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
虽然已是春季，但是夜里的温度还是很冷，有时枝叶上还是会结上白霜。
木安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在这无灯火的夜晚，和夜色融为一体。静悄悄地躺在树杈上，等着面前的宅子彻底陷入沉寂，木安这才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熟门熟路地经过一座座的院落，木安虽然看不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价值，但是想到就连柳绾月那种用惯了好东西的都说是值钱玩意，那肯定都是价格不菲。
啧，平日里表现的清正廉明，谁能想到人家贪得不是那些粗浅表面的东西。
木安昨日已经前来这边踩过点，其实不只是这次，他之前也曾因为机缘巧合，跟随柳将军前来做过客，前院的布局大致都清楚，昨日主要再次确认一下。
“唉，这几日真的是怎么都睡不好。”
“可不是吗，自从少爷醒来之后，这阖府上下谁安稳过，到哪都是他的声音。”
“啧，其实也能理解，你看嘛本来这身为城主之子，还是唯一的儿子，大好前程简直是想都不用想的。但是现如今，说只是重伤，谁不知道跟废了没有什么区别。”
“要我说，就是活该。”
“嘘，你可是小声点，别让人家听到。”
“还，这不是就咱们兄弟两个么。”
“只能说他命该如此了，谁能想到呢，一个被府里赶出去的丫鬟，竟然能有那么大的造化。”
“谁说不是，那可是郡主啊。我挺别的人说，当天夜里，城主就让人快马加鞭去调查那郡主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呢，咱们祥州城距离京城那么远，一来一回起码得好些天呢。”
木安远远地看到这两个巡逻护院的时候，就已经躲在了一处。本以为这两人经过就完事，谁能想到两人就停在这里唠起嗑了。
木安无聊的翻了个白眼，也只能等着两个人聊完离开。
“不过看这样子，那些人最近应该不会来了。”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二人即使知道周围没有人，还是小心的将声音压得极低。
一般这种就是要说秘密的时候，木安立刻竖起耳朵听。
“你是说，你之前无意间看到的那些蛮子？”
“嘘！”
说话的护院警惕转头看了看四周：“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蛮子，只发现城主好像在跟他们密谋什么，看样子还挺敬重。”
“你想想，城主一向眼高于顶的，能让他都小心陪着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二人很快就将话题换了过去，木安却上了点心，然后没一会，比还能就传来一股尿骚味。
……怎么这么没点素质，知不知道还有人在这边，就冲着这里撒尿！
二人离开之后，木安看着距离自己仅仅一个手掌距离的一滩尿渍，心中愤愤！
确定了再无人，木安这次更加小心的深入，然后摸到了书房的位置，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从窗户溜了进去。
因着外间是不是还有巡逻的人，他只能凭着自己那双眼睛，然后借月光看书房中的布局。
书房他昨夜就来过，只是当时仅仅粗略地看了一遍，想到柳绾月专门叮嘱他，多试试有没有什么暗格或者密道之类的东西，木安便一处都没有放过地按一按转一转。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的缘故，在摸到一幅画的时候，后面的触感确实有些不一样。
木安当即就将画取了下来，在刚才觉得不对的地方细细摸索，还真让他摸出来一个暗格。
将暗格打开，里面有个匣子，一个账本静静的躺在匣子中。
木安将那个账本拿出来，仅仅只是随意翻开几页看了看，上面记着的东西就已经让他震惊不已。
“小姐，木安回来了！”
柳绾月之前就叮嘱过，只要木安回来，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来告诉她。故此，在木安回来的时候，即便才寅时，吟枝也将柳绾月喊了起来。
悄悄地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主要是不想惊动柳征。柳绾月绕道前院去见木安。到了前堂的时候，让吟枝等在外边，她自己进去堂内。
吟枝张了张嘴，想告诉小姐孤男寡女于理不合但是又咽了回去，反正她家小姐也不会听，心酸。
木安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转过身来，没有丝毫耽误将自己探查的结果告诉她。
“这个狗官，我就说他能养出来那样的儿子，她自己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子，果然是个贪官，还是个大贪！”
柳绾月恨恨的说，本还想问他为何没将账本带回来，谁知木安竟然说他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你全都记住了！”
“属下不才，打小记性就比较好。”
柳绾月稀奇的看着他，这不是一般的好吧，看一遍就全都记住，不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也不是，看了两三遍的。”
“那也很厉害的，只不过……”
柳绾月凑上前看着木安有些发紫的嘴唇，疑惑问道：“你很冷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她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木安的脸一点都不红润，看起来苍白得很，嘴唇颜色也不对。
木安顿了一下，然后轻描淡写的说：“还好，就是中毒了。”
“哦，不冷就……你说什么？”
她没听错吧，中毒了！
“可能需要麻烦郡主帮属下找个大夫，但是还请不要告诉我家中。”
木安条理清楚的说完这句话，然后眼睛一闭，一点征兆都没有的直挺挺地往前倒了下来。
在他正前方的柳绾月下意识的将人接住，但是这重量对她来说有些沉重，当即扶着人跪坐下来。
“木安？木安？”
拍拍他的脸，后者闭着眼睛没有丝毫反应，柳绾月心中慌乱。
“吟枝！”
……
“胡闹！”
重重地拍着桌子，柳征这辈子都从未对柳绾月说过什么重话，但是这次，他是真的被气到了。
“你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城主府，是朝中重臣的府邸！你随便就找个人潜入重臣府邸，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你猜猜朝堂之上弹劾你的折子会有多少！”
柳绾月跪在堂中，乖乖的听着柳征对她的训斥。
“你什么都没有调查，就让木安直接去潜入，万一暴露了呢？万一他被抓住了呢？到时候你要怎么做，你要怎么保住木安，这些你都考虑过了没有！”
“你什么都没有想，就凭借着一时冲动让木安去犯险。现在是中毒，如果他死了呢？到时候你要怎么收尾，你说啊！”
柳绾月通红了眼睛，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坠入山崖第一眼看到木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分清了前世的木安和今生的木安。
但是实际上根本没有。
不论是面对未知冷静沉着，还是面对瘴气研制解药的木安都让她觉得，跟前世一模一样，什么都难不倒他。
他强大沉稳，好像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完美解决。
所以在发现城主府有猫腻的时候，她想都没有想就让木安前去打探消息。
她真的没有不将他的命不当一回事，她比谁都希望，他能安安稳稳长命百岁，好在之后给她做靠山的。
“阿兄真的……会死吗？”
柳绾月已经泣不成声。
她从第一声阿兄开始，都是抱着跟他套近乎的心思去的，从未真正的将他当作自己的阿兄。
但是这次这一声阿兄，她喊得真心实意。
木安很聪明的，她没有想到这些后果，但是木安不可能没有想过。他明知道可能会有危险的结果，却还是没有犹豫的去了。
这个问题，柳征也没有办法回答她。
因为事情不能张扬，都是私下找的信得过大夫，同时军中的军医也已经派快马去接他过来。
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查出来他到底中了什么毒，那自然就没有办法针对解毒。
柳绾月跪着往前爬，拽着柳征的袖子哀求：“阿爹，求求你，一定要救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等他醒来之后跟他说吧。”
柳征心中也很是煎熬。
他固然心疼女儿，但是木安虽说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兵，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本就对那孩子有许多亏欠，现如今又因为自己的女儿，让他陷入这般境地。
他都觉得自己女儿是不是天生就跟那孩子相克，不然怎么两人碰到一块就没有什么好事情呢。
“绾绾，去为他祈福吧。”
柳征闭上眼睛，有些疲惫。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不要再插手了。此事，阿爹会想办法告知陛下。”
“阿爹要如何上奏？要如何跟陛下解释？不若还是让女儿来，反正陛下知道，女儿一向任性又胆大包天。”
“你还当这些都是什么好的形容不成？”
“阿爹，我……”
“好了，去吧，你留在这里也帮不到什么。”
柳绾月自知阿爹说的是事实，只能抿紧了唇起身离开。
跪的时间太久，她起身的时候腿麻打了个趔趄，柳征看在眼中，忍着没有上去搀扶。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柳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绾绾啊，你可不能再差点害死他第二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