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墨尘,你敢!”
“呵,我都落过鞭了,有什么不敢的。说,还是不说?”明明前半句听上去没什么,可后面几个字听得人汗毛耸立,是如何做到这般威严的?
见蒲鲜聍不语,褚墨尘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苏俊麟,顺着刚才的痕迹又是一鞭,这次长鞭划过空气发出“嗖”的一声,落点与刚才并无二致。
迎来的是更加凄惨的喊声,苏俊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真下狠手,用不理解的眼神望着他,希望看到原因。
褚墨尘似是没有留意到苏俊麟的眼神,用嘲笑的对蒲鲜聍说道:“我还以为看到了友情深重的话本,如今一看,哪有什么情深潭水,不过是面上的工夫,亏得他那么相信你。”
蒲鲜聍一愣,俊麟不是他派来的吗?心里思索着:难道我判断错了?那俊麟为何不说?还是说我们想的根本不一样?难道俊麟是真的牵挂我吗?
眼看他陷入沉思,褚墨尘便知自己计谋“得逞”,猜到又怎样?照样不敢相信自己的内心。
“你说不说?要知道,你不说,我有百般方法让你说出。包括但不限于对他施刑。”褚墨尘在说“他”时,指了指苏俊麟。
这一举动令两人都汗毛耸立。
苏俊麟心中凉了大半,喘着粗气,在安静的审讯现场很是突兀,他想压下去,可是做不到一点。他费力低头,衣裳上一道血痕贯穿大半个上身,已有裂开的痕迹。怕是再来两三鞭他会晕过去的。
苏俊麟用指甲掐着手指,印上痕迹,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不想让自己这个时候失态。
褚墨尘用余光瞥到了他的举动,心里却不想让他这么做,把握不好力度,手也会受伤的。
他抬起鞭子,先是在苏俊麟的手背上摩挲,后来甚至直接将鞭子放在他的拇指上,慢慢滑下,挑起他的指头,不愿让他这样按着。
“别想着用这种方法保持清醒,没用,当心最后疼晕了。”他用讽刺的言语试图制止苏兄。
褚墨尘知道,他今天这番作为已经触碰到月影,触碰到苏家人的逆鳞了,此间事后,他又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了。
苏俊麟看了一眼褚墨尘,却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眼,现在那人怕是已经抓狂了,心里抑制许久的不满愤恨可能会爆发。
或许有人会猜到褚墨尘的心里,可惜无人知道他为了克制此事发生的举动。他嘴里已经被铁锈味充斥,他向来是厌恶这种味道的,如今他却不得不用这种味道来提醒自己。思索至此,心里却又是一阵自嘲。
“蒲鲜聍,快说!”这一鞭是落在蒲鲜聍身上,力度却莫名轻了些,只是休养过的伤口再度沾染疼痛,却是更疼了。
蒲鲜聍深知自己逃不过今天这遭,“我有个条件。我说了,就把我和俊麟放了。”
“放他可以,放你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暗中传递消息,人心叵测,我不敢轻易信你。”
“也行吧。”蒲鲜聍摇摇头,一脸无奈,想必,这是褚墨尘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罢。
蒲鲜聍知晓,他已犯了最大的错误,他是万万不能因大安王朝中人而退一步的,可自从见了苏俊麟,这个错误便已犯下了,如今不过是更错了。
“国都中北狄之人皆被你们抓捕,只是朝中亦有我们的人,我并不记得全部,只是恰巧听人说了一嘴。但我确定,官位极高。”
“撒谎。”褚墨尘自然不信,能在国都存活至现在的北狄人,能有几人身份简单的?
“没有,句句属实。”
“不记得全部,便是记得;恰巧听了,便是有能力有渠道知晓;官位极高,便是有范围。你说你有没有撒谎?还是说,句句属实,只是没说全,听者听来便是撒谎?”
“天下会撒谎之人不只你一个,奉劝一句,说实话,说全了!别把所有人都当做愚人。”
蒲鲜聍不曾想过,他的心思竟会被剖析的如此准确,百般无奈之之下,不得不道出:“段道远,这你们是知道的,和他关系较好的几人应当都是我们的人。剩下的,我也没能力没渠道知道了。”
“当真?”褚墨尘直视着蒲鲜聍的双眼,似要看透他的心思,让他说出实话来。
“我回到国都就是死路一条,你说说,像我这样命运的人能有什么身份?我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我掩饰得好。你说,我能有身份?”
褚墨尘细一想有这点道理,没多说什么,笑着对苏俊麟道:“今晚再放你出去,继续感受一会这里氛围吧。”最后,留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睛。
苏俊麟还是想不明白今天的褚墨尘怎么了?为何他变成了自己脑海中最不想看到的模样?是那样的冷峻,决绝,不在意一切,甚至有些疯魔。
蒲鲜聍是看着褚墨尘彻底离开才说话的,“俊麟,你来真的是为帮我吗?那为何他刚才说的话话里话外不是这个意思?”
“聍,你来我大安王朝潜伏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里的人最善欺骗吗?揣测人心有的是一套。”
听到这话,蒲鲜聍自嘲一笑,“果然啊,我不适合干这活,这都发现不了,还傻傻地告诉人实情。”
他又一改伤心情绪,“希望你以后可以成就仕途,不要成了我这样的人。应是我的问题吧,太重情重义了,什么事一旦与情感沾边,我就无法静下心来。希望下辈子我可以自由自在的,生于和平之地。”
苏俊麟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人突然瞪大了双眼,可口中却流出了红色的鲜血,一瞬间慌了神,他们没有搜身吗?“褚…褚将军!褚将军!蒲鲜聍他,他!”
听到苏俊麟的喊叫,褚墨尘慌了神,苏兄这么着急定是出了大事,刚过去,就看到蒲鲜聍嘴角的鲜红,愣了一瞬,跑上前去,伸出手指放在他的鼻尖,试图感受到人的气息。
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是细针,毕竟其他理由都不够充足,甚至没有可能。
可是他不理解,明明自己已经检查过了,甚至他的口腔,为何还会有细针存在,“我,我明明全身都检查过了,为什么还会这样呢?为什么还会有细针呢?”
“我明明检查过了呀。”褚墨尘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又是我疏忽了吗?我为何这么不仔细,这么没用?”
苏俊麟不知道褚墨尘这话是什么意味,却不忍听到这么一个该骄傲的人的自轻自贱。
“墨尘,你怎么就知道他死于细针,万一是中毒呢?还有千千万万种可能,为何一定要将问题归于自己身上呢?”
“可谁会给他下毒呢?来我这里,他就中毒死了,不赖这里,他就逍遥自在。你说他是中毒身亡,可能吗?”
“万一是他想到你会将他带来这里呢?为了嫁祸于你,这是最好的方法。”
“谢苏兄提醒,苏兄现在回苏府吧,墨尘有公务在人,就不远送了,苏兄就做外面的马车吧。”话虽是这么说,可苏俊麟感受的到,他是恹恹的。
褚墨尘解开绑在苏俊麟身上的麻绳,取下的那一刻,发觉已有深深地勒痕,“是墨尘考虑不周,竟将苏兄绑得这样重,望苏兄原谅。”
道歉的话,此事在他口中听出的不仅有歉意,还有深深的无奈。
看着苏俊麟的背影一点点远去,褚墨尘瘫坐在地上,“嫁祸我,我配吗?现在是陛下那边说不过去,月影那边也会惹她生气,我怎么这么无能啊?”
蒲鲜聍的死让他深感无奈,力不从心,他甚至愿称此事为卖力不讨好的事情。仿佛自己先前的做法没有一丝效果,他努力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结果。
瘫坐于地上,黑色的袍子沾染上灰尘,落寞的眼睛,微乱的头发,这一切都彰显出他内心的无奈,崩溃。
坐在马车上的苏俊麟一直在思索褚墨尘今天的举动,为何回了趟府邸,再来已是性情大变?莫不是……他隐隐猜到了一点,可自己不是给阿父叮嘱过了吗?月影怎么能知道吗?
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伤,其实这伤只伤在表皮一点,现在已经不疼了,不过是看上去有些严重残忍,算不得什么。现下却没有可以更换的衣物,不然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这样回府的。
军营距苏府不远,到达门口时他迟迟不敢下车,担心阿父阿母等人在门外,一眼便看到自己这一身伤,一身鲜红。
犹豫着下了马车,所有不想看到的人都在门口,苏俊麟无奈地笑了,苏彦辰却一眼看出了他身上的伤,“俊麟,你…褚墨尘他怎么敢对你用刑的!”
其他几人纷纷看到了胸前的鲜红,眼中难免算是泪水,自己的孩子,竟然受这等苦难,这可是头一遭啊。
苏月影愣在原地,不愿相信,“他,他不是说让二哥毫发无伤地回来吗?怎么,怎么就食言了?”
她冲上前,皱着眉头,伸出手却又不敢去触碰身上的伤痕,“二哥疼极了,是不是?咱们赶紧进府治疗。”
苏理和冉零榆站在一起,都不敢多看一眼苏俊麟现在的模样,仿佛多一眼,便是剜心之痛。
府医来了,解开里衣,苏俊麟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几道伤痕贯穿而过,异常显眼。苏彦辰看到的一瞬间却松了口气,“还好他没下狠手,只是伤在了表皮,要不然有他褚墨尘好受的!”
几人不解地看向苏彦辰,苏俊麟躺在床榻上笑了笑,知我者,莫过大哥也。“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不疼的。”
“还说不疼,你小时候多怕疼是觉得阿父阿母忘了吗?要上药了,忍一忍。”
苏俊麟笑着点头,这话确实没错,自己特别怕疼。当药接触到伤口的一瞬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死死地咬着嘴唇,月影还在这里,喊出来就不好了。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便上手想要将人推开,不愿多承受一秒钟这样的疼痛。
“公子,忍一下。”医士感受到苏俊麟举动的意图,却不敢多说什么。
苏理上前按住苏俊麟的手,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自己孩子的脸,不想让他多看一眼。“俊麟,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阿父,疼,能不能别上药了。”话说完的一瞬间,苏理明显感觉到手下人的力气又增大了,定是疼急了。
“很快,很快就好。是阿父不好,让俊麟受这般苦了。”看着孩子猩红的眼眶,泛红的脸颊,还有紧咬的嘴唇,心疼不已。试着用一只手按住苏俊麟双手,将袖袍撩起,“你疼极了也别咬自己。”随即让自己的胳膊抚上苏俊麟的脸庞,安抚他,安慰他。
转身问医士,“还要多久?”
“回家主,只剩下一处伤口了。”
“阿父,我疼,能不能过一会,太,太疼了。”说着,泪水不自觉的流出来。下一秒就用尽力气咬上自己的嘴唇,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狼狈不堪。
苏理用手轻抚苏俊麟的嘴唇,示意他松开嘴唇,可效果微乎其微。
后面的几人看到这样子着实不忍心,苏彦辰现在不仅是心疼还有生气,自己的弟弟都没被自己这样打过,他褚墨尘是怎么敢的!下一秒破门而出,苏月影感受到大哥周身的怒气,知晓大哥想要干何时,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