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拉尔手猛地收紧,果汁铁皮罐在她手下发出吱吱的呻吟。
雷之指环,怎么会在那里?
骤然下压的眼睫又给拉尔紫色的眸子蒙上一层阴影,在眉弓投影里显得更幽深。她控制手上的力度松开罐子,但胸膛里一颗紧扭的心仍然没能被『乱放东西』这个理由松解开。
这种习惯,不像是……她皱眉,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在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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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太顺利了!
安全带着蓝波站到糖果店门口的时候我暗暗松了口气。悬了一路的心顺着那口气放下,成就感自豪感就升起来,我望着糖果店门口挂着的精致小招牌微笑。
我就说嘛,现在是出门的大好时机。
早上九点过半,我和蓝波按照计划从彭格列基地的D出入口出发。
其实本来也可以选择从云雀的出入口走,那样就不用担心Reborn、拉尔她们发现最后骂我一通。但考虑到神社附近增加的敌人,云雀那个厉害的拐子(首先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是我导致他出门不便,其次我不知道带蓝波过那个门算不算违反两个基地的通行权限,但反正我不想自己送上门给他揍)以及蓝波深受启发,发现这里还有一条路从此开启偷渡的新的大门,我最后还是决定多费点事,从有监控的彭格列闸门出发。
我还骗蓝波说强尼二在门上新安装了心跳检测仪器,可以判断出来一次进出的活物有几个,超出门禁识别的数量就会有警报。这次我可是费了半天劲才把仪器关上一个小时,所以出去之后要速战速决,赶在仪器重新运行之前回来。
希望这个蹩脚、只能糊弄小孩子的谎言能打消他潜在的,尾随风太或者其他人出门的念头,顺便帮我牵制住这个一股莽劲儿的小牛,别在外面玩飞了拉不回来了。
D出入口靠近街区,从大道走很快就能到我们这次出门的主要目的地。但因为靠近街区,很容易碰上在附近巡逻的黑白魔咒,和他们在本地雇佣的打手。不过正如之前判断的那样,密鲁菲奥雷因为种种知或者未知的原因减少了外出的人员。我和蓝波走了一路,没看到几个穿黑衣服——不管是黑色皮质拉链款的黑魔咒制服还是黑色西装——的人。
倒是瞧见两个穿白魔咒衣服的。
蓝波当时沉浸于外出的喜悦之中东瞅西瞅没看见。当然,我估计他看到了也认不太出来。但我已经对那个白色制服产生了PTSD。
穿这身衣服的最高等级的那个,和黑夜里如灰白色树影摇晃又似落叶似雪片堆积起来的低等级成员已经成为我的新的梦魇。所以我眼角余光随便那么一扫就感觉不对,再仔细一看,就看到那两人运动外套里面露出来的白魔咒制服。
幸运的是这俩白魔咒似乎并不是出来做任务的。他们当时正忙着和漂亮妹子搭讪。于是吵闹的孩子,和带着吵闹孩子的保姆?少妇?反正是不在他们狩猎范围之内的我和蓝波就毫无阻碍,十分顺利地来到了本次旅程的目的地。
并且因为太顺利,根本没绕小路,所以两个人在营业时间之前到达,现在只能在店门口外等老板开门营业。
蓝波,这只毛绒绒的可爱小羊正在糖果店橱窗外跳来跳去。他人比窗台高不了多少,视线很是受阻,只能靠蹦跶试图看清屋内的状况。
但是好像蹦跶也没太大用。
他蹦了两下,转脸冲我叫。
“Peppe——”
这时候我真挺感谢外国人起昵称的习惯。
谁能想到佩佩居然是Passero的昵称呢?大概他们只会往Pelone,或者Pippa方向联想……不,不如说根本没有一个正经的意大利人会拿Passero做名字。做姓氏倒是有可能,比如混蛋王子说的普通平民姓Passera,和已经出现在我身边做范例的Squalo。
而密鲁菲奥雷更不会绕好几道弯,把Peppe这个称呼和Sparrow联系在一起——如果他们真的已经被告知,追杀名单上多了报丧鸟这个人的话。
所以蓝波大声,拖了长长的尾音和我求助,但没有一个人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
怀疑的没有,烦躁、惊讶、看乐子的眼光有。
“好啦,不要大声喧哗哦。”我一边念着假装自己是负责任管教弟弟的继姐,一边不动声色地往视线方向瞟,然后往前走了一步把蓝波抱起来托住,让他可以从更高的视角往橱窗里面看。
那些视线消失了。
蓝波趴在玻璃上恨不得立刻打破玻璃钻进去,发出嘎嘎的笑声,和我,也或许只是自己和自己说一会要买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糖,而且一定要吃那个摆在柜台上的最大的沾满糖霜亮晶晶的棒棒糖。
我一心多用,盘算自己带了多少钱够不够用,回到过去该和波维诺家族要多少钱,嘴上先给蓝波打预防针,说吃糖吃太多会蛀牙,蛀牙了就不能再吃糖了,所以现在要少吃糖才能以后多吃糖,而且那个柜台上的是样品吧,吃可以吃只是吃完了会不会死那就不好说了……
叮铃铃。
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
花白头发中年妇女推门走了出来。她先眯起眼睛冲我们笑一下轻声道“实在抱歉让您久等”,而后面对街道微微俯身一鞠躬——我平静站在原地没动,几次出门之后我终于习惯了日本商店开业前的仪式——接着把门口挂着的牌子转到Open一面,拉开门快速退回室内。
然后糖果店里所有的装饰灯都亮了起来。
终于到开门时间了。
我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的北京时间正从8:59跳成9:00,我扫了一眼又顺势按灭屏幕,拿着手机往左后方倾斜。
刚才一些让人不舒服的视线正源于那里。
黑屏的反光之中,几个高大身影出现。哪怕是模糊影像都流露出『我有问题』的墨镜黑西男正聚在商业街另一边的便利店门口抽烟聊天。
在上班时间摸鱼的密鲁菲奥雷爪牙吗?
我笑了一下收回手机,抱着兴奋挥舞手臂的蓝波走进糖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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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尔一直为彭格列门外顾问的第九代团队工作。门外顾问与彭格列核心决策机构是同一体系之下的两套截然不同的架构,日常运行中各司其职,互不干涉,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对彭格列十代核心团队一无所知。
相反,她和他们能称得上一句熟悉。
十年前她参与了针对九代目的隐秘调查,以及随后发生的意大利本部平叛战斗。作为相关人员,她从沢田家光那里得知了这些事情的源头,也就是由Xanxus发起的指环争夺战和继承人斗争,自然认识了半途杀出来的准十代继承人、沢田家光的儿子沢田纲吉,以及以他为核心的守护者们。
再之后因为年龄,她又从第九代门外顾问被延续到第十代。
奶嘴带来力量也带来诅咒。然而浑浊奶嘴的力量没有被激活,诅咒处于半休眠状态,居然阴差阳错地变成一种“馈赠”——当那些与真正的她同龄的同事长出白发,伤痛开始堆积疾病找上门来,纷纷考虑退休之时,她才刚在诅咒的影响之下从婴儿变回少年。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为门外顾问新旧两代交接的纽带,也在服务第九代彭格列之后,继续为十代团体服务。
她的工作和雷守部门没什么联系,十年后的雷守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挂了个部长名头却从来没管过部门的事务,没什么和她共事的机会,但她大概清楚那孩子。
蓝波,彭格列的雷守,虽然十年前只是个臭屁小鬼,十年后也自恋不减,还学会了偷懒玩乐等等典型意大利男人的缺点,但他确确实实担任了家族的避雷针一职。成为家族的雷电,同时将家族的伤害一并担下、抹去。
在彭格列指环还存在的时候,她没见这个尽职的彭格列雷守摘下过戒指。
而现在,刻有闪电图案的雷之指环孤零零地躺在面粉堆里。这不像是蓝波的习惯,也不像是十年前的小鬼会做的事情——他没受过训练,什么都不懂,有什么理由,什么机会能把戒指找出来扔到面粉袋子里呢?
拉尔盯着那戒指,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
摘戒指的行为只能让她想到一个人……
“你们看到蓝波了吗?”她开口问两个女孩。两个孩子都说没有。
“欸,说来奇怪,前几天他还叫我陪他玩,今天一整个上午居然都没再听见……”
拉尔把果汁往前推了一大截。铁皮罐底和桌面摩擦,刺耳的嗞啦声盖过笹川京子的话音。
“麻烦你们两个谁,给沢田送一下果汁。”她深呼吸。“带点盐,让他和果汁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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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波小手一挥,我的钱包迅速缩水。
虽然少的并不是我的钱,也不是瓦利亚的钱(是从山本家顺手捎带出来的那堆零碎小钱),但本来被撑得鼓鼓囊囊的钱包在结账之后变回一个扁扁的空钱夹还是让我有些心痛。
谁能眼看着真实钞票(和硬币)离自己远去而不心碎呢?
可能只有还没长到在乎钱的年龄,现下只关注口腹之欲的蓝波吧。
这小孩要乐疯了。
他指指点点,几乎把各个口味的糖都选了一遍,还要了点充满色素的手工现切带图案硬糖。
虽然彩色棒棒糖同样富含色素,但相同的条件下,我实在很难对另外一个,需要现场拉糖,揉搓,再用小铲子剁剁剁的浪费时间的玩意产生好感。
还不如买点现成的色素糖呢。
蓝波被我抱在怀里,伸长脖子看师傅切糖,我则冲着另一个方向,盯着老板优雅,慢条斯理——都快急死我了——地把糖分类装盒贴上丝带。
我们在店里呆了将近十分钟,所有东西打包完之后又去街对面的便利店采购了一趟:时间紧迫,来不及去大超市买生鲜了,但至少得带点半成品食材包回去给出门填上一个正当的理由。
疑似密鲁菲奥雷爪牙的混混们仍然在便利店门口聚集着,我牵着蓝波装作普通人那样瑟缩快步走过,也就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专注地聊天,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我用两分钟火速购物结账,还买了个新的购物袋——原本装蓝波的购物袋已经没有地方了,为了隐蔽地把小牛运回去,只好含泪又买了个无纺布袋。
这次承受伤害的是瓦利亚给的钱。
我打算往回走,不料小牛抱着我脖子突然说话。
“……可以回阿纲家里看看吗?”他正在吃和柜台样品大差不差的糖霜棒棒糖,说话有点含混。我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要拿吗?”我犹豫。
相较于其他人来说我外出是方便安全一点,但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我也不想主动去冒险。
等了一会小牛小小声地嘟囔。“想奈奈妈妈了……”
我:“啊?”
谁?
大概这想法已经被蓝波忍耐很久了,一说出口整个话匣子就打了开。小孩开始在我耳边叽里咕噜,越说越快音量也控制不住。
我心疼自己耳膜想捂耳朵,又担忧他话里会不会蹦出什么关键词被敌人听到。
幸好他基本在说生活琐事,大概就是奈奈妈妈(纲吉的妈妈)对他很好人很温柔做饭好吃从来不骂他,他很想吃牛丼饭,很想回家也很想见奈奈妈妈。
我沉默地听着。
他不想呆在基地,想出门,恐怕也有想妈妈的原因吧。
可我不能带他回去,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慰他。
理智告诉我在密鲁菲奥雷的追杀计划之下黑手党的普通人亲属首当其冲,并且大概最先遭遇不测。山本的父亲就是如此。那个和蔼的大叔还是时雨苍燕流的传人呢,可照样遭了密鲁菲奥雷的毒手。而沢田奈奈呢?
听蓝波的描述那只是个很传统很普通的家庭妇女罢了。去山本家附近的时候我路过了纲吉家,在各家都飘炊烟时那栋房子还一片寂静,她的状况……我不想继续往下想。
我只能真话假话混着和他说。“可是时间不够了啊。我们得在一个小时之内回去。”
“况且奈奈妈妈应该早就被保护起来了。上次我去的时候没见到那边有人生活的痕迹。”我说,“要是现在去的话又见不到妈妈,说不定还会给妈妈带来麻烦。”
“万一妈妈看到你,从藏身之处跑出来不就会被敌人抓到了吗?”
万幸。五岁的小孩被我糊弄住了。
他又嘀嘀咕咕嘟囔,“也是哦”,再过了几分钟就恢复了高兴兴奋的语气,说现在一个小时还没到,再去玩具店转一圈吧。
我无语的同时又松了口气,觉得真是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这情绪转变得太快了。
然后我也变脸拒绝他。“不行。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不过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勉为其难腾出了一点时间给蓝波解决他的需求。
生理需求。
都走到街区了,蓝波突然开始扭来扭去,我有点不妙的预感,问他怎么了。
他说想上厕所。
我想起来他早上多吃的那块厚蛋烧。
早知道小孩消化那么快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他吃纲吉那份早餐。
我问他能不能坚持,大概再过十分钟就能进基地了。
不过看他那个表情我自己划掉了这个选项。一个转身就往回跑,把他放在了商业街的公共厕所前面。
蓝波刚下地就往厕所里面跑,急得不看路,差点撞到一个男人腿上。
我站在男厕所外面干着急。“欸!”
“小心点!”
一会再给自己撞个大跟头。摔倒事小,脏了衣服换衣服就麻烦了。
然而我喊的时候小牛一溜儿早已没了影子,就远远的一句话从厕所里飘出来。“蓝波大人要憋不住啦!”
Lambo……我简直无语,如果不是手里还有袋子,现在我手肯定已经抚上额头。
然而提着袋子的我只好瘪嘴闭眼叹气。
在短暂叹气的半秒内翻了个白眼,接着往旁边挪了挪脚步,给刚出厕所的男人让出位置。
但那人停下了。
余光里一抹棕色突兀地停滞,我感到有些奇怪,往脚下看看感觉没挡他路,于是又顺着那黑色裤管往上看,想看看是不是他太壮,我挪的空间不够他肩膀过去。
结果顺着往上,我对上一双带着强烈探究欲望的眼睛。
五官深邃的外国人打量我。虽然男人脸上带着细小的微笑,可那笑容让人很不舒服,浑身发毛。
仿佛是看见猎物,胸有成竹的笑容一般。
“Lambo?”他重复,“那是你家的小孩吗?”
我感到大脑唰地一下变成空白,然后下一个瞬间空白又都被血液充满。
顺着一股莫名但是熟悉的感觉,我视线往下移动,落到他下垂的手上。
那人右手中指上,有圈纤细,但很惹人在意的银色。
好像是,一枚素圈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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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ssero这家伙!拉尔在基地之中疾跑,恨得咬牙。
她找遍了基地,就是没找到Passero,她甚至联系了草壁!那只麻雀总往隔壁基地跑,她不是不知道!
但草壁的回答是Passero也不在风纪财团的基地之内。
心中隐约的不安成型,并且逐渐转变为奇异和愤怒,而这种情感在她踢开Passero房间的门,发现放在枕头下面的戒指之后变得愈发明显。
她怎么敢带雷守出门?!
不知道是身体愈发虚弱支撑不了这样速度的奔跑,还是因为怒气在胸口不断冲撞,拉尔感到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她喘着气,一把推开监控室的大门。
“强尼二!”她大喊,“调各个出入口的监控,快!”
趴在监控室打盹儿的强尼二猛地坐直。
“欸欸欸——?为什么……”
“不用了。”拉尔说。
她抬头对着大屏幕上的一格监控画面,嘴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屏幕右上方的一格画面里,被人抱在怀里的戴有牛角的孩子十分吸引人注意,更引人注意的是怀抱着他的女人似乎正在和人对峙。
画面一闪,拉尔看到Passero对面的男人掏出了东西。
阳光下那东西闪光,显露出方方正正的模样。
匣子!她惊呼,“密鲁菲奥雷!”
下一秒,男人手极快地按到匣子之上,监控画面猛烈摇晃,好似有狂风骤起。
Passero艰难地后退但似乎被风阻挡住去路,裙摆被大风刮起,整个人在风力摇晃,最后抱着蓝波摔往裙摆扬起的方向,摔到那个密鲁菲奥雷的怀里。
然后监控画面闪烁了两下变成漆黑。
“这,这好像是电路被风刮断了……”强尼二弱弱地说。
拉尔打断他的解释。“是云属性。”
强尼二不知道这和他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关联,但只见拉尔眼睛一眯,拉下护目镜,紧接着斗篷一甩房间里就没了蓝发女人的身影。
房间里余下一句尾音。“我去把他们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