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成本创业

    江小楼问话决绝,双方无声地对峙着,沉津一直没有回应,他的沉默没有让江小楼觉得得意,反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沉津距离他太遥远了,高高在上,他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江小楼打心底发怵,好似他一开口就能够判他死刑,纵然他在江小楼心里是如陈宏方一般靠谱的人,但他与沉津之间的距离注定他不会成为第二个陈宏方。

    江小楼抬头挺胸一副坦然地样子看着沉津,这时候绕是祝常也无法用“他还是个孩子”来为他开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到手术室的灯灭了也没等到沉津开口。

    凌晨五点多,黎霜手术结束,人只跟他们打了个照面就被医生推进了重症监护病房,祝常他们跟在一边,沉津被医生叫住。

    “伤者情况很不好,他的身上中了两枪,其中一枪打在他的腿部大动脉上,这风险沉队你应该很清楚。”医生将黎霜的伤势一一剖开给他说,“另一枪在肩膀上,这个地方严重在是他受伤的那条胳膊,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沉津听到外面的风雨呼呼拍打着窗户,暮春时节室内还开着空调,暖风吹在人身上却让人感受不到暖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与外面的风雨声混在一起,湿湿凉凉的,“我知道了,如果他醒了,先不要告诉他。”

    医生的疲惫程度跟连轴转了许久的沉津不相上下,看着沉津眼底青黑,医生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将黎霜的情况跟他说完之后就让他走了。

    楼道里,傅柏荣还在跟江小楼争执,祝常在一旁沉默不语,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劝诫江小楼了,好的坏的每一句都剖心置腹,江小楼却说出了他们都看不起他这样的话,祝常难免伤心。

    “我追击异化者有错吗?”江小楼质问,“如果我不能杀死他,一旦他从这里逃出去将会造成什么后果你知道吗?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我不觉得我有错。”

    “你追击异化者没错,但是你不该在异化者挟持黎副的时候动手。”傅柏荣终于冷静下来了,考虑到他话里的漏洞才明白这小子一直在偷换概念混淆了两件事。

    “江小楼。”沉津不知道听了多久,在两个人陷入无尽争执时打断他们,“我想跟你谈谈。”

    江小楼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他想,总算来了。

    沉津与江小楼明显是要私谈,傅柏荣和祝常识趣地没跟上去,两个人坐在楼道的长廊里,傅柏荣越想越气。

    “这小子是真的疯了,油盐不进地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我现在脑壳嗡嗡作响,真想摘下来当成篮球砸醒那个傻缺。”

    “他说我们从来没看得起他过,自己主观臆想了一些有的没的,我还想着他现在这样偏激好好跟他说话,结果他咔嚓一嗓子把我所有的温柔都给打散了,我发誓,我再也不理他了,他请我吃他妈包的包子我都不理他了,跟他江小楼绝交。”

    一旁的祝常看他像只恐龙一样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准备喷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祝常一脸疲惫,三四十岁的男人脸上挂了一层由江小楼带来的风霜,眼角的皱纹都飞起来了,坠不住他眼底下的眼袋,看着又丧又有喜剧感。

    他问傅柏荣,“你说我平时对他不好吗?”

    傅柏荣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觉得还成。”

    祝常一脸苦涩,晚娘脸一耷拉活像个刚从苦情剧现场扒拉出来的小苦瓜,周身苦气化形。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扎我的心窝子?”祝常幽怨地开口,“我是欠了他的吗?他跟黎副有矛盾,我们帮忙调节,他说我们虚伪,难道我们不是为了他好吗?他年纪小,亲人不在身边,我们想着多照顾几分还照顾出问题来了。”

    不仅祝常想不明白,傅柏荣也想不明白,江小楼那些话好像一把小刀,一层一层地刮着他们多年的情感,硬生生地给剥离掉,好像这样他才能成为一个独立孑然一身的人,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最终成为了他所认知的孤家寡人,从中获取了无限的勇气来对抗他们。

    傅柏荣想到他就浑身都疼,气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疼。

    “那就不管他了,”傅柏荣下定决心拍了拍祝常的手臂,“他既然觉得我们都是坏人,那就让他一意孤行到底吧,总归我们不欠他的。”

    祝常苦笑,脑海中回想着往事,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江小楼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江小楼家境不错,父亲高薪阶层,母亲家庭主妇,独生子女,家里有房有车有存款,这样的起点已经是许多人难以企及的了,但是江小楼自己不争气。他天生胆弱,读书时被同学欺负,辍学后被社会闲杂人士欺负,上帝给了他一个镶着金子的起跑线,没想到人是块朽木,在这条金起跑线的加持下还是块朽木,他父亲丢下他和他文弱的妈跑路的时候江小楼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块朽木没了家庭经济支持在家躺了一年,一年的时间没让他思考出木生的意义,为了自救,他转头混进了垃圾堆。

    作为一个渣宰预备役,江小楼糜烂堕落的人生还没开始就遇到了陈宏方,照他们所想,他们的人生经历大抵可以说是,一群坑蒙拐骗大恶不作小恶不停的小兔崽子觉得自己就是电视剧中的古惑仔,喊着义薄云天的称号无成本创业未果而被兄弟背叛,背叛他们的兄弟江小楼踩着他们的不甘与“尸体”入了陈宏方的眼,成了陈宏方“扫黑除恶”的间谍。

    江小楼不聪明,但是好在胆子小听话,这在一群胆子大过天的崽种中算得上是个能拿得出手的优点,陈宏方说什么他做什么,没有主见,能力一般,性格不讨喜,人设还叠bug,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祝常都觉得江小楼是给自己找了根“引路灯”。

    十五岁之前,江小楼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他只要听家里的安排就好。

    遇到陈宏方之前,江小楼听那些“大哥”们的话,指哪打哪。

    遇见陈宏方之后,活像是给自己找了个主人,陈宏方说往东他就往东,不用做选择题,也不用挣扎,陈宏方说什么他就是什么,陈宏方说得都对,所以黎霜害死的不仅是陈宏方,还有江小楼心中那根“引路灯”。

    这样的人,重塑很容易,摧毁也很容易,但凡陈宏方没良心一点或者江小楼能力强一点,这就会是一把锋利的刀,可惜,江小楼就是块朽木,雕上花儿也是块朽木。

    祝常心想,难怪陈宏方死的时候让他去找沉津,他这是想让沉津成为江小楼的“引路灯”,好好用他也好,指点一二也罢,对江小楼来说都是极好的,只是陈宏方没想到江小楼会变得这样极端。

    -

    早上八点,牙科的灯亮了一晚上,值班从外面经过的人偶然看一眼被里面几颗挨着凑着的小脑袋给吓了一跳,有呜咽声透过门缝传来听的人心惊肉跳的。

    “年轻人精力真好。”医生打了个哈欠,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转身往洗手间去。

    罗珠趴在桌子上已经哭累了,周围围着一群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正同情的安慰她,泡面的香气在人群中转了个弯儿引得一群人肚子咕噜噜作响。

    “你别伤心了,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生活,你要振作起来。”安慰罗珠的女生坐在她身边从后面抱了抱她,感受到罗珠哭得发颤,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母亲安抚婴儿一样安抚着她,“韩医生也是运气不好。”

    罗珠肩膀耸动,声音凄凄凉凉地从桌子下面传来,说得咬牙切齿的,“什么意外,他就是被异化者害死了,我一定要给他报仇。”

    “你吃点东西吧,晚饭也没吃,先不说找异化者报仇了,你这样身体也撑不住啊。”那碗泡面被人加了个卤蛋端上桌,女生看了一眼说道,“浓缩鸡汤面,煮的,加了卤蛋和香肠,吃点好的,让韩医生安心走吧。”

    “我不吃,他人都没了,我哪还有心情吃东西。”罗珠哑着嗓子开口,祥林嫂一样一遍遍重复着韩医生的好以及咒骂那该死的异化者,周围的人听了几个小时都听累了,他们想从罗珠这里听点新鲜的,要不是为了吃瓜谁三更半夜的不睡觉陪她在这里耗着啊。

    “也许不是异化者,”先前在办公室的男人开口说道,“我听说是从楼上摔下去把脖子给摔断了,这,这种事儿跟遇到异化者几率差不多吧,反正都是韩医生自己运气不行。”

    罗珠耸动的肩膀颤了一下,她哭了这么久早没人在意她的反应了,只是没想到她突然反应激烈,噌一下站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家老韩是自己从楼上摔下去的?”罗珠盯着那人,眼神阴鸷,“我家老韩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摔下去,还把自己摔死了,天方夜谭。”

    “啧,我哪儿知道你家健健康康的老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把自己给摔死了。”男人学着罗珠地语气说道,“我们又不在现场,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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