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将山寨翻了个遍都不见自家少爷踪影的安虎,面色惨白的领着一行人,准备再将山寨仔仔细细找一遍,刚走到院子边就看到苏越身旁站着的那道人影。
那身衣服,那个背影,那不就是自家少爷,安虎顿时高兴的大喊了一声:“少爷!”
一股风似的朝着安之易跑去。
安之易听到熟悉的声音也下意识的应道,“虎叔。”
“少爷你这几天受苦了,是虎叔没用,那些杀千刀的马匪对你动刑没有?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之易摇了摇头,“没有。”
安之易本以为自己这次九死一生了,没想到刚被绑上来没多久就听看守他的人说山寨来了贵人,寨子里的人都去见贵人了,这几日都没人对他动刑。
苏越看着眼前这副主仆情深的场景,神色暗了暗。
突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苏越连忙压下去,只是脸色在一瞬间便变得煞白,竟直接踉跄了几步。
安之易离苏越最近,见状立即扶住了他,“苏越,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啊?”
苏越推开安之易扶着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又朝着那些女子道,“这山中的暗哨我我们山时便都处理掉了,你们放心下山,也都快些离开吧。”
话音一落,苏越便不等他们反应,径直朝着寨子门口走去。
安之易连忙跟了上去,朝他喊道:“苏越,你要去哪里啊?”
只是安之易刚跑到寨子门口便呆住了,这门口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苏越的身影?
因这凌风寨的存在,平日里除了马匪也没有人会往燕鸣山来,也是因此草木十分茂盛,密林之中漆黑一片,竟只有偶尔才能看见丝丝月光透过缝隙照进山中。
苏越强撑着到了半山腰才停下,他一手扶着一颗树,一手捂着胸口,脑海里不断回想起那百余马匪的死状。
“唔。”
只见伴随着一声闷哼,苏越便是一口鲜血吐在了胸口上,血液顺着白色锦衣慢慢晕开,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花,月白的锦袍,鲜红的血色,妖冶又艳丽。
苏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靠着树慢慢坐下,满是痛苦之色的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一时是自己挥剑杀人时的场景,一时又是那些女子感激的眼神,时不时耳边似乎还会响起安之易喋喋不休的声音,脑海之中充斥着各种破碎的画面和嘈杂的声音。
脑海里忽地出现年少是自己和兄长的身影。
“兄长,为什么你名字里取了越字,而我取的是礼字啊?”
“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礼不单单是仁义,更是规范。”
“怎么绕来绕去的啊,我听不懂。”
“斯礼不要着急,日后你便会懂的。”
“那日后是什么时候啊?”
“斯礼长大的时候啊。”
……
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
兄长,我现在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我这便算是长大了吗?
苏越调息片刻之后便缓缓睁开了双眼,抬眼望了望凌风寨的方向。
苏越呼出一口浊气,也没再等周捕头,想来他们还得清点一下凌风寨的物资,随即迅速往山下掠去,应该还能趁着天亮前赶回成县,这凌风寨便当作是路引和关碟的谢礼罢。
苏越再一次越过城墙,径直回到府衙后院,一路上很顺利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不料一到厢房门口便看见了等候多时的赵全。
“苏公子,你总算是回来了。”赵全一看见苏越,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要是苏公子真的因为去了凌风寨而不幸送命,那他可真就要被他夫人埋怨死了。
“苏公子,你这……”赵全一走近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也看见了苏越锦袍上的血迹,那衣袍之上星星点点,胸口处也有一摊血色晕染开来,他忙急切问道,“苏公子,您可是哪里受伤了?”
苏越皱眉避开赵全伸过来的手,“我没事,这世间再无凌风寨,明日赵县令便可派人上燕鸣山。”
“再……再无凌风寨?”赵全有些错愕。
苏越没等他反应便绕过他,推开门走入厢房,“路引和关碟何时能好?”
“啊?哦,好了好了。”周捕头取出怀中的路引和关碟便朝苏越递了过去。
“多谢。”
朝云出岫,千山初醒。
整个成县笼罩在晨光之中,大街上的商贩和行人逐渐变多,此时他们对于燕鸣山发生的一切还毫不知情,并不知道困扰他们十余年的凌风寨一夜之间便消失了。
苏越昨夜终是睡了个好觉,他从睡梦中醒来,稍活动了下筋骨,这才取出一件黑底绣金的杭缎袍子换上。
他看着旁边那染上鲜血的月白锦袍,仿佛如释重负。
他收好路引和关碟,背上包袱便准备离开成县了,只是在这之前他还需去见赵全一面。
赵全此时也正花厅在等苏越,内心忐忑不已。
“苏公子,不知你昨夜托人捎过来的话是何意?”赵全本就心中忐忑,意见苏越便立刻迎了上去。
苏越答道,“我相信赵大人知道我的意思。”
“这……可是……”
苏越见这赵全的反应到也没有丝毫的意外,他挑了挑眉,接着又淡声道,“恭喜赵大人,终于可以离开成县了。”
凌风寨一旦除去,赵全今年的考核定是上品,他总算是升迁有望了。
正值而立之年的他,心中自是有着一腔抱负,不愿被困在这小小成县,只是那凌风寨他实在是束手无策,不曾想这苏越竟一夜便除去了这困扰他近十年的大问题。
虽然说这苏越来历不明,但是所谓富贵险中求,自己再派人去江南收收尾,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全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正色对着苏越拱手一礼,“多谢苏公子帮成县百姓除去这无恶不作的凌风寨,赵全在此代成县百姓谢过苏公子。”
苏越侧身避开并不接受赵全这一礼,他看着赵全的眼神带着许许微妙,笑而不语。
他可全不是为了成县百姓而上的凌风寨,这顶高帽他苏越可敢戴。
赵全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毕竟凌风寨可不仅仅只是离成县近。他立即又补充道:“苏公子的路引和关碟之事绝无问题,我今日便派人前往江南为苏公子造一份户籍。”
苏越闻言也忽地一笑,“赵大人,您昨夜派人前往凌风寨灭匪定是彻夜未眠,今日恐怕不宜露面。”
“苏公子,所言极是。”
两人相视而笑。
苏越又想起昨晚,那马匪嚣张的模样,不知是何人给了他们底气,便又朝着赵全拱手一礼,“听说几日前凌风寨有贵客到,还请赵大人审问出来后,派人知会在下一声。”
“这是自然。”
得到了赵全的承诺,苏越便向他告辞了。
他昨日与赵全夫妇用饭时,便发现了桌上尽也全是江南菜系,更何况赵全即使因为凌风寨的存在而影响了政绩考核,却未曾被问罪,毕竟这凌风寨可以说是赵全的疏忽所致,赵全的出身绝不简单。
他上燕鸣山灭凌风寨自然也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
虽有了路引和关碟,但毕竟苏越的身份查无依据。自己又没有时间再去一趟江南,所以便只能借着凌风寨既让这赵全保密,又能借此解决江南户籍一事,毕竟江南商户彼此吞并之事并不少见。
解决了身份之事,下一步便是要直奔西北了。
既然这一切源自父亲前往蒙州监军,那么他就不信蒙州会毫无痕迹,父亲更不可能是畏罪自杀,只怕多半是有人不让父亲活着回到京城。
毕竟父亲一旦身亡,死无对证,那么剩下的一切还不是任凭捏造了。
苏越骑着大宛马一路向西北而行,路途中他在一些驿站码头也多有停留,只是打听到的消息基本上都与赵全所说无异。
此时的京城也不太平。
上书房内,京兆尹李维站在一旁,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冒出。
文帝狠狠的摔了一个砚台,怒不可遏,“那群书生想干什么?秦府一案,证据确凿,都已尽数伏诛,他们静坐在大理寺门口成何体统?他们这是在逼朕吗?”
“明日若还是如此,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你们这些废物就在家好好反省吧。”
文帝撒完怒火便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坐在龙椅上大口喘着粗气,将一旁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打开,往手心倒了倒,他皱了皱眉朝外喊道,“将新的丹药给朕拿过来。”
锦荣殿,陆常宁听完身边宫女的汇报后,便一直望着窗外的一株被菟丝花紧紧缠绕的槐树。
父皇服用丹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三天之后,苏越也终于赶到了青州。
青州可以说是西北最繁华的城池,且从江南去往西北的商队都会经此而过,因此苏越便打算在青州稍停留两日,既是要去知州府打探些消息,也要想好去了西北又要从何下手。
自己又要如何才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见到杨殊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