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点了吗？”
青冥蹲在夏花面前仰头看她，手上依旧没停下穴位的按揉。
夏花醒了醒神，回道：“没事。”
刚才一时没防备几乎完全陷进了幻觉里，这会儿强行醒了神，她硬是把晕眩和幻觉又无视掉。
青冥起身时把夏花一起拉起来，转头对林楚宸问：“明天可以结束掉这场游戏吗？”
夏花身上的dbuff一到夜晚就会继续叠加，现在明显已经比之前严重了。
林楚宸沉默着不想说话。
他师父可能不太知道S级邪神是个什么东西，就算知道大概也还是会这么问。
青冥像是根本不需要他回答，扶着夏花准备上楼。
东方凛从他手里接过夏花，“我来。”
“我能自己走。”
他像没听到一样直接把人打横抱起走出办公区。
一路东方凛都没有说话，进了8楼休息室才把人放下，声音微沉地开口说：“夏花，你能不再见虞音吗。”
夏花意外了一瞬，确认过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带着些坚决回答：“不能。”
她站在东方凛面前认真地说：“我如果今天答应不见虞音，以后就会答应不见其他人。我虽然不知道感情应该是什么样，但至少不该是这样。”
东方凛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这种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但在刚刚他莫名想起了裴医生的疑问——夏花感受不到的情绪究竟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还是存在着，只是接收不到？
他突然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
他摸了摸夏花的头，“是我不该提这种要求，忘了吧。”
夏花观察着他的脸色，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真的一点也理解不了。
楼下林楚宸一副见了活鬼的表情盯着自己的师父，青冥神色不耐地扭头看他，“又要说什么？”
“这都能忍？你是忍者神龟？”
青冥眉头一拧，“忍者神龟是什么？”
听着就不像好话。
“你就这么让他把小师娘带走？”
“不然呢？他名义上还是夏花的男朋友。”
林楚宸缓缓深呼吸，盯着青冥又瞧了好一会儿，“你还是我师父吗？”
青冥懒得跟这个灵魂扭曲的小子解释，扭头想走却被林楚宸按着肩膀不放。
他弱小，他无奈。
青冥默默望天，徒弟都骑到头上来了，有没有天理了？
他拨开肩上的手说：“夏花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她给了东方凛名分，我就给这个名分让一步。这一步可不是让给那小子的。”
林楚宸戏谑道：“就不怕他们两个最后终成眷属，到时候你哭着给他们开香槟？”
青冥挑起嘴角，勾起的弧度里带着一点凉薄的残忍，“夏花对他可没有一点喜欢，而无论有没有记忆，她的灵魂都认得我。”
这是他的底气，所以他从来都不急。
林楚宸不客气地提醒：“别太自信，夏花的魂魄是被秩序同化过的，她不喜欢东方凛，也一样不会喜欢你。”
他斯文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幸灾乐祸，“下了一盘两千年的大棋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感觉怎么样？”
青冥脸上竟没有露出不悦，思忖着说：“倒也未必是坏事。”
林楚宸：？
这是事情太不如意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吗？
青冥却道：“桑桑十六岁就早亡，楚画也没有活过四十岁。她们六亲缘薄得不到家人的爱护，总是活的很难。这都是命里的定数，不会因为转世就轻易改变。但秩序改变她的灵魂之后这些定数也被打破了。
夏花生活的很好，有父母哥哥关爱，还是长命百岁之相。这不算祸兮福之所倚吗。”
世事难有两全，比起夏花喜不喜欢他，夏花活的好不好对他来说更重要。
夏花好好的，他也就开心了。
林楚宸眯了眯眼，收起戏谑的神色沉默地看着他。
他师父时不时就会说些让人无言以对的话，简直连嘲讽都嘲讽不下去。
青冥这时候却又朝他一笑，“所以我们大舅子可是夏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亲人，很宝贵的，你要多照顾一下。”
林楚宸冷着脸眉毛一挑，“这么宝贵你自己怎么不照顾？”
“我忙啊。”青冥说的理所当然。
他忙着陪夏花，哪有时间管别人。
林楚宸：……
他就不该动摇，这种玩意儿就没人能管管了？
夜里温度急剧下降，人虽然躺在睡袋里，露出来的脸却冻得跟冰坨子一样。
方秘书不得不爬起来指挥人把小型发电机和电暖气抬出来，想起小林总给他物资清单时他还一脸懵比，结果竟然真的用得上。
他没忘记林楚宸的嘱咐，对那一地横七竖八的睡袋喊：“文职都别动，在原地等着不要落单，保安队和外来的跟我去搬东西！”
普通员工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万一落单出事就不好了。
方秘书搓着手打着哆嗦去开仓库，他记得物资里有几大箱防寒服，翻出来给保安队和玩家们分了分，这才抬着发电机和电暖气送往各处。
几个玩家被一个游戏底层的路人指挥着心有不满，可只要稍有微词那些保安就凶神恶煞地瞪过来，他们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这是林大神的公司，都是看在林大神的面子上。
尽管方秘书一再嘱咐晚上任何人都不许落单，就算要去洗手间也必须找保安陪着。但是见保安在忙着搬东西，有两个被冻得尿急的也就仗着自己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直接结伴去了洗手间。
方秘书安顿好一切数了一下地上睡袋的数量，见每个睡袋里都有人就放心地躺下了。
夜里似乎没发生什么，但总有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似远似近时不时地响起，像是老鼠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方秘书几次想起来看看，但睁不开眼，脑子里模糊地想着这么冷的天就算是老鼠也不会出来吧。
没多久他就真的睡着了，像陷入了深渊，睡得格外深沉。
而这一晚夏花睡的却不太好，幻觉没有因为睡着就放过她。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束缚在一间漆黑的放映厅里，看了一部被快进剪切得乱七八糟的片子，在那些片片断断的场景里看到了楚画浓缩的一生。
中间夹杂着许多不属于楚画的画面，但零零碎碎一闪而过看不真切。
让她最不舒服的是旁边紧挨的座椅上还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和她一起看着屏幕上的楚画，就像在窥探着她的过去。
她转不了头，余光也只能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
那影子如夜一般，却又比夜更黑。
夏花本能地想要醒来，想要停止眼前屏幕上的播放。潜意识里有个念头告诉她不能让对方窥探到他想知道的东西。
察觉到她的抵抗，旁边的人只是轻笑一声。笑声像成群的毒蛇彼此纠缠摩擦发出的声响，让人忍不住后背发凉。
夏花反而因为这一声笑快速冷静下来，因为转不了头只能目视前方问：“你想从我的记忆里找什么？”
对方开了口，声音意外地并不难听，“以前我对你说过，你身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只是很可惜上一次我没来得及弄清楚那是什么。”
夏花语气冰冷道：“我想你搞错了，我只是个普通人。”
对方又是一声轻笑，“普通人怎么会得到秩序的力量？人类的灵魂那么脆弱，只有混沌才会偏爱脆弱的东西。”
他意味深长地说：“一个人类的灵魂里藏着连混沌都无法染指的东西，你说那会是什么？”
是青冥。
夏花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相关的记忆隐隐浮现。
楚画的灵魂从出生就被青冥的力量保护着，也是那些力量让她没有被混沌侵蚀，更是青冥帮助楚画得到了秩序的力量。
眼前这个人感兴趣的不是楚画，而是他从楚画身上感受到了青冥的存在。
现在青冥本人就在游戏里，也许是因为他在虞音的身体里，又或者因为他的灵魂和力量是分离的，眼前的人还没有注意到他。
不能让他发现青冥。
刚想到这里那人突然靠近，在她耳边问：“你在想什么？”
冰冷的，蛇一样的吐息让夏花紧绷了一瞬。
他放缓语气安抚道：“别那么紧张，过去我曾经邀请你加入万华镜，现在这个邀请也还是有效。”
夏花想都不想就回答：“我拒绝。”
对方也不生气，像个长辈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你还有八条命，我等你。”
说完他起身道：“天亮了，有人喊你起床。”
下一刻夏花耳边传来东方凛的声音，“夏花，醒醒该‘上班’了。”
夏花裹着睡袋坐起来，茫然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做了不好的梦吗？一直皱着眉。”
夏花脸上越发茫然。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系统就清除了她跟某人见面的记忆，她确实觉得自己应该是梦到了什么，却想不起来。
这种茫然难得会出现在夏花脸上，看上去比平时呆萌可爱。
这种时候不亲一下简直说不过去，东方凛却一点杂念都没有，只揉了揉她睡得乱糟糟的头。
他早就发现了，他对待夏花的方式不是自己的风格。若在平时交往这么多天怎么可能连点亲密接触都没有。
这像是在提醒他，他现在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某个人感情的投影。
夏花整理好衣服，一开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呛了一下。
走廊里结着一层霜，青冥抱着一件防寒服走过来，直接替夏花套在身上。
“水管冻住了，我带你去领水洗漱。”
东方凛苏也：我们呢？
青冥的眼睛看都没看他们。他东方青冥的手，怎么会替别人拿衣服？
暮昭知道自己师父什么德行，特地跟在后面来了一趟，把防寒服分给东方凛和苏也。
保安队和职员们正在把桶装水加热分发下去洗漱，各个楼层的洗手间都排着队，连8楼也被占用了。
夏花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一个员工蔫头耷脑地从洗手间出来跟她擦肩而过，夏花猛地转头看过去，身后的东方凛问：“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认识的人了……”
“你在这里哪有什么认识的人？”
要是有，昨天一整天早该见到了。
正好女洗手间空了出来，东方凛推推她，“先去洗漱，大不了待会儿下楼看看。”
“嗯。”
夏花端着洗漱用具进去，脑子里还在想刚刚那个人是谁。
她大脑的运转方式跟别人不太一样，见过的人和事物都不会轻易忘记，怎么想不起刚刚见到的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