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法是这样,但架子还是要摆的。
于是等三人下了马车站在荆楼门口的时候,程云锦故意对着梁时倦冷哼了声,没听到梁时倦战战兢兢的讨好,又加重哼声,可梁时倦还是置若罔闻,最后程云锦哼得嗓子都疼了,梁时倦才悠悠转头,温温柔柔问,“安宛郡主可是喉咙不舒服?”
程云锦气得要死,抬脚,故意把楼梯踩得震天响。
季秋阑抿唇一笑,有些无奈打了圆场,“梁二姑娘莫怪,安宛郡主就是性子张扬了些,没坏心思的。”
这一点梁时倦自然清楚,温和笑过后同季秋阑一起上了楼。
其实前世刚和程云锦认识的时候,梁时倦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不说过去十几年的生活环境,就程云锦这喜怒于色的傲娇性子,也委实够向来小心谨慎的梁时倦喝上一壶的。
梁时倦二人进隔间的时候,程云锦的傲娇劲儿还没过,和梁时倦对上视线后,立刻昂起下巴,露出雪白纤长的颈子,“快来坐,上个楼梯都磨磨蹭蹭的,不知道本郡主饿了吗?”
梁时倦见状,先是抿唇一笑,颊边的酒窝闪得程云锦耳朵动了动,脸上也不自觉浮上两坨红晕,别别扭扭地别开脸,不肯再去看两试卷。
“郡主想吃什么?我来帮郡主叫菜?”梁时倦坐到程云锦身边,果然看到程云锦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动,心下一动,笑得更好看了些。
程云锦被这笑迷晕了眼睛,迅速挪开眼睛,嘴里嘟哝道:“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本郡主什么时候还需要自己叫菜了?”
话说完,声音低了一度,“那什么,你要吃点什么?告诉本郡……我,我帮你叫。”
季秋阑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合着郡主殿下自己都不叫菜,竟然就肯纡尊降贵帮梁二姑娘叫菜?
郡主还记得梁二姑娘上马车前对她说的话吗?
程云锦看到季秋阑一言难尽的表情,强行挽尊,“本郡主这是害怕她太小家子气,说出去辱没了本郡主的名头,怎么?不可以吗?”
回应程云锦的是季秋阑似笑非笑的脸,还有一句不软不硬的回答,“郡主开心就好。”
程云锦:……这个该死的季秋阑。
看着程云锦和季秋阑的互动,梁时倦越发怀念起来,前世就是这样,季秋阑和程云锦只要一见面,总会吵几句嘴,不过这并不能说明她们感情不好,相反,有的时候梁时倦都嫉妒她们的友情。
前世啊。
可惜,前世她全部心力都放在了活着上。
“喂,梁二,你那是什么表情?”回过神,梁时倦看到程云锦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别这么慈祥好吗?你这表情我只在皇祖母脸上看到过。”
程云锦的皇祖母就是当今的太后。
梁时倦自然不敢类比太后,只好收了表情,温温柔柔道:“郡主看错了。”
程云锦磨了磨后槽牙,狐疑地看一眼梁时倦,又看一眼季秋阑,然后道:“季三,该不会你其实是和梁二串通好的吧?你们俩故意想让我气死的吧?”
季秋阑依旧微笑,“怎么会,你可是天潢贵胄,我俩哪敢?”
程云锦重重敲了下桌子,“季三!”
“诶,怎么了?”
程云锦重重地喘着气,没一会儿漂亮的脸蛋就被气得一片绯红。
好在,程云锦被气死前,店小二敲响了隔间的门。
没一会儿,程云锦惯常爱吃的食物被端上了桌,看着满桌的美食,程云锦也算是消了气,拿着筷子大大方方道:“菜上齐了,赶紧吃吧。”
大雍国一日吃三食,是以这个时辰荆楼中的客人并不少。
人一多,这矛盾便也多了起来。
梁时倦三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吵闹声,声音听着隐隐还有些耳熟。
“这泗水姑娘虽是乐籍,却也不是什么随便的姑娘,张兄此言差矣,还请张兄为泗水姑娘道歉。”
结束进食,正在喝茶的季秋阑听到这话,一个没忍住,口中的茶水喷了一地,“祁临?”
“祁兄,我敬你是镇国公世子才对你多加忍让,你也别太过分。”那个张兄话说的虽硬气,可声音中却透着些不太明显的退意。
梁时倦见季秋阑和程云锦都跑出门看热闹了,只好叹口气,也跟着出去。
祁临口中的泗水姑娘是对面花楼的花魁,前世她和赵书让偷窥的那个。
泗水姑娘出身江南水乡,身姿丰腴妖娆,便是站着不动都自带三分魅惑,若是让她看人一眼,那眼睛就更如同带着钩子般叫人舍不得。
是以,京都的富家公子,大多追捧泗水姑娘,每一旬大理寺都要处理上几起因泗水姑娘而打架斗殴的事件。
只是泗水姑娘虽名动一时,最后的下场却也委实不怎么好。
听说是轻信了一个男子,叫人给赎了身,给那男子做了妾,结果第二个月就被一卷破草席裹着丢去了乱葬岗,有好事看热闹的还去乱葬岗看了泗水姑娘的尸体,说是她身上新伤摞旧伤,浑身上下一块好地方都没有。
实在是惨。
果然世上男子多薄幸。
楼下的祁临慢腾腾地坐下,好整以暇道:“本世子就过分了怎么样?”
祁临现在尚未及冠,正是他一生中最荒唐张扬的年纪,“难不成张兄还想套个麻袋,把本世子拉到街角小巷打一顿?”
张兄气得脸红,指着祁临好一会儿,最终却只能干巴巴丢下句,“你真是,有辱斯文。”
对于张兄的话,祁临无所谓地耸耸肩,“张兄一个身长八尺的男人,为难一个姑娘家难不成就斯文了?”
季秋阑握住栏杆的手微微紧了紧,“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俩不是好朋友吗?怎么吵起来了?”
程云锦抿着唇笑,任凭季秋阑焦急询问,就是不答,直到季秋阑撒娇耍痴才终于大发慈悲道:“呐,十六七八岁的男人嘛,多血气方刚啊,为了花魁娘子吵起来,哪还管是朋友还是敌人?”
季秋阑恍然,点了点头,半晌后忽然狐疑看过去,“我说郡主,该不会你今天是故意带我们来这的吧?就为了报复我昨天说你胖?”
“我有那么小气?巧合啦,不对,我胖?哪里胖?”
季秋阑上下打量程云锦,最后目光停在程云锦平缓的胸部,“呵,除了该胖的地方外,哪里不胖?”
一开始程云锦还没明白季秋阑的意思,直到旁边的梁时倦笑起来才终于清楚,狠狠剜了季秋阑一眼,咬了咬牙,“季三,我记住你了。”
季秋阑死猪不怕开水烫,“多谢郡主惦记。”
楼上斗嘴的功夫,楼下的吵架也接近尾声,张兄一方面是理亏,一方面是真的忌惮祁临的镇国公世子的身份,最终悻悻败下阵来,脸色难看地跑了出去。
祁临还扬声道:“记得好好同泗水姑娘道歉,晚点我会亲自去询问泗水姑娘的。”
回应祁临的是张兄越发仓促的脚步声。
祁临喝了杯茶,忽然笑着仰头,“几位,可要邀请我上去喝两杯?”
雍朝国风开放,光天化日之下,并不如何拘泥男女,是以祁临在提出这样的请求后,即使旁人看到祁临相约的是几名女子也并不如何惊奇。
几人都是熟人,程云锦素手一扬,之后便和梁时倦一左一右把眼睛死黏在祁临身上的季秋阑合力搬进了屋。
季秋阑坐下后,用力晃了晃微微泛红的脸,“呼,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英俊风流的男子?”
梁时倦笑笑,端起茶杯低头轻啜一口。
季秋阑是喜欢祁临的,比喜欢赵书让的时候还要更喜欢一些。
前世季秋阑差一点就能和祁临在一起了。
季秋阑虽是庶女,却打小养在季家老祖宗身边,在族谱里又被记在季家大娘子名下,是以家世方面照比祁临差得并不多。
季家在得知季秋阑的心意后,更是由久不出门的季家老祖宗登上了祁家的门,意图结成这门亲事。
而祁家因为祁临的不着调,对季家唯一的女儿能看上自家臭小子的婚事极满意,两家一拍即合,火速交换了庚帖,又去算了最近的一个良辰吉日。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成婚的前三天,边关祸乱,邻国十日内夺取雍朝边关五座城池,原本的戍边将军尽皆战死,朝中无武将可用,无奈之下只能镇国公父子披挂上阵,奔赴战场。
新婚前三天,未婚夫就去打仗,这事打击得季秋阑大病了一场。
担心祁临的安危是一方面,担心祁临的忠贞是另外一方面。
梁时倦当时为了这事还特意陪了季秋阑好几天。
可惜后来季秋阑的担心成了真,军营中出了内鬼,镇国公父子二人落入敌方陷阱,祁临拼死,最终镇国公杀出重围,祁临则被万箭穿心而亡。
后来听说祁临的尸体更是被敌军挂在旗杆上,用来嘲讽弃子逃跑的镇国公。
消息传到京都的时候,季秋阑又是病了一场,这场病病得厉害,京中大夫都怕季秋阑会撑不过去。
梁时倦叹了口气,轻轻撂下茶杯,看着洒脱不羁,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祁临又是长叹一声。
万箭穿心啊。
祁临世子可是最娇气怕疼的人了,他当时得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