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舟觉得自己简直丢脸丢到家了,但是为什么这么想哭呢?
或许是因为,他也有个遥远记忆中的二师姐,会去山下小镇给他带好吃的糕点和新奇的玩具,会在他想家默默哭泣时给他递来手帕……
这么想着,他的脸颊被柔软的触感覆盖,他不敢相信这是伏安寒蹲下身在给他擦泪,这个几乎和他梦里一摸一样的场景。
伏安寒虽然表面淡然,其实心里有点愧疚,自己虽然严格意义上并没有撒谎,但总归代替了曾经二师姐的身体。
“别哭了,有我在,没人可以欺负眉千剑宗。”
她的语调如此波澜不惊,却正因如此让众人感觉到隐隐的压迫和难以遏制的兴奋:
这竟然是他们的伏师姐?
这才是他们的伏师姐啊!
元舟无论如何行事张狂,本质上只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此时的他紧紧攥着伏安寒递给他的帕子,手里的剑落在地上都没有反应,他盯着伏安寒的眼睛,突然说到:
“伏安寒,你回来了?”
元舟看着这双漂亮清澈的双眼,终于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同时他感觉到,这次可能不是伏安寒走了,而是她终于回来了。
虽然他神经大条,但是刚来宗门不过四五岁的他清楚的记得那时的二师姐,哦不,还是大师姐的伏安寒是一个多么光彩夺目的人,她关爱每一个剑宗弟子、温柔善良、从来没人见她发过脾气。
自从师父突然宣布自己在外早就收有一个弟子,带回宗门让大家叫他大师兄后,一切都变了……
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师姐一夜之间消失了,他们说这叫一见钟情;而且不出几年,宗门里的人也都默认伏安寒是个空有脑袋没有脑子的废物,元舟只觉得离谱。
他恨伏安寒恋爱脑、恨她浪费自己的修炼天赋、恨她毁了眉千剑宗这么好的资源——但是现在,只要曾经那个伏安寒回来了就好。
伏安寒看着少年执着的眼睛,微微点头,语气笃定:
“是的,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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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安寒,你什么意思,你还带着这个人干什么?我说了我带你去找严管事。”
元舟不满的吼道。
他尝试把梅居穹这个人从伏安寒身边挤开,但对方却不知为何总能找到机会重新回到他们身边,还美其名曰,不放心二师姐的身体。
对此元舟冷笑练练,不放心二师姐还是不放心他?伏安寒这个活蹦乱跳的样子,全宗门都噶了她也得活到最后吧。
“居穹师弟对外门更加熟悉,有他带路我更加放心。”
伏安寒是真的很满意这个师弟,会说话还会做事,在她没有要求的情况下,主动背起她桌案上整理出的十多本账目——这是她专门挑出来最为漏洞百出的账本,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之后有意无意的,梅居穹还给他介绍起了宗门的结构和人员,可谓是不能再贴心。
伏安寒看着背着一背筐账本依旧神色淡漠温和的男子,回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梅·得到老板肯定·居穹虽然不知道这个手势具体的含义,但敏锐的察觉到了伏安寒的好心情,也勾唇笑了笑。
元舟实在是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只能恨恨跟在伏安寒身边,说什么也不走。
众弟子们还沉浸在二师姐突然懂事的心潮澎湃中,自然也紧紧追随在后面,于是整个画面变成了伏安寒几乎带着现在眉千剑宗全部的“精锐”气势汹汹的杀向外门,账房严管事住所。
此时正值午后,严管事身为筑基期,百年未有寸进,此时正在自己的凉榻上打瞌睡,突然听见一阵喧哗,然后自己的门就被推开,和一堆弟子们大眼瞪小眼。
“严,”元舟想要展现自己的价值,一马当先拨开众弟子,来到严管事面前,却突然卡住了。
“严祥。”温和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元舟顾不得这句话是谁提醒的,顺势道:
“严祥,滚过来看这些账本是什么意思。”
严管事的瞌睡一下醒了,账本?这个东西在他手里快五六十年了,他自认没露出什么马脚,还从来没有人过问过。
好在元舟的脸在宗门具有充分威慑力,严管事脸上露出笑:
“这,元师兄,您想看账本还不少说,直接知会弟子来通知我就好,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少废话,我二师姐已经看过了。”说到师姐两个字,元舟脸上闪出几分不自在。
严管事脸上冒出点点汗珠,一时甚至没反应过来元舟口中师姐的是谁:
“元师兄,我可是管理了宗门账本快五十年,可从未出过纰漏,您怕是误会了啊。”
严祥表面恭敬,内心却不以为意:元舟是眉千剑宗出了名的头脑简单,这小傻子怕是连账本怎么看都不知道吧。
“误会了吗?居穹师弟。”
伏安寒这才从后方走出,梅居穹也适时将最上方的一份账本放在她手中。
严祥看着走出来的女子,不免一怔,差点没认出来。
倒也不怪他,虽然伏安寒在眉千剑宗无人不知,但是整个人气质完全变化下,一时竟然难以分辨。
“严管事,你可知目前剑宗的财务状况?”
严祥只能答道:“哎,不瞒伏师姐,目前宗门灵石情况不容乐观,但自古剑修嘛,本来就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咱们花在铸剑堂和弟子膳食上的开支可不小啊。
更何况您知道的,宗门弟子素来以拔剑决斗为荣,每年光是修缮门派各种设施都得赔上不少钱呢。”
说着他还状似无意的瞥了伏安寒和元舟,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周围的弟子们也不免窃窃私语:
“是啊是啊,严管事说的也对,元师兄和伏师姐上次可是差点把云中阁都给拆了呢。”
元舟立即拍桌而起:
“严祥,你什么意思?”
伏安寒倒是依旧波澜不惊:
“是吗,可是据我所知,元师弟去年接宗门任务池任务共两百八十件,按照天地玄黄四阶不同等级计算,共获得收入一万八千灵石,上交给宗门逾一万五千灵石,可是如此?”
“一万灵石?元师兄给我们宗门上交了一万五千灵石?天呐!”
周围听闻热闹过来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此时听见元舟去年给宗门贡献了上万灵石不勉震惊,别说修云中阁了,就算是新建一个云中阁怕是也够了吧。
而且眉千剑宗的规矩是任务池任务佣金上交四成即可,元师兄这已经上交了八成啊。
“可不止,出任务、修剑、买丹药不花钱的?特别是地阶以上的任务,不花上千灵石根本办不了,元师兄他几乎是上交了所有的灵石吧。”
“呜呜呜,元师兄竟然这么大公无私,亏我们之前还嫌弃他老是在宗门内打架。打点架算什么啊,把我打一顿都没事。”
“我愿意当元师兄的沙包!”
“同门们,只有我注意到,元师兄去年接了二百八十次任务吗?那几乎是天天接任务啊,简直劳模,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
听着弟子们的话,元舟的脸倏地红了,他心里知道自己宗门穷,曾经看见新进门的弟子只能天天啃馒头,所以每次一挣钱就上交给宗门了。
这,这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可夸奖的。
但是看见大家或崇拜或感恩的目光,元舟难得的感觉到自己内心无比充实和快乐,如果有尾巴的话,可能已经摇起来了。
伏安寒将众弟子的反应收入眼中,这也是她屡次容忍元舟的原因,在未遇见这个少年之前她就已经对“元舟”这个宗门赚钱主力军的名字牢记于心了。
一个努力给公司赚钱的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这是她的善恶观。
“不仅如此,亲传弟子中,三师妹上交宗门五千灵石,五师妹上交宗门六千灵石,六师弟,嗯居穹师弟,上交宗门六千灵石……”
这些数字报出来无不让四周的弟子震惊,虽然没有元师兄绝对数额多,但是几位师姐的实力也不过刚刚金丹,能够上交这么多灵石已经是自己收入的绝大多数了。
更令人意外的还是梅居穹,他竟然也能交上六千灵石?他才筑基啊,这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不免看着曾经看不起的梅居穹一阵失言,平心而论,在场的筑基弟子中,没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伏安寒沉静的话语如同一道重锤,砸在在场每一个弟子心中,他们曾经觉得傲气十足或者废柴无能的亲传弟子们竟然为宗门、为他们贡献了这么多?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伏安寒没有念自己的名字,因为去年的伏安寒一共上交了五块灵石……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捏了把心虚的汗。
“而这仅仅是亲传弟子的任务贡献,请问严管事,去年是为何总亏损一万灵石的呢?”
严管事正要开口,伏安寒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是想说,隔壁玄光宗吴长老名下的三万灵石欠条吗?”
“我靠,三万零石?借给隔壁那个天天招摇撞骗的玄光宗?严老头你没事吗?”
严祥额头冒出冷汗,连忙解释道:
“吴长老说好的,明年还给咱们三万一千灵石,我想着也不亏,就……”
“且不说严管事哪里来的权力借出宗门如此大一笔支出,单说这一手盈亏平衡,你可真是费了心思啊。”伏安寒冷眼看着严祥仍然装作无辜的样子,继续道:
“每隔一年,宗门就多亏损两千灵石;每隔五年,宗门便盈利一万灵石。严管事,你的作息可能都没这么规律吧?”
“如果我说的没错,你是通过借条的方式,先将支出化成宗门亏损,然后再隔几年收回,不仅可以实现当年的盈利,还可以将利息全部私吞,真是好算盘。”
现在已经有不少弟子反应过来,眉千剑宗虽然并不在意盈亏,但是从来有个规矩是连续亏损六年便要罢免管事,严祥就靠着这手,瞒天过海了这么多年。
“而且,吴长老的借条上分明是一万灵石,多的两万被你吃了不成?”
方才伏安寒用灵识扫过整个院子,不费力拿到了吴长老的欠条凭证,在此证据下,严管事终是张张口,难以说出辩驳的话。
“什么?我刚进宗门五年,一直听大家说剑修穷点没什么,我也觉得吾辈剑修应当人穷志不穷,没想到我们原来是有钱的!”
“对啊,我之前那么拼命做任务,不就是为了宗门能够更加强大吗,没想到竟然被这些害虫吞了,你们简直有什么脸呆在宗门,愧为修士!”
伏安寒看着众人对严祥谩骂甚至元舟暴脾气到直接冲上去给了他两拳,直接将人打晕死过去。
她掏出小本子:
“待办:和剑宗账本负责人面谈。
进度:已完成【打勾】”
“伏安寒,我们赶紧把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打死了逐出剑宗!从现在开始,大家稍微委屈点,我从明天开始继续接任务……”
伏安寒却抬手制止了元舟的喋喋不休:
“委屈做什么?我接手的项——宗门,只能开源,不能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