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不大的后院过招,使得后院内堆放的东西开始四处乱飞。
文书妍躲过了迎面而来的竹筐,转眼就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击中了后背。
踉跄了两步的文书妍感受了一下后背,觉得刚刚打中自己的东西应该不是很重的东西。
正这么想着,就见一个圆簸箕从自己脚边滚过。
行,确实不是什么能要命的东西。
文书妍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两条路,一条被容承胤堵着,另一个选择则是被容承胤逼着,不得不挡在路上的李成宏堵着。
文书妍快速扫了一圈这个小院,凭着微弱的光亮,快速为自己选了个新出路,往角落里的小马厩跑去。
“文书妍!”容承胤自然注意到了文书妍的举动,大声呵道,想要制止她。
文书妍动作微微一顿,显然是有所犹豫,但那丝停顿只存在于很短的一瞬,便又坚定的往那个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随即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文书妍只觉得身后有风声袭来,下意识弯腰去躲。
容承胤的手堪堪触碰到文书妍右肩膀,但因为奔跑间斗篷兜了风,导致他本想去抓文书妍肩膀,却意外勾住了斗篷。
两头的力相互拉扯,拉的文书妍一个后撤,又因为弯腰的原因,脚下当即不稳,磕绊间撞上了落在一旁的木柴后,又栽进了一旁的干草中。
左肩传来一阵剧痛,文书妍心中苦笑,想来是伤口又裂开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了……
文书妍捂着肩膀,抬头看向容承胤。
院子中本就没点灯,仅靠着微弱的月光。而此时的容承胤和文书妍又处在背光处,更是漆黑一片,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轮廓,自然也就没看到容承胤眼中的慌乱与担忧。
院中传来女子的惊呼,是听到动静的生生提灯来后院查看。
看到摔到在地的李成宏,不禁呼喊道:“相公!”
“生生,我没事。”李成宏揉了揉胸口,最初的那阵疼痛已经过去了,听到生生的呼喊,连忙起身向她走去,轻声安抚道。
“怎么了吗?是…被发现了吗?”生生有些心疼的为李成宏掸去身上的尘土,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害怕,看向柴房拐角处的黑影。
“你别担心,先回屋吧,我去看看。”李成宏接过生生手中的油灯,往那阴影处走去。
院中夫妻俩的对话让对视的两人回过了神。容承胤掩去眼中的慌乱,沉声道:“同我回去。”
李成宏慢慢走进,手中的油灯带来光亮,将角落里的两人照亮。
文书妍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声音以为疼痛而有些颤抖,但并无半分示弱之意。
“王上,我既有献计之功,又有救驾之功,只这两样,换我一个自由之身,难道还不够吗?”
“你并未签卖身契,不存在什么恢复自由之身。”容承胤看着跌坐在干草之中的文书妍,冷静道。
“那就换我离开西凉宫。”文书妍思路清晰,没有被容承胤带跑。
“你还受着伤,先与我回去,等伤好了再说。”容承胤眼中渐渐浮现不耐,已经向文书妍伸出手去。
“我身上的伤不重,就不需要同王上回去了。实在是有要紧事要办,所以还望王上就此放我离开吧。”
文书妍闪开容承胤伸向自己的手,靠到了已经倒了一半的柴垛上。
容承胤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准备强行将文书妍带走。
停在两人身侧不远的李成宏自然也注意到了容承胤的情绪与动作,及时开口道:“既然她不愿同你回去,不如就放她离开吧。不然硬要强求的话,最后可能会鸡飞蛋打。”
天上又飘下了雪花,容承胤的动作猛然顿住,愤怒的看向李成宏。
文书妍以为下一刻容承胤就要喊人过来处理了李成宏,却不想容承胤只是看了对方片刻,就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又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跟我走。”
文书妍低下头,再次摇了摇头。
“好。”容承胤看着文书妍的发顶,微微闭了闭眼,将一个小包裹扔进她怀中,“既如此,那便随你的意吧!”
文书妍下意识抱住被扔到怀里的东西,抬头去看容承胤时,只看到他转身离开的背影。
“文姑娘,进屋休息一下吧。我去把张先生请过来。”
直到容承胤离开后,李成宏才走进文书妍,也是在这时,文书妍才看到站在通往前院门口处的人。
文书妍惊讶的瞳孔微缩,以至于李成宏伸手过来扶她都没有发现。
感受到向上的拉力后,文书妍这才回过神。她拿好怀中容承胤扔下的小包裹,踉跄起身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张先生就好。”
说着,文书妍就往门口走去,直到接近院门口,文书妍停下脚步,微微转了下头,想要看看身后的人,但她终究还是没那么做。
“这次是我连累二位了。令夫人还怀着孩子,我就不过打扰了。”说完,文书妍便匆匆跑出了院门。
她顾不得肩膀上的疼痛,顾不得越下越大的雪,只一路狂奔,跑到了张景山的医馆。
医馆已经关门了,但文书妍顾不得那么多,用尽全身力气去敲门。
终于,里面传来灯光,门栓响动,门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张景山看着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的文书妍,让开身,将人让了进来。
两人什么都没有问。张景山在前面带路,文书妍便安静的跟在后面,而后她发现张景山将自己带到了自己先前所待的那个屋子。
张景山将药箱打开后便看着文书妍,不说话也不催促。
文书妍了然,先将手中的那个小包袱递给张景山,而后才慢慢解下自己的披风,又将衣衫半褪。
张景山打开那个小包裹查看了一下,从中挑出两个小罐子,这才开始为文书妍处理又一次裂开的伤口。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之后,文书妍整理好了衣襟,看着房间内的炭火,轻声道:“先生早就知道了?”
“算不上知道,只不过在西凉王找上门来时,有些猜测,觉得你对西凉王来说,应该是很重要之人。”
张景山将那两瓶药又放回了文书妍带来的小包裹中轻笑道:“这西凉皇室密不外传的外伤圣药都给了你,想来我的猜测还是没错的。”
“先生猜到了多少?”文书妍并未被张景山糊弄过去。
她不觉得自己在那条巷子时,能正好被李成宏救下。也不觉得,李成宏能那么凑巧的,在那个时候就在后院。
所以想来,应是事先有人告诉了李成宏什么,所以李成宏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而同时,张景山也定然知晓,即便容承胤发现自己藏在李成宏家中,对方也不会将李成宏怎么样。
这一切,只因为容承胤在中午时分过来找了张景山一趟,他便做出了这个计划,甚至将自己会请从梦帮她混淆视角这件事都算计到了。
这般心机算计,文书妍不信张景山没有旁的猜测。也不信他一点都没猜到。
“本来是没往那方面想的,只不过中午西凉王离开时,我打听了下匈奴战败的原因,又恰巧听到从梦说要帮你引开守卫。”
张景山为文书妍倒了杯茶,唇边仍是挂着轻浅的笑意,“后来见你选择最先出门,而让从梦在之后离开,我便确定了一二。能对西凉王这么了解,甚至还能稍微算计到他的,想来只有那位王后了。”
“先生倒也真敢猜。”文书妍抿了口茶,声音含笑,但眼中却不见半点笑意。
“本来是不敢的,但谁让我见到过超出常理之事。自然,面对一些奇怪的现象,便也就敢想一些了。”
文书妍愣住,随即想起祝茵当时同自己说的,容承胤请了位大夫,在黎椒殿足足待了三日的事。
“那位大夫是你。”文书妍肯定道。
“确实。”张景山依旧笑着,只不过这次的笑多了几分真实,“当时在下也是束手无策的。王后可知,你吃下的是鹤顶红,而且还耽搁了许久,本来早就该断气了,但偏偏还留着最后一丝气息。”
张景山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面上一片惋惜之色,可是声音中却不带半分惋惜,甚至隐隐有些兴奋,“当时在下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只是以寻常解毒之法来医治,倒是没想到,竟还真的将人救了回来。只不过,人醒之后,仿佛换了个人……”
文书妍张了张口,有些艰难的问道:“那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自然是西凉王将人送过来的。”张景山有些奇怪的看了文书妍一眼。
“说句实话,西凉王是第一个让我心服口服的人。自李舒妍醒后,他便坚定认为,她不是王后。而后他很快做了安排,让我带人离开了西凉宫,在肃城里安排院落,直到将李舒妍的身体调养好后,才将人送到了这边境。”
张景山微微停顿,见文书妍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这才又继续道:“我最开始只以为他是想将李舒妍送回澧朝,却不曾想,他居然将人送到了李成宏手里。”
说到这里,张景山苦笑一下,“他竟然一直知道李成宏没死,甚至连人在哪里都知道。这位西凉王啊……还是第一位将我也算计进去的人……”
文书妍仍是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紧紧抿着唇,直到张景山起身离开,才扯出一抹笑,却让她苦不堪言。
眼中的泪水再也擒不住,滴落到握着茶杯的手上,碎裂的泪花激起茶面点点涟漪。
文书妍想,容承胤当时会不会很绝望?这种绝望持续了多久才变成祝茵说的那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