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德闻声转头,就见顾荣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手里还拎着两壶酒。
半月不见,他看着憔悴了许多,身子也瘦弱了。下巴的胡子很久没处理,长得有些浓密,整个人的状态看着消极。
他看到李从德的第一眼有些不可置信,如今她换回女装,不再身穿男装,却是容光焕发,气质如兰,令人惊艳。
顾荣安定定观看一阵后,这才确认她是李从德。李从德一见他眼睛就红了,想哽咽着要说话,想了想算了,什么话都不如一个拥抱来得直接。
李从德飞奔过去抱住了顾荣安。顾荣安也伸出手抱住了她。二人相拥而泣,顾荣安一个七尺的男儿哭得泣不成声,紧紧抱着李从德哽咽道:“我……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都不敢告诉徐姨……”后面的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一直哽咽着。
李从德本来想要哭的,他这么一哭她直接傻眼了,听那像孩子似的抽噎的哭声,她忍不住破涕为笑,反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没事么?你……你乖……”说完她都觉得羞耻,她到底在说什么啊?可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哄人。
好在顾荣安哭一阵后很快恢复了情绪,松开了李从德。李从德替他擦干眼泪,道:“你以为我死了就回来了?”
顾荣安点点头,难过道:“没有什么活着的希望了。”
“屁话。”李从德拧了一下他的脸,说:“你怎的懦弱到只为一个人要死要活的,我就算死了又如何,怎么能成为阻碍你要活下去的理由……你可以爱我,但我希望你更爱自己一些。”
顾荣安点点头,像是听懂了。
李从德想这儿实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去到他母亲的坟前,指着那一脸狼狈的妇人说:“你说吧,你要怎么处置他们,我今天来不止是为了寻你,还是为了你的母亲的遗愿。”
一听到要处置,那妇人立刻慌了神,说道:“小姑娘你在说什么呀?处置我做什么?我们一家都是良民,为何要处置我们?”
李从德冷冷道:“是良人也不会把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子给赶出门,鸠占鹊巢,现在又把他儿子赶到坟地上住,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那妇人还要反驳。顾荣安对她摇摇头,她便低下头不说话了。顾荣安看向李从德,看到李从德如此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模样,真的感到十分欣慰。
她能换上领着兵来这里,显然是已经读过最危险的时期。顾荣安微微一笑,道:“谢谢你从德,谢谢你还记得我酒后那些话。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已经放下了,如今我名利双收,这些都不重要。只是她已年老体弱,老屋被洪水冲垮,家中又添两名幼孙,如若我要去计较,那双幼儿就要无处可去了。”
听到顾荣安一席话,那妇人难受的低下头,满脸写着愧疚二字。但李从德并没有觉得她有多愧疚,因为来的时候她就很嫌弃这片地,也很嫌弃这座坟,很难想到她是不是因为强权在这儿而害怕表现出来的愧疚。
顾荣安又道:“其实她有邀请过我去居住,只是我没有去。”
李从德提醒他:“可是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原谅就算了的。你娘为此被气死,她死之前的遗愿就是让你想办法让她们得到惩罚,拿回你们自己的家。”
顾荣安还是摇了摇头,要说有恨那自然是有恨,可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经历过了,他不在意这些:“我娘性善想来也不会计较。罢了,走吧,从德。”
“你!”李从德皱着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可顾荣安执意已决,看来这家人他是真的不想计较了。
可李从德就想计较:“那不如这样。”她看向瑟缩在一旁的妇人,说:“你把你的丈夫叫来,你二人用手把这坟地挖开,把此地尸骨移至到你家后屋去。我方才敲你家后屋那片竹轮风水就挺好的,总比被潦草埋在这臭气熏天之地好。如此,也算给荣安娘赎罪了。”
“用……用手挖?”那妇人一脸为难:“这儿的土过了十多年了,土地坚硬,哪能用手挖呀……”
“快点!”她说。
那妇人胆怯的瞧了那一排官兵,只好低头,跑回去叫来他那还没睡醒的丈夫。他丈夫不愿意挖,把事情丢给她,又奉承的对顾荣安说:“荣安啊……当初是你婶子的主意可不是我的……你要怪就怪她,要挖她一个人挖就可以了。”
那妇人听此话十分生气:“分明是你!!”
“我让你去你就去了?”
“不就是你让我去的么!你还说不去打死我!”
“闭嘴!你不要血口喷人!”
顾荣安低下眼眸默不作声,只给李从德判断。李从德被吵得头疼,朝着那男人呵斥一声:“你也去!都去挖!”
那男人扭头正想说凭什么,你个女子凭什么指使我,这一扭头看到了士兵们十几双冰冷的目光,那男人立刻不敢说话了,忍着一口气蹲在地上挖了起来。
二人从上午挖到下午夕阳落山,挖到十根手指头全是泥和血,手臂麻木,才见到土里边的草席。草席被腐蚀过度,里面只有一副惨白的尸骨。
夫妇二人见到白骨吓得脸色煞白。
李从德问顾荣安:“你们村有棺木店么?”
顾荣安摇摇头。
李从德便叫士兵们一起往林子里走去,又找村民借了斧子和绳索,用最快的时间,简陋的打造了一个棺木。
李从德看到一口简易的棺木觉得十分欣慰,擦擦汗,先谢过帮忙的士兵,然后对顾荣安道:“荣安,抱歉。来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现在只能简陋的现做一个。”
顾荣安帮忙收拾着,感激道:“怎么能是你对我抱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是。”
“先不说这些。”李从德让人抬着棺木往烂泥地那边去,然后在身边给他们举着火把照路。
这么忙活过来,天已经黑得看不着路了。官兵们抬着棺木过去时,那夫妻俩已经跑得没影,李从德猜到他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知道错了,冷笑一声,把火把放在一旁。
她和顾荣安一起在土坑里把顾荣安娘亲的尸骨抬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棺木里。
顾荣安道:“算了。就不要埋在他们屋后了,我娘定是不太愿意再看到他们一家人。”
李从德坚定道:“不。那是你娘的屋子,当然要埋在那。你就不要说话了,听得我的照做就是了,放心我不会拿他们怎么办。”
顾荣安只好点头。
棺木被埋在屋后的竹林里,李从德用木头立了个简易的碑,又现场采了些野花放在她的坟头上。期间这间屋子完全不敢亮火,连幼儿的哭声都要被硬生生捂住,屋中人生怕牵连到自己。
李从德摸着碑,有些难受,道:“这些年幸苦你了。”
顾荣安内疚道:“对不起娘,怪我实在软弱,记恨不起来……”
李从德摇摇头,让他不要再想,只会越想越烦。顾荣安心慰不已,二人携手而去,来到那间屋子的门前。
李从德让顾荣安去敲门,顾荣安去了,敲得十分有礼:“哥哥,嫂嫂,是我,荣安……你们别怕,开开门,我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他越有礼,越显得像是在做贼似的。门内不止毫无反应,甚至一点消息不给他。
李从德无奈又觉得好笑,不过换她自己怕也是不行,她声音实在过于柔和,凶悍不起来。她扭头向其中一名士兵说:“你们来吧。”
士兵们点点头,上前重重拍了拍门,呵斥一声:“再不开就我们就要这门强行踹了!!”
果然还是他们震慑力十足,门很快弱弱的打开了。开门的是个柔弱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幼子。
李从德一看到那幼儿闪烁害怕得眼眸瞬间心软了。忽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顾荣安不愿意再计较。
那女人害怕道:“你们……做什么呀?”
李从德往里看了看,里头一片漆黑,立即皱眉道:“让你丈夫出来说话。”
那女人往屋里瞧了一眼,转身去把丈夫叫出来了。她那丈夫胆小得跟老鼠似的,一见到这么多人腿软得瑟瑟发抖,直往他娘子身后躲,可惜他娘子实在太过于瘦弱,根本挡不住他的身体。
李从德上前去把那胆小鬼揪了出来,给拉到院子里。那男人立刻跪下说:“各位官爷!这可真不关我的事!是我爹我娘他们干的!!”
顾荣安对李从德道:“我哥确实是无辜的……从德……算了吧。”
李从德低声道:“只要住进这间屋子的,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们所有人都得为你娘亲的死负责,虽你饶恕,不用大过,但小过肯定要罚。如若事情不办狠一点,你娘的坟说不定在我们走之后就被他们挖出来泄恨了。”
顾荣安闻言一震,确实有理,便退在一边不说话了,只交给李从德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