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
是夜,静得出奇。
灯光昏暗的厢房内站着一人,长身玉立,他的手中却紧紧的捏着一张薄薄的书信,若是忽略他拿信的手上崩起的青筋,此人倒是称得上一句,公子如玉。
那信上不过寥寥几句,字迹却稍显浮躁潦草,想来应当是匆促间写下的。
明月高悬,地上映着交错的树影。
太静了。
“沙沙……”
只见他眉头一皱便猛地将手旁的笔朝着窗外掷去,“谁在外面?”
那被投掷出去的狼毫毛笔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了窗纸,紧闭的窗户竟也被这力道带的敞开,
“砰。”
窗户由于惯性发出的吱呀声,在这静谧的夜里越发明显。
秦斯礼顺着窗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两指夹着被自己投掷出去的笔站在院中。
秦斯礼警惕的看向这神秘人,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是谁?”
气氛仿佛一瞬间便凝固了。
窗外那人却也不生气,“呵,秦三公子竟是会武,这一点京城竟是无人知晓。” 语毕,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手中那只被掷出来的狼毫毛笔。
这声音竟略显得尖细,竟是内侍,不知是来自禁廷,还是受命于哪位藩王。
秦斯礼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在麓山呆的太久,竟一时大意忘了掩饰自己会武这件事。
眼里闪过一丝寒芒。
自己会武这件事万万不能传回京城,既然兄长突然传来密信,便说明情况有变,更何况秦家本就在风口浪尖之上了一旦这个消息传回去,怕是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秦斯礼慢步缓缓走出厢房,也打量着站在窗外的那人,“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意欲何为?”
“呵,看来秦三公子这是动了杀意,放心我家主子只是有信给你。”
窗外那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话中的冷意,但他还得赶回去复命,不便在此纠缠过久,左不过就是一个即将亡命天涯的人罢了,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接好了。”
那黑衣人直接就将手中的书信朝着室内一甩,随即便转身离去。
这是何人?为何在京城中竟从未听人说起过?
“少爷,怎么了,刚刚那个黑衣人是谁?可要我追上去?” 此时一个书童打扮的人内室跑到了书房中,他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有些不安。
“秦来,你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秦斯礼面色凝重,他心知自己会武这件事怕是藏不住了,但既然这人深夜送信,便只能希望那人的主子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这个节点,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后行,他更不能轻举妄动。
秦斯礼按捺住心中的波澜,这才将手伸向那书信,只见信一打开,他双目中是掩不住的惊讶。
“逃。”
信中竟只有一个字,没有落款,字迹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究竟是京城之中何人传来的信?
逃?为什么要逃?此刻的秦家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险境?
这信纸白若霜雪,润如青云,比麓山书院的纸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联想到那传信之人,这应该也是宫中之物,难道是三殿下?
不对。
但他又想起近日又有流言说是顾执有意求娶二姐,虽然被父亲以二姐还想为母亲守孝一年为由婉拒,但以那定国公府的行事风格怕是不会轻易放弃。
他记得定国公府属太子一派,莫非是太子殿下的示意?
但是秦家素来不参与党羽之争,为何会被牵扯进去?
秦斯礼放下手中的信纸,揉了揉眉心,他感觉自己就像身处一团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抓不住。
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人要对付秦家?难道是安首辅要对付父亲吗?为何之前竟然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离京两年,虽平时和兄长有书信往来,但具体的情况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说起兄长,他便又想起了下午兄长送来的那封密信信,以及苏叔送来的那枚家族玉佩。
“京城有变,勿归。”
秦斯礼翻出兄长的那封信,薄唇紧抿,剑眉蹙起,他紧紧的捏住了手中的书信,以及一个形状有几分怪异的玉佩,神情一片凝重。
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能就这样盲目的等待,他得回去弄清楚。
他慢慢踱步走到窗边,抬头看着远方的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
秦斯礼晃了晃头,暂且不去想那些事情,他看了看黑衣人离去的方向,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对着秦来说道:“我们现在就走,先离开麓山书院再说。”
趁着夜色,借着月光,主仆二人绕过层层厢房,悄无声息的进了后山。
殊不知那黑衣人其实并未走远,他隐在一片屋檐下,仿佛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了一体,看见秦斯礼主仆二人进了后山,这才转身飞下屋檐,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了踪影。
整个麓山都只建了一家麓山书院,因而这后山罕无人迹,层峦叠嶂,遮天蔽日,耳畔只有各类昆虫鸟类的鸣叫。
“嘘。”秦斯礼脚步突然就顿住,借着月光他俯身看着地上那一大串凌乱的脚步。
什么人居然在夜里摸上麓山?
秦来见状对着秦斯礼说道:“少爷,我去看看。”
“嗯,小心点。”
秦来虽只是苏叔捡回秦府的孤儿,但他自小就在秦府长大,一身武功并不弱,虽不是那个黑衣人的对手,但是对付寻常的高手还是不在话下的。
秦来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秦斯礼取出玉佩,席地而坐,他得想想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付秦家,又是谁派人给他传来了密信?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像是被自己忽略了,但是他又察觉不到自己究竟是忽略了什么。
如果此时兄长在就好了。
半晌之后,秦来才赶回来,不见往日没个正经的模样,脸色一片凝重。
“是什么人?”
“像是锦衣卫,他们人多,而且有人戒备,我不敢靠得太近。”
麓山书院虽声名在外,但由于教学苛刻且远离京城,在此求学的官宦子弟并不多。看来是冲着自己来的了,秦斯礼不禁想到那封神秘的信,京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居然还将锦衣卫派来了麓山。
他必须回去弄清楚。
主仆二人加快了脚步朝着山下赶去,但又顾及这山中怕是不止一队人马,害怕打草惊蛇,所以下山的速度便又慢了下来。
破晓时分,两人才出了麓山。
秦斯礼看着远方徐徐升起的太阳,又看看了身后仍笼罩在一片雾气中的麓山书院,竟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感觉。
随即他们又绕道了麓山山脚下的马厩里,骑上马朝着越州而去。
不敢进入官道的驿站休整,更不敢随便的入住客栈,一路上也尽量的避开了人群,毕竟连锦衣卫都派出来了,说不定暗地里还有潜伏着的人。
也正是因此秦斯礼竟没有发觉仅仅一天这天下局势竟已哗然大变,风雨欲来。
京城皇宫的一处宫殿内,只见一个穿着一袭黑衣的人恭敬的半跪在地上。
正是那晚麓山书院的神秘人。
“信传到了吗?”
那黑衣人闻言点了点头,回道:“传到了,亲眼看见他们下山的,只是秦……”
“行了,信传到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其他的我不想知道。”主座上的女子,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显然是不愿再听下去。
主座上的女子朱唇粉面,小小年纪便已显露天人之姿,只是面上的神情竟是一片冷漠,似乎当真对那人的消息不感兴趣。
秦斯礼恐怕是武功不凡,这句没说完话便因此硬生生的被卡在了黑衣人的喉咙里。
“对了,你明日再去青州一趟,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等到秦斯礼赶到越州时已是下午。
到了城门口的不远处,就看到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城门口的官兵手上拿着画像一个一个的在比对,维持秩序的官兵手里竟是拿着武器,戒备的看着人群。
这是在找什么人?
秦斯礼二人没有贸然上前,反而是停在了原处打量着城门口的情况。
进城之人居然绝大多数都是书生,会试在即,此刻应该都是在闭门苦读才对,这绝不符合常理。
“你说秦阁老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什么秦阁老,那叫叛徒,那是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隐隐约约听到秦阁老这个称呼,秦斯礼立刻将目光转向了身后那群书生,听到通敌叛国这几个字时,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的抓着缰绳,手上青筋暴起,眼里尽是骇然之色。
通敌叛国?怎么可能?父亲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几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秦斯礼二人的身旁。
“我看啊,那秦斯越连中三元也是因为有一位阁老父亲,简直有辱斯文。”一道明显轻佻的声音响起,是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他的脸上尽是讽刺。
“对对对……这些个官宦子弟不都是靠着父辈的恩荫嘛。”
“要我说啊,这秦斯越那状元的名头怕不是舞弊来的。”
秦来早就死死的盯着那几人,眼见着走到自己的身前就猛地就拔出腰间的软剑,指向了白衣书生,呵斥道:“你们在乱说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非议阁老大人和斯越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