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晴辞职了。
别的不说,辞职真的很快乐。
真的,非常的,特别的快乐。
交好的同事在她的拜托下已经提前帮忙把她工位上的东西收进纸盒,交接完工作的山路晴单手抱着纸箱往外走的时候,也觉得特别开心。
自从她毕业后挤进这家待遇不错的公司起,她就已经有至少三年没得到一个完整的休假了。
项目永远在路上,在深夜、在凌晨、在无数她休息的时间打来电话,而她还有个喜欢大包大揽、但并不会干活,只会推卸责任和抢占功劳的可恶上司。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到达最底层,山路晴毫不留恋地走出公司,一时间感觉痛快极了。
离开公司后连空气都更加新鲜几分,道路两旁的景观带中花朵温柔向路人点头,连那些巨型昆虫、章鱼和盘踞在楼梯阴影下的那些奇怪东西都显得有几分可爱。
山路晴戴着耳机哼着小调,踩着高跟鞋抱着箱子在路上旁若无人地蹦跳着前进,宽松如裙摆的外套像是尾巴般缀在身后,晃晃悠悠。
恰好在整点时分到达路口,山路晴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信号灯,在心里默数三二一后瞬间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向着已经临近车站的公交车跑去。
顺利地赶上公交车!
不过几站路之后,天空就逐渐下起了小雨。
凉丝丝的雨水顺着窗户往车里飘,雀跃像是火苗般熄灭了,山路晴的理智逐渐回笼,想起小屋的租金和即将开始倒数的存款。
她郁闷地叹了口气,视线跳过窗外趴在小轿车上一闪而过的巨型蜘蛛。
业内的公司就数她辞掉的这家工资最高、待遇最好,她辞职之后,就算能顺利找到工作,也很难继续拿到差不多的薪资。
还好有存款。
……好,那就先休息一下,然后重新思考一下未来吧。
还要想想怎么告诉妈妈这件事才行。
山路晴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手臂,从包里拿出了伞,趁着公交停稳的间隙,抱着盒子撑开伞走下了车。
天色逐渐开始变得暗沉,她还穿着高跟鞋、抱着一堆不算轻的东西,于是只能缓慢向前挪动。
燥热的温度逐渐被湿冷的空气覆盖,搞得她原本活跃的心情也凉飕飕起来。
“真倒霉啊,今天穿衣服应该换件带外套的休闲装,”山路晴嘀咕,“反正辞职了,随便穿点也行。”
而且完全可以早点下班,没必要非要踩着时间点准时离开。
她摇摇头,开始思考起晚上吃什么来。
啊,好烦,感觉上次下厨还是几个世纪以前,要不去附近的中华料理店吧?
吃盘饺子就不错,或者来碗拉面什么的——
下一秒,正在向着晚饭的山路晴一脚踏空,连人带盒子一起摔进了下水道。
**
不知道有哪个缺德鬼把井盖掀掉了之外,还把防护网也揭掉了。
还忘记了放警示标牌。
向下坠落的山路晴徒劳伸手试图挣扎两下,以为迎接自己的将是脊椎粉碎的结果,没想到撞上了他人温暖而结实的身体。
下面有些黑,她只能听见对方闷哼了一声,声音有些年轻稚嫩。
“对不起,”撞击带来的剧痛让山路晴抽了口气, “你还好吗?我不知道下面有人。”
她挣扎着起身,艰难地滚到了一旁,“哪里痛可以告诉我吗?我先打急救的电话……”
对方没有回应。
……不会是被她砸昏倒了吧?!
山路晴赶紧抖着不听使唤的手试图摸索到包里的手机,但几次三番都找不到手机放在了哪里。
正当她急得额头冒汗、终于找到手机的时候,才听见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似乎在回答她,“没事。”
顿了一下,对方才说道,“这里打不了电话,别干蠢事——靠过来点。我可不是某些家伙,等会死了我可不负责啊。”
没用敬称,自称还用了特别嚣张的那类。
山路晴循声望去,借着模糊的光亮看清了被她砸到的那个倒霉蛋。
白头发、黑墨镜的男高中生,个子很高,穿着一身全黑的学生制服,一双湛蓝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砸到的狼狈。
他说完话后就自顾自伸手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提溜到了自己的边上。
……现在的小孩,力气都这么大的吗?
难道新闻上说的全是真的,只要营养足够丰富,小孩就能逐渐长成大力水手?
山路晴撑着边上的墙壁站了起来,迟钝地想,“谢谢。但是现在是和平年代,摔了一下应该也不至于死的……”吧。
咚咚,咚咚。
她撑着的地方,传来了明显律动着的心跳声。
她僵了一下,这才感到手边的东西柔软而富有弹性,有些不对劲。
显然,没人会给下水道配置高级沙发垫。
山路晴一点点朝着边上的“墙壁”看去,意识这墙上镶嵌着无数双眼睛和一条长而泛着毒液的舌头那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又是这种东西啊。
这些眼睛并未盯着她看,舌头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就迅速朝着她身边的那个小孩袭去。
山路晴瞳孔一缩,下意识朝后跨了一步,扑过去挡在了无知无觉的高中生身后。
在那条舌头捅穿她的身体之前,山路晴听见了一声响指。
清脆的声音在下水道中回荡,面前的怪物骤然烧了起来,在蓝色的火焰中发出痛苦的哀嚎,最后只剩下了堆在地上的灰烬。
肾上腺素带来的勇气缓慢褪去,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腿都有些发软,脚踝似乎在刚刚的“勇气一跨”中受伤了,目前宣布罢工中。
看了一眼似乎有着超能力手指、并说不定后脑勺也长了眼睛的可靠小孩,山路晴放松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衬衫都被冷汗浸湿了。
都怪那双可恶的高跟鞋。
不过,这种东西居然能被消灭掉吗?难道这个高中生就是传说中的魔法少女……魔法少年?
“真厉害啊,”山路晴看了一眼身边的高中生,感叹着打开了手机自带的电筒,照了一圈发现周围没有什么异常,“刚刚感觉要死在这里了……我们赶紧上去吧?”
她补充,“万一等会又有这种、嗯,妖怪呢?”
“我才没这么没用,”白发的高中生不满道,“你以为救你的是谁啊?全被我干掉了好吗?”
他机关枪似的说完这一长串,才哼了一声,“你能看见啊?”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山路晴:“……啊,应该是能吧。”
她不但能看见,她还看见了很多次,只不过从来不知道还有人能把这些东西弄死。
山路晴以前只觉得这些东西是自己的臆想形成的、过于逼真的幻觉,或者什么不详的预知,毕竟她之前试探着说起这个的时候,其他人都以一种“这个人确定不是精神病”的表情看她。
后来还是以“开玩笑的啦”赶紧带过了话题。
没想到这种东西不但也有其他人能看见,还会被呼啦啦烧成一团灰。
……异类终于发现自己的同伴,感觉越想越像是什么漫画设定啊,她不会从此要觉醒什么超能力了吧?
眼前这个高中生就是她的引路人?魔法少女的使者?
别了,山路晴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当个普普通通上班族。
她甩开乱七八糟的念头,脱掉碍事的高跟鞋,伸手摸了一下有些扭伤的脚踝,又看向似乎完全没事的高中生,松了口气,“让你看到这么没用的大人,真是抱歉哈。”
“无所谓吧,”白发高中生理直气壮地说道,“世界上比我更厉害的人也没几个吧,这不是很正常。”
对方说完这一段中二语录后,还觉得很帅似的推了一下墨镜。
对上小男生期待着什么的目光,山路晴只好干巴巴道,“说的也是,那确实……很厉害呢。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真是很有安全感,最厉害的人可能也就是这样了。谢谢你。”
白发的男高中生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看了一眼山路晴狼狈的样子,伸出了手,强行把她稳稳地扶了起来。
“喂,”他余光扫过了她脖颈上挂着的那条项链,假装毫不在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山路晴,”山路晴有点茫然地回答道,“我叫山路晴。”
"是吗?"男高中生挑了下眉毛,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视线顺着扫过了山路晴的制服,看上去似乎是在确认名牌是不是跟她说的一样,"居然是真的啊?"
什么啊,这小鬼是不是在怀疑大人说谎?
“不然呢?”山路晴好笑反问,“那请问这位同学,我真的应该姓什么呢?”
她随手翻了翻,捞起地上的一张纸,随口道,“嗯……夏油?”
对方露出了极其震惊、眉毛似乎要跳到发际线的神情。
“哈?怎么可能是夏油——”他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这也太怪了吧!”
“夏油滑雪场,没听过吗?最近几年很火的哦?”山路晴把手上的宣传单递给他,“开玩笑啦,我一直都姓山路哦。”
“是不是认错人啦,也许我比较大众脸,”她开个玩笑,“你这么帅的男孩子,见过一次肯定会有印象的,我不会忘记的。”
听完她的这段话,对方却摆着一脸并没有被宽慰到的表情。
“那也不能是夏油,”他自顾自说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要是姓这个也不错,那家伙岂不是要喊我……”
“最开始呢?”看着不知道想了什么似乎开心起来的年轻男生,山路晴随口诈道。
“当然是五条啊,五条晴……你套我话!”他答完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谴责地看她。
山路晴耸耸肩,毫无愧疚感,“抱歉哦。”
“那么,这位高中生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她回忆这个姓,没什么熟悉的感觉,“下次见到和我长得相似、还姓五条的女人,我会转告她的。”
“我?五条,悟,”对方似乎十分不满,“怎么,你有印象?”
他还在“悟”上用了重音,墨镜下那双蓝晶晶的眼睛正猫猫祟祟地看向她,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又迅速转头,装出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山路晴嘶了一声,思路理顺之后看着面前连头发都叛逆翘着的男高中生,忍不住有些头疼起来。
“小孩,”她不客气道,打破了他持续使用傲慢自称营造出的不良氛围,“这个搭讪手段太老土了吧?”
哪个年代的人,才会用这种类似求婚的手段搭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