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蒲沁的舞跳得极好,但夙月却觉得索然无味。不过那舞毕竟是专门为着戎楚准备的,夙月喜不喜欢,一点都不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蒲沁的舞总算是跳完了。戎楚便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庆功宴行去。而夙月并没有跟去,她四处寻找着习楠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大殿上的人渐渐散去,夙月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着。
“夙月姐姐。”夙月只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可是这声音未免有些过于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夙月看着习楠脸色煞白的小脸,感觉心跳都要慢了一拍,连忙飞奔到习楠的身边。
“没什么,就是有些乏了。”习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脸上却是难掩的落寞。
习楠虽然天性善良,天真浪漫,却也有颗七窍玲珑心。方才的事,她看的明明白白,伤心自然是难免的。夙月也只当她是伤心过度,脸色才会如此不好。
“我们回去吧。”习楠的声音软软的绵绵的,远远不似从前那般清脆响亮,然而对夙月来说,却仿佛有无数根针扎着自己的心一般难受。
“贵人,那庆功宴……?”身旁的宫女为难起来。
面容清秀,是个新面孔。
“庆功宴我就不去了,你们也别跟来。我跟习太医到处逛逛,透透气。”习楠挣脱了宫女搀扶的手。
夙月眼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忙上去扶她。
宫女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不从。虽说蒲沁一来,槿贵人的受宠程度很可能会因此天差地别。但宫女们对习楠的命令仍是不敢不从,毕竟现下,槿贵人依旧是最得宠的嫔妃。
“你想去哪?”夙月搀扶着习楠,生怕太大力了弄疼了她,连声音也是极其轻柔的。
“陪我去看看水蓝色的海棠吧。”习楠的声音是如此的不真实。
“嗯。”夙月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搀扶着习楠一同走着,她只觉得这段路似乎好长好长,仿佛就要走完了一生。
“这就是你不希望我爱他的理由,是不是?”习楠问道。
夙月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习楠的眼睛。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如果我爱上一个人,你一定会为我祝福。如果你没有祝福我,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爱的人,会给我带来痛苦。”习楠微笑,却让夙月甚觉心酸。
“还来得及吗?忘掉他。”夙月又继续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总觉得那鞋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来不及了。”习楠摇摇头。“就算爱他会受伤,我还是不想放弃。人生最可怕的事不是后悔,是遗憾。”
“到了。”夙月不再往前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海棠园。
习楠随着夙月的动作停了下来,将头轻轻靠在夙月的肩膀上,赏着眼前这一片干净的水蓝色的海棠。
夙月觉得,那些海棠就像是水里的妖姬,正逐渐地吞噬着自己的理智。
它们在妖娆的笑,就像蒲沁的舞姿般,是赤裸裸的炫耀。
夙月渐渐感觉不到习楠的气息,仿佛习楠正渐渐变得透明的。夙月低头看她,却惊讶的发现习楠的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双眼正紧闭着,颤抖的睫毛像是要脱茧而飞的蝴蝶。
“你怎么了?”夙月终于感受到事态的不对劲。
习楠却仿佛没有了知觉似的,眼看就要往地下栽去。夙月连忙扶住了她。
只见习楠鹅黄色的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
夙月此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慌张过。
她轻轻摇晃着习楠的身体试图让习楠清醒过来,可习楠却早已神志不清。夙月连忙把习楠背起来,她从来都没有如此大的力气。也只有今天,为了她想要保护的人,她必须强大起来。夙月不停地跑着,恨不得自己能再快一点。幸好这里离槿园并不是很远……
但愿还来得及,保住习楠,也保住她的孩子……
都怪她,都怪她。夙月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责备着自己,她应该早些发觉习楠的异样,她就不该由着习楠的性子,带她来看这些破海棠。
都怪自己!
夙月几乎都要疯了。等她跑到槿园的时候,几乎是破门而入,槿园仅剩的几个宫女都被夙月吓了好一大跳。
夙月的样子,就仿佛是从鬼门关里跑回来的一般。
“快快快,快些准备热水,快!”夙月几乎声嘶力竭的吼出来。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
习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夙月颤抖着解开习楠的外衣,上面布满了可怖的血迹。
“习太医,你不能这样,还是等产婆来吧……”身旁的宫女早已被如今的夙月吓得不轻,大气也不敢出。但是她也是为了槿贵人好,毕竟槿贵人是帝君的女人,怎能让他人随意看见贵人的玉体。
“若是等到产婆来,就一切都来不及了!”夙月早就失去了理智,还怎么顾得上所谓的宫中的规矩。
让这些所谓的规矩都见鬼去吧!
“可是……”侍女还想继续劝说什么。
“废话少说,快去给我准备纱布,热水,脸盆,还有我的医箱也拿过来,快!”宫女婆婆妈妈的样子简直快让夙月癫狂,她烦躁地吼道。
眼见宫女还是没有动静,夙月就像是气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往宫女的脖子上抵去。
“好,你不是要去找产婆吗?那你就去。先把我要的东西拿来,救槿贵人的命要紧!你要是还杵在这,我即刻就要了你的命!”夙月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如此狂暴至此。
这就是所谓的狗急跳墙了吧。
夙月从来都是拿刀救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拿刀杀人。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要习楠有事,绝对不要!
“是!”宫女吓得瘫倒在地上,随后便爬着出去了。
夙月懊恼地捶打着自己,几乎就要疯掉。难道她又要失去习楠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难道对她好的人,都不能有好下场吗?
“夙月姐姐……”
夙月仿佛听到了习楠的声音,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跑到习楠的跟前,险些被桌凳绊倒,可她也顾不上疼。
有谁,会比习楠更疼?
“夙月姐姐,你怎么哭了?”习楠伸手要去替夙月抹干眼泪。
“傻瓜。”夙月握起了习楠的手。
“你才是傻瓜,我没事的。不要担心。”习楠又挤出一丝微笑。
夙月看着习楠惨白的脸,自己仿佛正受着凌迟之痛。
正当夙月还想跟习楠说些什么时,习楠的手却又无力的垂下。夙月只觉得,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灰了。
心灰意冷。
然而这时,宫女总算是回来了,带齐了夙月要的东西。
夙月来不及多想,连忙扯下了习楠的亵裤,尽力抢救着。
一刻也不能等,人命关天。如果一定要有什么惩罚,就让夙月一个人承受吧。她不可能永远躲在别人的保护伞里,她要自己强大起来,真正的强大。
由于夙月把宫女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两个人帮她拿取救命用的物件。外面的宫女太监们当下正全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一向温和的习太医如此骇人的模样。
大家都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上报帝君。如今帝君仍在庆功宴之中,宫女们万万不敢揣摩圣意。只怕一旦猜错,便会性命不保。
他们需要一个替死鬼,而那个替死鬼便是夙月。只要出事了,就全部推给她,就对了。
当然,太监宫女们也多多少少也会替习楠担心。毕竟习楠向来温厚待人。平日里有什么好处,也都会分给这帮下人,更是从不打骂他们。
可在宫里,见风使舵才是绝对的真理。他们自然也会想知道习楠的安危,但这大多是为了他们自己日后的前程着想。
宫女太监们只知抢救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天色已经开始逐渐暗下来。
此时,门缓缓地被打开,一向潇洒俊逸的习太医失魂落魄的从房里走了出来。那神情,真叫人不忍细看。就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似的,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
宫女太监们看见夙月这副模样,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什么。
“皇子没了。”夙月吐出这四个字,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
她要怎么向习楠交代?她答应过她,一定会让她平平安安的生下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都已经成型了……
夙月闭上了眼睛,心中的懊悔和自责快要把她逼疯了。
她要暂时离开这里,即使是逃避也好。那就让她逃避一会儿,等她足够清醒的时候,再亲口告诉习楠这个事实。就让她……暂时的逃避一会儿,一个人。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惊雷,天上竟下起了瓢泼大雨。
夙月却也不躲,就这么麻木的走着。很快,身上便湿透了。雨滴顺着脸往下滴坠,夙月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这雨下得真好,真真是极好,是时候该让夙月清醒清醒了……
她明明已经很谨慎了,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她每日都检查习楠的吃穿,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在习楠的体内发现了麝香?!为什么?
究竟是谁,要如此残忍。习楠如此善良,不争不抢,偏安一隅,却还是不能放过她。
难道在这明阙宫里,权势和地位就真的如此重要么?重要到可以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重要到可以不择手段,去剥夺一个小生命诞生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