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愿

    装着药汁的瓷碗被扔了出来,狠狠地砸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四溅,将送药的侍女脸上都划出一道血印。

    “少爷息怒,少爷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

    即便是脸上受了伤,侍女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连忙跪在地上惶恐的求饶。

    “滚,都给本少爷滚出去!”

    撕心裂肺的声音将那张本来还算俊的脸扯得狰狞。

    卢夫人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沉默一瞬,然后冲着跪地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如获新生一样退了出去。

    温热的手在卢文石的肩上拍了拍,后者意识到是卢夫人的时候,声音颤抖。

    “阿娘,我是不是真的……”

    卢夫人眼中含泪,艰难的点了下头。

    卢夫人因为知道他们那个时间去的时候,卢鹏徊还在州府,所以并不着急,就正常速度赶到了州府。

    却没想,她到的时候,卢文石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她当即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府中了。

    慌乱的去看望儿子,得到的却是大夫说的:“还请夫人做好心理准备,令公子日后怕是不良于行了。”

    这怎么可能。

    在州府,在他阿爹的地盘上,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不信,我不信,卢鹏徊你是死人吗,那是你儿子、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打成这样,你还是不是男人!亏你还是个城主,自己的独子你都护不住!”

    卢夫人一向在城主面前知书达理的,这次的爆发属实将人吓了一跳。

    卢鹏徊被她扯得站立不住,他的心中何尝不恨。

    “她就算是个郡主那又怎么样,你在自己的地盘,还被人欺辱成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卢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柳征呢?他不是负责城防吗,你去找他,管他借一支队伍过来,去把那个郡主抓起来!罪名随便你怎么说。你都避嫌去找柳征抓人了,没有人会觉得你是公报私仇!”

    “够了!”

    卢鹏徊将卢夫人一把扯开:“你以为她为什么会住在将军府!那乐安郡主姓柳,是柳征的亲闺女!”

    也不怪卢鹏徊之前没想到这一点,他很久之前就一直在外放,直到五年前才调任到了祥州城。

    他也只有在初来乍到的时候,当地官员给他举办接风宴的时候问过一嘴,为什么柳将军独自赴宴不带家眷。有人说他只有一女一直在京城。

    谁能想到,一个只身待在京城的丫头片子,竟然就是他偶尔回京述职的时候听说过的那位备受圣上宠爱的少女。

    “你去找柳征,让他拿下自己的亲闺女,不好笑吗。”

    从回忆中反应过来,卢夫人看着卢文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儿放心,就算她是柳征的女儿,是个郡主,阿娘也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

    京城内,从边关而来的加急信件送到了御案之上,圣上看完之后,怒极反笑。

    “这祥州城主还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勤政殿内,本来跟圣上一起讨论事情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没人能想起来,这祥州城的城主肾积水。

    圣上紧盯着“通敌叛国”这几个字看了许久,而后将视线移到了其子的所作所为之上,一眼就看到了“冒犯郡主”,面色更加地冷了下来。

    “来人,宣李卿。”

    几日过后,一支车队整装完毕,向着长阳关方向出发。

    木安是在第四天醒来的,他睁开的眼的时候,房间里各处的灯火都烧得正亮,将房间照的跟白天一样看什么都清清楚楚。

    在他的床边,柳绾月已经靠着睡着了。

    他努力抬头看了看,他的手上覆着另一只纤长细嫩的手,愣了一下,目光有移到了即便睡着了也能看出来很疲惫的柳绾月身上,心中复杂。

    其实自从服下解药之后,他的意识就已经清醒了,但是人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能在沉睡中,运转功力帮助解药清除余毒。

    所以,柳绾月这几日的悉心照顾,他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心中五味杂陈。

    上一个这样衣不解带照顾他的人,还是他阿奶来着。

    柳绾月之前总是追着他喊阿兄,他没有反对只是因为,若真的非要强行论一下,柳绾月确实能唤他一声兄长。

    但这个是他向来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小心的动了动手,却连的柳绾月皱了皱眉,木安顿时就停住,生怕吵醒她。

    无聊的看着床顶,虽然已经躺了好多天,整个人都要躺的散架了。但是木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打扰柳绾月。

    只是……她为什么这么在意他啊,白天照顾,晚上也寸步不离的,连自己的清白名声都不顾了。

    这真的只是对待阿兄的样子吗?寻常人家也会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阿兄吗。

    木安回想,营中有姊妹的兄弟们,他们跟自家的姊妹,即使是关系好的,也不会这般亲近。

    “姑娘家的都是脸皮薄的,见了面避着你大多都是羞怯,你就是见识少,多见见世面就懂了。”

    不知怎么地,又想起刚回到将军府那会,刘叔跟他说的话。

    如果那样是脸皮薄、羞怯,那现在的彻夜衣不解带地照顾,又是什么。

    是在意和上心。

    虽然脑子还在想为什么,但是他的心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木安的视线停留在柳绾月的脸上,细细地看着。

    次日清晨,天边刚破晓之时,柳绾月迷瞪地睁开眼睛,动了动酸涩的脖子,伸了个懒腰,然后俯身将不知什么是时候掉落在地上的话本捡了起来,团吧团吧塞到一边。

    唉,下次还是不要看话本了,越看越困,都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吟……”

    刚想唤吟枝为他洗漱,却没想对上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你醒了!”

    柳绾月简直不要太惊喜,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真好,一点都不烫了,我去喊大夫。”

    柳绾月风一样地跑出去,木安缓缓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身子总归是有些亏空,刚好这段时日无事就好好将养吧。”

    那日的老者早在木安稳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去的,现在被柳绾月拉来的是别的大夫。

    “怎么养呢?”

    大夫想了想,留了一些补身子的方子:“按照上面写的即可。”

    吟枝将方子收好,然后将大夫送出去,房间里顿时就只剩下柳绾月和木安二人。

    “阿兄,对不起。”

    看到木安想说什么,柳绾月连忙抢先一步,娇娇弱弱地说道。

    这难过的小模样,让木安心中一动。

    “郡主何出此言,身为下属,理应奉命而行。”

    “我思虑不周,未曾考虑后果便让你只身犯险,还害得阿兄中了毒,差点就……若是阿兄真出了什么意外,我真的,万死难逃其咎。”

    话说着,豆大的泪珠因为她微微低着头,一颗颗的砸在地上。

    不只是砸在地上,同时也砸在了某些人的心上。

    木安本来只是想逗逗她,却没想将人给惹哭了,慌乱的从床上跑了下来,站在她的面前想伸手却又缩了回去。

    他现在可没有什么身份可以为她拭泪。

    “郡主,属下甘愿为郡主赴汤蹈火,郡主无需自责。”

    “可是我这次却害得阿兄……”

    “我心甘情愿。”

    木安脱口而出的话,让柳绾月内心震惊,蓦地抬头微微睁大了眼睛。

    水波潋滟的双眸之中,倒映的是虽然绷着脸色,却已然红透了耳朵的样子。

    将军府来了客人,府中没有长辈,只有柳绾月这一个主子,自然是只能由她接待。

    二人在堂中议事之时,门房那边将一个帖子,递给在外守着的吟枝。

    将帖子接过,吟枝眉头紧皱:“确定是城主府上的?”

    “千真万确。”

    “我知道了。”

    来者不善。

    不只是吟枝这般想着,接了帖子的柳绾月也是这么觉得的。

    “哼,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憋着坏。”

    本想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但是柳绾月想想觉得不好听。

    “如今已经证据确凿,府上的壮士已经将账本默写下来,既然圣上的意思是直接杀鸡儆猴,下官有个想法,不知郡主可愿听。”

    木安醒来之后虽然是要将养身子,但是却也在第一时间,将脑中还记着的账目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后又誊抄了一份。

    这两份一份是寄给京中,一份是留给即将到来的钦差。

    “李大人但说无妨。”

    吟枝识趣地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柳绾月便和李大人二人从堂中出来。

    “大人初到此处,目前不宜暴露行踪,便只能请先行住在府中了,寒舍简陋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要是因为他在外面住,走漏了风声被城主府那边知道,柳绾月刀了他的心都会有。

    “郡主言重。”

    被府中的小厮领着前往落塌的院子时,李大人还在跟身边的人感慨。

    “看来传闻真的不可尽信,郡主明明很是平易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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