听得怪好笑。
裴妙象征性安慰:“头发还会长的,你急什么?要是真急,买顶假发带带。”
邓舒阳:“你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不是吗?”裴妙正经反问。
“……”邓舒阳哑口无言。
“你现在需要的是解决办法,而我在给你提供办法,这都不算安慰,你还想要什么样的安慰?”
邓舒阳烦躁地拽下帽子,给了纪子锐手的自由。
裴妙“哇”出了声,着实和刺猬无异。
她毫不犹豫地说:“感谢你,替我避雷了。”
“你……”邓舒阳跟她撂不出狠话,只能干生闷气。
纪子锐说:“那我们来一杯。”
“没有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问题。”
林荫说:“你又来了。”
裴妙以为最多就是江小白。
没想到,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瓶茅台,还拿出一整套喝茶的小杯子和茶壶,青绿色的,表面雕着梅花的纹路。
裴妙和林荫被他的骚操作看傻眼了。
笑得撅了过去。
他在学校喝酒,本来呢,就他们四个知道。纪子锐也低调,用矿泉水瓶装白酒,酒和水一个色,没人发现。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那天中午,纪子锐喝进去酒的度数比往常高,把自己给喝醉了,脸红扑扑的,趴在桌上一直睡到第一节上课,人还没醒。
虞红让邓舒阳拍醒他。
邓舒阳推了一把,力道也不重,纪子锐连人带桌翻了,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虞红当时慌了,以为他出事了,拨打119。课也没上,跟着他一起去医院,才知道他是喝醉了,没有其他的问题,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妈妈正好是医院的医生,给他熟练输液醒酒。
跟虞红说了抱歉。
虞红回到办公室,跟其他老师说了这个情况。
别的老师跟她说:“没分班前,他就这样,老毛病了。每次喝醉,他妈带他回家输液,等他清醒了,再送回来。”
因为是竞赛班的苗子,成绩很好。
很多时候,只要闹得不过分,老师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后来,分班之际,他主动退出竞赛班,不学理,选学文。校长亲自找他谈话,就这事,他妈被喊来学校好多次,谁也没能改变他的想法。
事实证明,好苗子在文科班也不会屈才。
分数考得比竞赛班都要漂亮。
纪子锐对外说:“理科好,学文不是更有优势吗?”
至于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
虞红给过他承诺,“只要你在高考报名前,要是想学理,随时欢迎你回去。”
纪子锐没有给任何准话,油腔滑调地换了话题。他们在聊这件事的时候,裴妙也在现场,她正蹲在地上翻找英语资料,纪子锐没有看见她。
等他出去,虞红跟裴妙说:“我觉得他还是应该要去学理,学文,浪费了。”
裴妙回:“是金子在哪都放光。他想回去,自然会回去,他不想回去,谁也逼不了他。”
“那你呢?”虞红问她。
“你扯他就扯他,扯我干什么?我就那样……”
邓舒阳:“……”
“纪子锐,你再喝下去,就真成酒鬼了。”
林荫说:“让你不喝,你肯定还会喝的,所以,跟你说少喝。”
“少喝一点是一点吧,纪大师!”
纪子锐:“我都用茶杯了,就一丢丢。”
他看出裴妙有话想说,主动问:“新雨,你想说什么?”
“我们都要对自己的选择和决定负责,不是吗?”
——你会后悔吗?
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也是对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