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人打赌,司湉湉就一心扑倒了新地产的建设上,转眼就到了七月。
正是暑热的天气,能躲懒的人家出门都少了,但是流民们依旧干劲满满的垒着砖头,再远一些的地方还能看到头上顶着旧衣服,在低头挖地基的人。
树下。
司湉湉躲在阴凉处也止不住扇手里的草帽,一个着半袖的妇人扛着大桶放到了旁边。
“姑娘,绿豆汤好了,您的那碗在井里湃着了。”
司湉湉看了一眼,“放那儿吧。”
这绿豆汤其实是两样,她喝的是加糖的,这里的就比较邪门了,加的是盐,主要是工人们大量的出汗,不补充一点盐分是不行的,但是她本人是出不了多少汗的,所以选择了经典口味的绿豆汤。
其实这绿豆汤也没供多久,这得益于这段时间,这块地的确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最叫她满意的还是打出了一口甜水井,在城里的房子没条件打井,在外面总算是解决了吃水问题,这大大的方便了她和流民的生活,也能熬上绿豆汤了。
说起来现在他们也不能叫流民了。
那天把地契定下来,她就火速买了一些便宜粮食,里面还有杂质的那种,然后写了很多雇佣协议到了这份新产业,一面煮了粮食分发,一面让愿意做工的人按手印。
这些粮食是为了甄别流民,其中果然有几位离开,留下的流民有了粮食,则快就缓过来了,大热天并没有保暖问题,能吃上饭就已经生存无忧了。
接下来她就把人分作了几组,百人里大概有三十个大大小小的女人,也能说明这些人的道德尚且没有滑落到危险的地步,所以这些女人就负责做饭拔草的杂活。
余下的人分成两组,一组人顺着拔草的路线,平整出一条通往外面的路,另一组人去接她定下的建窑材料,在工人的带领下把砖窑建起来。
等到这份活做完,就分三组,在做工上有天赋的人留下预备烧砖,另外两组,一组负责拔草烧水把地块平整出来,一组负责接材料,并且预备着建房。
这个计划在选拔烧砖工人的时候卡住了,因为有手艺的匠人是很容易谋生的,并不会出现在流民的群体,所以司湉湉只好按照之前的一点经验,每天早晚做培训,甄别出能够领悟的流民。
这部分的时候,倒是有三个女人比较有天赋,所以司湉湉也把她们编进去了,并且假装没有看到男人们的不爽,发脾气表示已经耽误了她的事情,这才让烧砖队伍平稳的见了起来。
到了这里,她就发现用水实在是问题,只好请了擅长地质勘探的人来找位置,把井打了出来,这才让负责担水的人得以解放。
最初的几窑砖多多少少有问题,除了少数的给这些雇工捡去垒了灶,大部分都是碾碎了铺到路上,等到真正能用的砖烧出来,也就是半个月前。
但就是这半个月,砖窑日夜不停的产出下,已经让仓库和宿舍有模有样了,在住进宿舍的那一天,就已经有人找她把工钱换做衣服,尔后干干净净欢欢喜喜的住了进去。
现在已经是在建预备出租的房子了,这些房子间距很窄,并且只有前后两间正房,一堵墙隔着的就是隔壁人家,前后两排房子中间的间隔也只有四米左右。
惠娘对此很不理解,“姑娘是不是地方不够啊?要不别建这么多?”
“地方够得很,我就是特地这么设计的。”
“为什么啊?”
司湉湉一哂,“你看这房子密密麻麻的,是不是没有宽宅大院的舒服?你觉得像魏举人那样的人,会住这样的房子吗?”
“不会。”惠娘皱了皱眉,她在院子里待过一些时日,自然是知道魏举人的做派的,他虽然生活并不耗费,但是也力求一个雅字,这样近的院子还不如司家那个隔开的院子,一边是正门的厅堂,一面是做厨房的杂物房,实际上并没有任何邻居,自然是比这里安静,不易受邻居打扰。
“所以这些人要是有魏举人的条件,多半也是要搬出去的,救急不救穷,他们现在艰难我可以帮一把,可要是在这里落地生根了,纠集在一处那就给自己找麻烦。”
说白了这里是廉租房,就是不能让他们住得过于舒服了,不然这些人破坏旁边的生意怎么办?越是做富贵人家的生意,越是需要口碑,一旦得罪她的投资就打了水漂了。
“他们能赚到多少钱?”惠娘不是很看好,这些都是穷苦流民,能怎么发达呢?
司湉湉端起她加了糖的特制绿豆汤一饮而尽,他们赚不到我赚得到啊!就比如这糖,她是知道怎么把糖脱色成白糖的,这一倒手就是利润,不敢奢望做成什么首富,那也是有得赚的,只要这些人里面有聪明人,不难跟着她攒一笔。
要知道做生意往往最愁启动资金,到位了还怕之后赚不到钱吗?
她一个只剩十几两银子的孤女,短短几个月就攒到这块新资产,等庄子和这里的商场完成,钱就能细水长流的流进来了,到时候她在多买几处房产出租,那不就是旱涝保收躺着收钱吗?
……
京城。
司湉湉回来恰好遇上了下差的几个官差,月余未见,几人热情打着招呼,言语间就谈到了近来发生的一些事。
“司姑娘在那边听说没有,承恩候府在邑山附近圈地,不知道怎么占了溧阳长公主的地,这一下闹得可热闹!”
恰好京郊的地都要在京兆交易,他们也算是赶了个现成。
“好悬给咱们衙门带进去!幸亏近来这些事办得多,那书吏一眼看出亩数合不上,这才小心翼翼的辗转托告,没开罪长公主。”
“我听闻承恩候颇有宠眷——”这长公主又是何方神圣?能和承恩候旗鼓相当啊!
要知道权贵们也是有不同的,一方是那些积年的老勋贵,一方就是这皇亲国戚,老勋贵们凭本事说话的多,家里起起伏伏那都是看有没有成器的当家人,这皇亲国戚就是另一种生态了,简在帝心才是他们的追求。
承恩候能如此跋扈,也就是皇帝的宽纵,但凡这是个弱势一些的长公主,多少要给承恩候卖点面子的,现在这样闹出来,似乎还占了上风,就让司湉湉有几分兴趣了。
“司姑娘果然是外头时间久了,这样的要事也错过了,原本我们也不以为溧阳长公主沾上风,可巧陛下亲自说了一段往事——”
那官差润了润嗓子,继续说。
“原来陛下当年年幼,无人护持,在宫中过得颇有几分心酸,偏巧溧阳长公主瞧见了,明里暗里多有护持,当年除夕宴,陛下连件体面的衣裳也无,还是长公主匀出了自己的份例,叫陛下得以体面,为此长公主似乎还颇得了几句嘲笑。”
“偏巧是这一次,陛下被先帝提问,从此入了众人视线。陛下一直感念长公主的照顾,但是长公主一心和驸马过日子,从不为了一己之私求陛下,这次长公主好不容易入宫请见,却是哭着说起了家计,陛下哪能不心惊?”
司湉湉已经知道承恩候为什么吃瘪了,一个成日里惹是生非的大舅子,和不轻易麻烦自己的姐姐,略一看看就知道对谁更有好感了,承恩候这个亏非吃不可。
“那地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丁良嗐了一声,“哪就最后了?两边还僵着呢!”
“啊?”承恩候头这么铁?
“承恩候说,要真是冲撞了长公主,怎么道歉都是应该的,但是他去打听的时候,那庄子的主人说是一个什么工部的营缮郎,也答应了要卖给他,所以他想看一看长公主的地契。”
“长公主那边也是奇怪,她的管家娘子说得头头是道,某年买了那近四十亩地以供饮食果蔬,长公主本来就在溧阳有田庄和赋税进账,这个庄子买了就是为了供平日里饮食方便,产出还在源源不断送到府里,怎么就变成别家的了?”
司湉湉忽然好奇心起来了,“那事实究竟如何呢?”
“不好说,原本长公主出示地契,这事也就不干长公主的事了,偏偏出了事——”
“什么事?”
“这公主府的库房,进了贼!连带地契和一些珠宝,都不见了!”
这发展,真是曲折啊……
司湉湉连忙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长公主就报了案,那个营缮郎也把地契奉上了,只是长公主不肯收,她要这事清清白白的理出来!”
“前几日书吏都忙着点灯熬油的,总算把这块地的交易给找出来了,最早的确是登记过长公主府的,可是三年前就已经转卖了,但买主又不是这个营缮郎,所以那营缮郎的地契,并不管用,这才叫书吏看出问题来!”
这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如今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查案!”张营扇着袖子,叹了一口气,“如今轮到大理寺忙了,卓都尉一时半会的,怕是没有按时下值的福分咯~”
等会,这和卓翊什么关系?司湉湉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丁良解答道,“卓都尉被借到了大理寺,这要是办好了,说不得就转了大理寺的正职,这才是好前程呢!”
说到这里,又是司湉湉不了解的部分了,她几番提问才知道,像卓翊这样的勋贵出身,天然被划分到武职,做侍卫什么的是谋职最简单的路径,所以他做都尉实在是正常,不正常的是他真干活!
但是大理寺就没花边职位的说话,是正经的部门,所以这里的官职比起凭借勋贵身份谋的,又要好一个档次,也就是丁良感叹的正职,巡城都尉是没有明确的职责划分的,怎么不算巡城?走一圈也是巡城了。
大理寺这样的地方,能进去以后不管是升是调,那都是在正职上流转,前程自然更好。
不过现在说得有些早,关键还是,卓翊他能不能查清楚,给出一个几方都接受的交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