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弦浑身紧绷,苏厉峰也不废话,从袖中掏出一件法器,那法器是一个口袋,被抛出来后迅速变大,袋口朝着拾弦飞来。
他要把拾弦装进去。拾弦想逃,却发现浑身僵硬;用尽全力,双脚只移动了半步。头顶的袋子如同巨大的嘴,将拾弦一口吞下。
拾弦陷入黑暗之中,很快,失去意识。
苏厉峰收起袋子,扛着人就走。
拾弦醒来时,没急着睁眼,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没有被五花大绑,试探地睁开双眼,雕花房梁映入眼帘,屋内有烛光。
拾弦转过脸,这是寻常的人间房屋,木桌木椅。她正躺在一张榻上,侧前方有书桌一张,苏厉峰正背对着她,在桌面的纸上写写画画,一派悠闲的样子。
拾弦继续打量屋内,看出这是间书房。
“醒了。”苏厉峰开口。
“嗯。”拾弦下榻,却站着没动,神色戒备地盯着苏厉峰:“这是哪儿?”
“望月门在正阳城的一处暗庄。”苏厉峰回答,“放心,没那么容易被人打扰。”
别院暗庄,难不成准备金屋藏娇?可拾弦不觉得苏厉峰看上了自己:“你把我弄来,打算让我做什么?”
苏厉峰放下笔,喊拾弦:“刚写了几个字,想让你欣赏一下。”
拾弦更加狐疑,我又不是书法名家,欣赏什么?拾弦挪动步子,朝书桌靠近,纸上的字映入眼帘,拾弦双目倏然睁大。
微黄的宣纸上,铁画银钩的四个字:南许花音。
拾弦如遭雷击,上辈子的事渺如烟尘,只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些许残片。
南许花音……这个名字,拾弦在九州从未向人提起。
拾弦愕然地盯着苏厉峰:“你是谁?”
苏厉峰没回答,将这张书法放在一旁,拿过一副画卷徐徐展开,那是拾弦在白净山画的《春花夜乐图》,纸上的人十分怪异,人首蛇身,却神态闲适地吹箫奏乐。
拾弦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也是从云涂大陆过来的?”
苏厉峰抬起眼:“不然,我为什么要屡次帮你?”
原来是老乡啊。拾弦激动,抓住了苏厉峰的胳膊:“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也是快死了吗?长老们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去往其他世界,重新活一次?去一个没有战火的世界,好好地享受人生。”
苏厉峰讶异地看着拾弦:“你以为你来这里,是为了好好地享受人生?”
不是这样吗?在云涂大陆,南许花音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长老们利用法阵,将她的灵魂送往另一个世界,开启新的人生。
苏厉峰微微叹气:“我想起来,你只是平民,没有参与战斗,长老们也什么都没告诉你。”
拾弦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苏厉峰点头,面上浮出一丝哀伤:“云涂大陆陷入战火之中,你知道攻打云涂大陆的,是哪个世界吗?”
拾弦茫然。
苏厉峰一字一坠:“就是这个世界,九州大陆。”
“你应该看出来了,这个世界与我们的世界不同。宇宙浩瀚无垠,有其他世界的存在本不奇怪。不同的世界,生活着不同的族群,原本不该相遇,但异界之门被打开了,云涂与九州咫尺比邻,大战爆发,云涂一族的浩劫到来。”
“不过,在异界之门开启之后,云涂的古阵遗迹突然有了反应。长老们研究这个古阵,发现此阵能将人的灵魂抽离,在时光的长河中寻到最合适的载体,简单点说,古阵可让人回到过去。敌人来势汹汹,云涂生灵涂炭,我族有被灭族的危险,长老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利用古阵送我族战士前往过去的九州,阻止异界之门打开,让人蛇一族免遭屠戮。”
“但是古阵的奥妙早已失传,长老们不知如何让法阵生效,他们只能不断尝试,在试错中不断修正咒法。起初,长老们用的是不畏牺牲的战士来尝试,但是战场上的形势日渐紧张,我族的战士越来越少,已经耗不起了,不能再让身经百战的战士被时空夹缝碾碎。迫不得己,长老们决定用平民。”
“你当时受了重伤,长尾已断,其实还有救。不过,医师忙不过来,药物也越来越少,用在你身上……”
实在是浪费。苏厉峰把话吞进肚中,当时的南许花音即便被救活,也是残废一个,而等待医治的战士已经排成长龙,医师必须放弃部分伤者。
南许花音是被放弃的那个。古阵需要继续校验修正,长老们决定让奄奄一息的南许花音发挥最后的价值。
苏厉峰:“最后,长老们把你送进了法阵。”
拾弦这条新生命的开启,不是长老们为了犒赏她的勇气与奉献,她只是一只小白鼠,用来校验法阵。
长老们说:南许花音,谢谢你的牺牲与付出,我族永远将你铭记。
沉沉一句,是对她的无限愧疚。
幸好,那一次法阵生效了,南许花音侥幸获得了新生命。
苏厉峰向她道歉:“临行前,长老们嘱托我,如果我在这个世界遇见你,要我代他们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没有救她,没有征询她的意见,就擅作主张将人送进法阵,以生命为赌注,换取一次试错机会。
所有的祝福是拾弦的一厢情愿,但拾弦不怪长老,摆手道:“不用道歉,能为云涂效力,是我的荣幸。我当时不能说话,如果能交流,知道事情原委,哪怕我四肢健全,身体康健,我也愿意入阵。再说,如果长老们当时不送我入阵,我现在应该死了。”
苏厉峰:“你当时还有救。”
“我都被烧焦了,活下来也是个残废,面目全非,身不如死。医疗资源就不该浪费在我身上,而是应该用在冲锋陷阵的战士身上。”拾弦想到什么,抬起头问苏厉峰:“你是战士?”
苏厉峰点头:“对,阵法成功之后,下一个通过法阵来到九州的就是我。”
云涂的战士,以勇敢和无畏著称,是人蛇一族的骄傲。拾弦对苏厉峰投以崇拜的目光,又问:“那还有别的战士来这里吗?”
苏厉峰黯然,半垂眼帘:“没有了,原本是打算多送一些战士来九州。但是……”苏厉峰声音微哽,无限哀伤:“我入阵时,敌人已经攻破我族防线。离开云涂的那一瞬,我看到了他们的身影,看到了他们袭向法阵的大招……”
幸好当时法阵已经启动,苏厉峰命大,成功来到了灭世浩劫开启前的九州。
他能预见身后的画面,在灵魂抽离的那一刻,古阵被破坏,再不会有战士被送到九州大陆。
苏厉峰神色悲痛,眸色深沉地看着拾弦:“只剩下我和你。”
人蛇一族的存亡,系在他二人身上。拾弦默默地消化苏厉峰的话,她虽然只比苏厉峰早一天进入法阵,但差之毫秒,谬以千日,两人来到九州的时间差了几十年,且境遇迥异。南许花音成了孤女拾弦,在人间流浪数年,后被困在神界;而骁勇善战的云涂战士,一醒来就成了望月门的门主,坐享荣华富贵,指挥千军万马。
怨不得别人,他们找到的是灵魂相契的载体,充分说明,人才在哪个世界都是人才。
对于异界之门,拾弦在云涂时听说过,但异界之门所处位置是战区,她未曾靠近,知之甚少;来到九州生活了一百多年,从听说过此物:“你知道怎么阻止异界之门打开吗?”
苏厉峰摇了摇头:“我来九州十三年,走过人间大大小小几十个城池,收买过魔族,也想方设法去了神界,四处打听,但人们不知异界之门为何物,更不知道开启的方法。”
这些年,苏厉峰从未停歇,却一无收获,他不知道异界之门是被谁开启,也不知是在哪一年被开启。
他只能猜测:要么是某些人在暗地操作,筹划着干一场大事;要么异界之门的开启是场意外,因缘际会被打开。
拾弦更是迷糊,脑中如有一团乱麻,短短的时间,她的经历过于复杂,塞入脑中的东西太多,她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拾弦揉了揉额角,试图理清头绪。
苏厉峰掏出一个瓷瓶扔给她:“九曲紫金丹,一日一颗。”
拾弦接住瓷瓶,她听说过九曲紫金丹,能治重伤,且洗髓强筋,千两灵石才能换一颗,往往有价无市。但现在,苏厉峰给了她一瓶,拾弦不敢相信:“全给我?”
苏厉峰点头:“我们有共同的使命,灵丹妙药,不分你我。”
作为望月门门主,苏厉峰手上的好东西不少,一边在储物袋里翻找拾弦能用上的东西,一边道:“我来到这里后,一边打探异界之门的消息,一边在寻你。后来在白净山听到你吹箫,全是云涂的曲子,我心头狐疑,闯进了你的住处,翻到了你的画。当时想跟你聊聊,可惜没机会,那天晚上你就逃出了白净山。”
拾弦哪里知道还有老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