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一公开,所有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那几句:
“没有人在意她真正做了什么”、“不合规你就想办法让它合规”,这捏造证据的主观意图太明显了。
“这是一位良心未泯的年轻人,和她已经腐朽了的上司之间的对话。”
周莱艾扬起嘴角,用讽刺的口吻,摘取胜利的果实:“想必,不需要我再过多解释了吧?”
这个重磅炸弹一出,陪审团纷纷侧目。
无数质疑目光中的文森特,却意外沉稳。
他将握紧的拳头藏于桌底,咬牙过后,站起,理直气壮地说:“这不过是我与某个拎不清的下属,私下的对话而已。”
一边说,他一边将目光投向在旁听席末尾的小姜。
姜欣灵与他的目光对上,看清了他的嘴型。
“叛徒。”
曾经的上司,依旧高高在上地、无声地蔑视着她。
一如曾经指导她时,那般俯视的姿态。
用亡母的荣光、理想的蓝图,居高临下地羞辱她、鞭策她、驯服她。
从未变过。
背叛?
是,她背叛了他,但他同样背叛了自己口中的公正、背叛了曾经给她描绘的理想蓝图。
到头来,律法在他手中,不过是攻讦敌人的工具罢了。
姜欣灵闭上眼,转头,直接离开了旁听席。
而在庭上的文森特,心中有多少不忿,脸上就有多少大义凛然。
“攻击我、污蔑我,并不会让被告的罪行消失!”
“我的当事人无罪!”
周莱艾单手拍桌,大声质疑:“这种子虚乌有的指控,到底要纠缠她到什么地步!”
“我只是让不完善的证据,更加有力而已!”
文森特面对无数质疑目光,握紧的拳头,狠狠砸下。
在内心深处,把谎言说一万遍,然后虚张声势。
他扬起下巴,俯视四周,继续自欺欺人地大喊:“我只是用了一些必要的手段,让一个被腐朽贵族和军团包庇的罪犯,显露原型而已!”
“这都是你荒谬的臆想罢了,不要再污蔑我的当事人了!”
周莱艾直瞪着他,气势十足,完全没有病人的孱弱。
“这个下贱的Omega……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位高权重的家伙,在庇佑她,为她开脱?”
“反对!法官阁下,我认为控方……”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收钱狡辩的讼棍!”文森特瞪眼:“非法星区对贵族的腐蚀有多深,想必大家都清楚!
“我是不够慎重,着了道,庭审结束后,可以把我铐起来。
“但是!这个Omega,就是个祸害!
“黑区来的女表子,就知道蛊惑人心、就知道攫取利益!
“她做的抑制剂,她和秦家试图颠覆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真的想明白了吗?
“她会毁了所有人!所有!
“Alpha会失去斗志,Omega得不到供养!
“神圣忠诚的AO结合、平稳顺滑的人口曲线、井然有序的社会秩序……这些,都会被她毁掉!”
文森特双眼凸起,满布血丝,神情越发癫狂。
台上男A法官脸色黑如锅底,心中嘲讽文森特这废棋,还试图表演忠心,装出一副悲壮模样。
【若表现不错,事后捞他一把,也未尝不可。】
毕竟舆论,也是很有力的武器。
与葛德文伯爵派系的男A法官不同,一直就想着安稳退休,没啥后台的秃头beta,有些无奈地跟两边商量:
“要不让法警把这家伙拖走?”
男A不说话。
微笑眯眯眼的女beta,却一副看乐子不嫌事大的模样:“就让他说吧。”
“这也太……”秃头beta脸上是痛苦面具。
“外面那些游行的,不服管教的年轻人,都在首都星搞出一个十年难遇的交通大瘫痪了,你现在捂住他的嘴,外面那些人,会疯得更厉害!”
“可……这与本案无关啊……”
“怎么会无关呢?一切都有关啊。”
“这……”
“从文森特把那种东西摆上来开始,这就不是一场简单的,对Omega的审判了。”眯眯眼的女B法官,脸上是意味不明的微笑:
“让一个必将落败的疯子,成为民意的宣泄口,未必是件坏事。”
【让文森特这疯子拖点时间……就看军团这一战,赢得够不够漂亮了。】
皇室派系的女B法官,眯着眼睛,气定神闲地看乐子:
【还有秦家那位超S,实际的战力到底有没有纸面上,吹捧的那样了不起……】
而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安稳退休的秃头beta,左看右看,最终,决定闭嘴。
做一个泥塑。
周围一个一个都是谜语人。
他也学着,面无表情地继续看文森特的表演。
这位平日看上去公正谨慎的高级检察官先生,嘶声裂肺地对着阮希大喊:
“你这个恶毒的Omega,还有整个愚蠢的信息素学界,你们所谓的事业,不过是——
“用抑制剂将底层的alpha化学阉割,逼那些柔弱的Omega踏入残酷的社会竞争!
“上层早就看透了抑制剂工业的弊端,才会有意压制,却没想到,出了你这么个异类……
“你以为你很高尚?”
“高尚?我大概,没有这样标榜过自己吧?”阮希神情复杂,她一步一步向前:
“是你们一直在逼我,逼我拱手让利,逼我自证清白、逼我掀开华丽的笼子下,腐朽的烂木头。”
“呵,你在鄙视协会这华丽的牢笼,嫌弃它不够安全、不够完美……
“却不知道,它保护了多少柔弱不能自理的、废物一样的Omega!
“而你所谓的事业,是在试图高高在上地、把金丝雀驱赶到旷野!
“你要害死他们!”
文森特大声重复:
“你在害死他们!”
“不是所有Omega都有贵族的出身,有家族的庇佑!
“更不是所有Omega都跟你一样,在将alpha迷得晕头转向的同时,还能把持那样恶毒的技术,卖弄所谓的聪明才智,在这个帝国名利双收!
“那些普通的Omega,只会过上比现在差无数倍的日子……
“然后,怨恨着、诅咒着……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剥夺了他们安逸的自由!”
“那又如何?至少,他们不会莫名其妙地、从笼子里被拖入深渊,被你们这些‘仁慈’的保护者抛弃……成为废子,在黑区遭受凌/辱。”
阮希对着文森特满布血丝的眼,扬起嘴角:“还有,你真的,就像你说的一样通透敏锐、心存善意、担心Omega未来的处境吗?”
“我的观点、传统的协会教养院体系,能让大部分柔弱不能自理的Omega过上更舒适的生活,这是毋容置疑的!而你——只会害惨了他们!”
“你太轻视Omega了。”
“轻视?”
“是alpha希望自己的专属抑制剂柔弱不能自理,还是Omega真的柔弱不能自理呢?”
“自欺欺人的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阮希笑了:“将Omega圈养在华丽的牢笼,不鼓励Omega为了自己学习和奋斗,带着温和的假面,处心积虑地编织一个伊甸园,让我们失去方向,让我们一无所知,最后,再高高在上地说,Omega天生柔弱不能自理,说Omega天生就是该是那一副珍贵的药!”
“难道不是吗?体力、性格、能力、信息素的影响,从古至今,向来如此!也许从造物主创造Omega的那一刻,就只想着怎么细腻地雕琢这漂亮配件,想怎么更好地,嵌入alpha的身体里!”
“神明?造物主?向来如此?!哈,理所当然地剥夺了Omega的可能性,到头来,还以保护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自我标榜、自我陶醉!
“检察官先生,你病了,病入膏肓。
“你病得不肯吃药,还要将卖药的送进监狱!好继续维持你那高高在上的,臆想中的alpha至上的、保护者的地位和权力。
“其实我更好奇,你是真的怨恨新技术带来的改变,还是怨恨这了不起的技术,没在自己手里?”
“在我这样祖辈出身首都星圈,立场清晰明了的Alpha手上,必然会比在你这种Omega手上,更加合适!”
Alpha言辞间,全是出身老牌势力的傲气:
“即便你不是尤里·布莱恩的女儿,你也不过是黑区……不知道哪个臭水沟出来的野种。”
“这种东西羞辱不了我。”
Omega的气息纯净平和,是山涧无色的清泉。
她出生在一个只要努力,Omega也能出人头地的社会。
“比起血统和出身……获得肯定的方法有太多了。”
“是你那些恶毒的知识,还是迷惑Alpha的手段?”
“大概,都有吧,反正在你肮脏的眼睛里,什么都是脏的。”
“我至今都不明白,像你这样腺体早衰、容貌寡淡的残次品,到底是怎样,将秦曜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伙,迷得昏头转向的。”
阮希笑了。
这问题,别说是他,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么了不起的Alpha,那样威风凛凛的银狼,为什么就爱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可爱大狗子的模样呢?
在阮希思绪飘远时,神情激动的alpha继续嘲讽:
“呵,不过大家都不愿意,承认你这样一个可疑的Omega,才是事实。”
文森特压低声音,威胁着她:
“就连秦曜那家伙,也丢下你,突然跑去杀虫子了,不是吗?
“像你这种蛊惑人心,激化矛盾的Omega,大多数的下场是什么?知道吗?
“是像女巫一样,被烧死!”
“什么蛊惑人心?”Omega肩上小兔子歪头:“我一直是靠技术的。”
“不要以为你脑子那点聪明可以救你,在你脑后插管,拿量子超算读取的信息,一样能用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害怕过了……比你所描述的、更可怕的事情,我也想象过许多遍了。”
阮希从来不否认,自己是只胆小又悲观的兔子。
恐惧着陌生的世界;
因流言蜚语而心烦;
为莫名指控而哭泣……
“但是,我今天敢站在庭上,是因为……我已经找到无需害怕的理由。”
我并不孤单。
他会保护我。
让我在这个惹人厌的、荒诞的、却也养育过他的新世界,勇敢地冒险。
“砰——”
巨大机甲强行降落的撞击声,在首都星法院的门前响起。
银亮的、满部弹痕的、还弥漫着硝烟和战火味道的机甲,没有经过允许,直接压在平整的大理石广场上。
满身血污的alpha从驾驶舱跳下来,浑身上下血腥味,伴随着外溢的恐怖精神威压,让空气变得刺鼻又暴躁。
像一点就燃的烈性伏特加。
周围无人敢靠近。
只有些兴奋的媒体,颤抖着双手,本能地把镜头对准他,不断按下快门。
alpha将机甲运送的维生舱,连着军用的、榨取犯人大脑信息的拷问设备,一并从太空带了下来。
本来该先送军部的。
但是,他从来就不算守规矩的alpha。
他现在,就是要拎着尤里·布莱恩的人头,把这东西,先摆上审判庭。
让那些欺负阮希的家伙,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