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第二天，云城上空乌云遮日，不复昨日的黄灿光亮。

    阴沉的天气持续到中午，偶然间天上掉落几滴雨点，随后下起了瓢泼大雨。暴雨洗刷着清晟庄园规整的鹅卵石小道，砸泛起门口喷泉水池的圈圈涟漪。

    哗哗雨声被隔绝在玻璃窗外，一觉睡到现在的姜汤慢悠睁开眼，探身去拿床头柜的手机。

    “嘶-”伸展间扯到小腿，她只能僵硬身体，等待那阵酸麻劲过去。

    好不容易拿到手机，再躺回柔软的大床，晕沉的脑袋成功开机，姜汤只觉得四肢沉重疲胀，就像被丁云山压了一整夜。

    她打开手机，页面弹出十几条微信，有小姨喊吃饭的，有慈安姐问几点接上学的，还有宋铭问睡醒没。

    逐个回复完，姜汤思索两下，右手拇指按着屏幕，使劲往下翻找，点进“行为学微信群”，找到头像一片黑的“刘白丁”老师，发送好友申请。

    没等她起身换完衣服，对方已经通过了。

    姜汤靠在床尾沙发，思考几秒，发送消息：【刘老师您好，方便通话吗？】

    【刘老师：可以。】

    获得准许，她清清嗓子，点下语音通话，十几秒后，对方接通。

    姜汤主动问好：“刘老师您好，我叫姜汤。”

    “你好。”一道低润醇郁男音。

    声音依旧很好听，但也总有种说不上来熟悉感。

    姜汤顿了顿，直入主题：“抱歉在午休时间打搅您，今天傍晚您的课，我想请个病假。”

    “可以，”对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不舒服吗？”

    “嗯……是的。”

    姜汤越听越怀疑，打开语音免提，再退回微信界面，翻开宋铭聊天框发去消息。

    【你在哪里？】

    宋铭很快回复：【在家吃午饭，你吃了吗？】

    与此同时，刘老师磁性的嗓音从扬声器传开：“那就好，还有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挂了。”

    “等……等等，宋老师！我想问问…就是…今天有作业吗？嗯，要是有作业，麻烦您跟我说一声。”

    姜汤磕磕绊绊地问道，手指迅速编辑文字发送：【想看看小宋老师的午饭。】

    聊天界面秒跳出两则消息。

    【宋铭：jpg.】

    【宋铭：给你送一份？】

    扬声器里，先是一声轻缓闷笑，再是沉稳包容的语气：“姜同学，你可以叫我刘老师，其次，今天依旧没有作业。”

    “哈哈…不好意思啊，刘老师。”

    试探失败，略微尴尬，姜汤连忙往回找补：“口误了，刘老师，那我就不打搅您，祝您生活愉快。”

    挂断电话，身体颓废地往后仰倒，直直摔在柔软的棉被里，大脑不受控地回忆刚才的场面。

    哎，丢人丢到大西洋去了。

    聊天框里，宋铭又跳出一条消息：【嗯？怎么不说话了，你现在起床洗漱，二十分钟后我把午饭送到你家楼下？】

    纤细漂亮的手指重重地敲击九宫格键盘，姜汤自暴自弃回复：【别管我了，小宋老师！】

    另一端，也就是图片里摆着各色佳肴的那头。宋铭腰身挺直地坐在椅上摆弄手机，嘴角的笑容明晃耀眼。

    餐桌对面，宋钰狐疑地盯着她亲哥。

    一开始就感觉不对劲了，这人左手拿着手机贴耳打电话，右手举起另外一部手机拍照聊天。

    说话声是装腔做调的低音炮，什么业务，这么忙吗？

    还改姓刘，老宋能答应？

    不会是颠鬼俯身了吧？！

    宋钰放下筷子，眯起眼睛发问：“哥，你和谁聊天呢？”

    “未成年人少打听成人的事情，吃完饭就去写作业。”宋铭看她一眼，拿起玻璃杯抿口水，仍然难掩唇角的笑意。

    “煞笔。”宋钰心里咒骂一句。拿起筷子狠狠戳几下碗中的白米饭，翻个白眼吐槽道：“给我等着，有你老的那天，到时候看我不怼死你，饭都不给你吃。”

    ·

    瓢泼大雨一直下到傍晚，转成了绵密的小雨。

    宋铭如往常的时间点从家出发，顺利提前二十分钟进教室，讲解完当天课程，再驱车离校回家。

    去时好好的，回时，回不来了。

    高架上的红色汽车尾灯排成长龙，雨雾里，光圈朦胧又弥漫，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有种流浪大逃亡的戏剧感。

    周末车流量本就大，又是雨天，双重buff叠加，地图上的红色堵车路段眩目惊心。

    一眼望不到头的拥堵车流中，却有一段诡异的空荡。

    “滴-”

    “滴—滴——”

    “什么破车，会不会开啊，往前走啊，老子爬都你快！！”

    不论后车的喇叭滴成什么模式，白色高尔夫始终稳稳地与前辆“B”标黑车保持安全距离。毕竟要是一个手抖碰上去擦破皮，他就得脱层皮。

    巴博斯车内，大柏林音响环绕播放着浪漫小调。

    宋铭神情放松地虚握着方向盘，等待中，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抬起又落，一下一下敲点着方向盘。

    不知堵了多久，车辆渐渐开始流动，悦耳曲声骤然被带电话铃声取代。

    一接通，小姑娘闹腾的声音响起：“哥，下午写作业被老宋盯得心烦，我就去你那写啦。”

    宋铭：“等会儿要是被我发现零食果壳躺一地，我会连夜换密码。”

    宋钰“嘿嘿”笑着撒娇道：“我哪敢呀，早就给你收拾干净了，看在我表现不错的份上，明天……”

    前路有个弯道，宋铭单手转动方向盘，车子转向相当顺畅，“我要钓鱼，没空。”

    “哎呀，明天下雨……对了老哥，你楼下的住户好像搬进来了，我离开的时候刚好碰见她，那阿姨有点眼熟，就是我一下想不起谁。”

    “但凡跟学习无关，你都眼熟。”

    ……

    一小时后，巴博斯驶入银湖湾地下车库。

    回到十九楼，打开全屋音乐，宋铭端着杯红酒，躺在摇椅中欣赏落地窗外的雨景。

    眺远望，饶云江面水雾散漫，视线模糊一片，勉强看到对岸公园的路灯，高架桥上不时闪着来往车灯。近处，细雨落在玻璃上，随即向下划落，留下一道道水痕……

    一首优雅古典钢琴曲结束，吸顶音响倏然响起陌生男人高亢的吼叫声。

    醇香红酒刚入唇，宋铭惊呛到喉咙口，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头顶音响继续放着，男声结束后有几秒的停顿，随即鼓点声、电吉他声和钢琴声一齐进入，是首非常典型的摇滚音乐。

    系统应该是被换成了宋钰的歌单，这小孩儿。

    宋铭笑笑，点进智能系统想切歌，指尖却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似乎这首歌，他听过。

    他当即退出系统，点开某个软件，进入关注人“hhhhj”的主页。突然，主页面跳出一条新视频，刚刚上线。

    视线落到新视频封面，一双漂亮又熟悉的手握着黑白混色电吉他，半数指尖被染上紫红颜料，刺目抢镜。

    宋铭征愣着触碰屏幕，画面跳转大屏。

    入目就是白皙手背上的云彩图案，那颜色与花纹，他看过摸过，甚至亲吻过，闭上眼都能完美复刻。

    不复往日的雅正，宋铭左手紧攥躺椅扶手，目光紧盯地盯着屏幕里的白玉纤手。

    直到视频重复播放了三遍，他才缓回神。

    所以，“hhhhj”真的是姜汤！

    应景的是，不同以往的热血曲风，她今日弹奏的曲子很温柔，像少女轻轻缓缓诉说着情窦初开的甜蜜与新奇。

    视频底下备注着：手上是画画时不小心染上的颜料，朋友们请忽略。

    评论区最上面一条：妹妹是恋爱了吗？

    hhhhj：嗯，快了。

    宋铭顿时笑出声，从清朗到低抑，眼神逐渐变得意味不明。

    这回，“女儿”真成女友了……

    ·

    经过两天的修养，姜汤感觉双腿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是突然来个大动作，没什么异样感。

    周一早上，终于刑满释放的程铮，在老妈的眼神攻击下，主动开车送妹妹上班。

    牧马人相当丝滑地刹停在幼儿园门口的临时车位上，程铮当下心情不错，就想着关心关心妹妹。

    “腿不舒服就再休息两天，反正实习结束，你也不会再当什么幼儿园老师。你要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去请假，我替你去。”

    “这破班上的，不是手受伤就是腿疼。”说话间，他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夹到嘴边：“干咱们这行，手受伤就废了。”

    “我心里有数，腿不疼了，实习期请假也不太好。”姜汤眼神闪躲，解开安全带，推脱道：“哥你快走吧，王迪着急等你呢。”

    没有丝毫防备，长腿曲直迈出车门，踩到地面的瞬间，姜汤小腿一软，差点跪下。

    她下意识对上车内那双老虎眼，尴尬笑笑：“记得不管再忙都要多陪陪我嫂子，走了拜拜。”

    从后视镜里看到妹妹逃似的身影，程铮咂嘴不悦。

    腿疼还走这么快，鬼知道她是真想去上班，还是着急去见什么垃圾。

    那男的给她什么灌迷魂药，这么赶趟儿。

    躁火瞬起，程铮捞起中央台的打火机大力摩挲，却并未点燃嘴边的烟。

    片刻后，他启动车子准备离开，就在这时，紧闭的车窗被人敲响。

    “啧-”压下按键，将玻璃降下一半，程铮目视前方，眼神都懒得抛一眼。

    窗外的女人绽放着不符合自身年龄段的甜美笑容：“你好，你是姜汤学妹的朋友吗？我姓何……”

    “有事吗？”程铮用不耐烦的语气打断她。

    看清对方长相，何莹澄害羞地撩头发别到耳后，放软声调道：“是这样的，我们幼儿园这月底有校庆活动，可以邀请家属一起参加……”

    “不用。”不等对方说完，程铮直接拒绝，一脚油门开走了。

    何莹澄张着嘴说话，正好吸足了牧马人尾气，火气噌的从肚子烧到脑袋，咬着牙骂一句。

    “啊-没素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