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少凌陪夏如晴用过午膳后便出帐去和麾下部将议事,留夏如晴一人歇息片刻。
夏如晴坐在榻间闭目养神,消化着从景少凌那处听来的陈年旧事。她平复着心绪,没想到事情却是那样的,景少凌他……难怪他会那般自残。
他们四人的故事,可谓阴差阳错,景少凌终是错过了。
他和赵绍之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夏如晴蹙着眉,其实她内心并不希望他俩拔刀相向,剑拔弩张。
景少凌的母亲,想必那个女人,也不乐见他们这般罢。
夏如晴一声叹息。
没一会儿,帐外响起金桔的声音,“主子,婢子和雪柳能进来吗?”
“进来吧。”
夏如晴觑到雪柳唇角的弧度,幸灾乐祸的表情,微微好奇,“雪柳,你在偷乐什么?”
雪柳和金桔互看一眼,便眨眨眼说道:“主子,您晓得不,那姓沈的正在受罚呢,婢子顿感解气。”
夏如晴一怔,受罚?
“主子想必不曾放心上去,是爷昨日当众放话要杖责沈诗茵,人正在那边领罚呢。”金桔说道。
闻言,夏如晴“哦”一声,原来如此。但她并不由此高兴,沈诗茵受不受罚和她没关系,也并不同情,耳边听听就过去了。
“我才来这里,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比如一些流言蜚语,不利于景少凌的话?”
金桔蹙眉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有一些,但并不是关于爷的。那些应是和沈诗茵有关。”
说到此处,雪柳就来了气,一手叉着腰道:“主子,我今早让方秋陪我四处逛逛了,还真听到了。呵,听说这些军爷,貌似不太清楚您和他们爷的事,还认为爷没娶妻呢,他们心里把姓沈的当做女主人呢!”
“婢子瞧着一些将领和沈诗茵颇有交情,几乎都在替她鸣不平!”
其实后面还有更难听的话,那些人知道主子的前朝身份后,面上神情各异,微妙莫测,隐隐中透着轻视不屑。
当时她听得气愤,想上去理论一番,但理智制止了她。不该她来说的,该是那个人去说,该那个人给她们主子至尊荣光。
她只冷冷侧头,瞥一眼身旁的丈夫方秋,寒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方秋自是明白的。
夏如晴垂着眸,而后抬头,“先不说那些了,景少凌会看着办的。都来这边了,我想出去看看。”
景少凌同她说过,若嫌闷,可以四处走走,于他没有任何不利。
夏如晴下了榻,金桔为她撩起了帐帘,阳光淡淡倾泻,二婢跟在其后,三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帐篷挨着一个帐篷,条件并不是十分好,军营也就那么回事,和她前世在电视剧上看得大差不差。
灰沙,简陋,艰苦。
打天下不易,做帝王更不易。夏如晴心中感喟。
说来冤家路窄,走着走着,沈诗茵便出现了,二人碰到了一块。
沈诗茵由其婢女搀着,她披着大氅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身,步行动作十分不便。见到夏如晴,脸色下沉。
“公主想必逍遥,还有闲心逛游,师兄也不拘你。”沈诗茵抑制不住心中的憋屈,说话夹枪带棒。
夏如晴懒得和她说话,在她身上觑一眼便继续前行。沈诗茵脸色一变,难看得厉害,快要擦肩而过时,她一把揪住夏如晴手臂。
“夏瑶,别以为师兄能护你一世,我同你之间不死不休!”沈诗茵眼底尽是狠决的猩意。
“我在军营,凭一身岐黄之术尚为师兄所用,身为前朝旧人的你,又凭什么呢?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且走着瞧罢!”
夏如晴冷冷望着沈诗茵离去的背影。
金桔颇为忧心,“主子,别被她激了,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
“是啊,主子,您别往心里去啊,婢子决不会让她得逞!”雪柳说道。
然而夏如晴并不敢大意,她心里清楚。沈诗茵能做到的,书中她不就成功了么,如愿成为景少凌的皇后,而夏瑶死在她手上。
“她说的也没有错。”夏如晴目光深沉,“我依靠的是景少凌,可能靠多久呢?他对我的爱能有多长呢?”
“你也知道,沈诗茵和这里的每个人打成一片,他日景少凌为帝,这皇后之位,花落谁家尚未知!”
“我不是不信景少凌,可他也是个普通人,一个人罢了,双拳难敌四手。”
夏如晴从未想过自己如此悲观,实在是书中的结果,她无法不去介怀,隐隐中有一丝害怕,她究竟该如何做呢?
因是生面孔,巡逻的甲士时不时瞥她们一眼。尤其是她,路过的将士偶遇到,盯着她匆匆一瞧,许是顾忌什么,到底没有人上前和她搭话。
夏如晴满腹心事走着,间或抬眸张望,二婢在其身后默然跟着。
一声“长姐”唤回了夏如晴神思,她侧头望去,一身兵甲的夏裕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夏如晴瞬间来了精神。
“哎五弟,你怎么来了?”她提步上前。
“昨日营帐都在传,说主公的夫人找来了。我寻思着那人该是长姐您,一早就想过来见见。”夏裕笑着说道。
夏如晴莞尔,真心关切,“你在这过的如何?一切都好吧?”
夏裕轻轻颔首,而后单刀直入:“长姐您这时过来,是为了爷吗?”
“我已传信于柔儿,想必长姐心中有数的。”他顿了顿,问:“柔儿她可好?”
夏如晴点头,“小柔好好的,五弟你放心吧。”
“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五弟,咱俩要不换个地方说?”
中军帐。
夏如晴领夏裕来到景少凌的主帐,当下没有什么比这儿更安全。她招呼夏裕坐下,金、雪二人便去端水沏茶。
“我大致明白了这里的情况。事关沈诗茵,景少凌同我表明了。”夏如晴顿了下,“他们没有什么。”
闻言夏裕眉眼一沉,“爷当真这般说?”
夏如晴一愣,“五弟你什么意思?”
“愚弟认为,长姐还是尽早做个打算。”夏裕目光清明,“虽说主公与长姐鹣鲽情深,但一旦到那个位置,会涉及很多。”
“我们没有退路了。”夏裕隐晦说道,“上次的家书,长姐如何想的?”
夏如晴垂着眼眸沉默一息,“那些叔伯们,他们真心拥护景少凌吗?携家带口前来投奔没问题,但就怕万一。”
“你也说了,我们没有退路。”夏如晴对上夏裕的目光,“你该明白,咱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有多不易。”
夏裕目光沉肃,颔首,“我明白了,晓得如何做了。”
两人接过二婢端来的热茶饮了几下,夏如晴身子略热,嗓子舒服了一些。
她想起什么,“五弟,你可有五妹的消息?她人在哪儿?”
提到夏芊,夏如晴又想到她那双胞胎孩子,也不知孩子如何了,有没有安全出生。
夏裕一愣,接而眉头紧锁,“我不曾收到五妹的家书。”
那就是没有联系,完全不知道了。
夏如晴默然,又道:“去打听一下吧,五妹她还有个孩子,应当过得不易,若她有需求,我们可帮衬一二。”
这下夏裕惊了,诧异道:“她有孩子?这是何时的事?”
夏裕和夏芊来往甚少,对她的一切并不很了解,无仇无怨,兄妹情浮于表面。
夏如晴一顿,“哦,就是那会儿,你还记不记得……”
夜深,月色萧萧。
夏如晴在帐里烤着炭盆,纵使双手烘得通红,她还是冷得哆嗦,偶尔打喷嚏。
冻死她了。昨夜有景少凌在,她从他身上取暖,不觉寒冷。现在只她一人在偌大的帐里,时不时听到帐外风的怒号,丝丝寒意穿帘而进。
“主子,趁热把姜汤喝了,暖暖身子。”雪柳端碗过来递给夏如晴。
夏如晴接过,捧着碗抿了一下,有点烫嘴,于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你们也喝去,别光顾着我。”夏如晴对金、雪二人说道。
一碗姜汤下肚,夏如晴洗漱后便上了榻,景少凌在这时回来了。他身上挟着外面寒气,手却是热乎的,碰上夏如晴微凉双手,给她搓了搓。
“你吃过了吗?”夏如晴躺在榻上问。
景少凌颔首,摸了摸她的脸,“很冷么?”
“冷啊,我一直等你呢。”夏如晴说道,又催促,“赶紧上来吧,受不了。”
景少凌失笑,不敢耽搁,起身便去更衣。
而后,夫妻俩在榻上闲谈,景少凌给夏如晴说着一天所做的事,她静静听着。当听到粮草不多时,有什么在她脑海闪过,快得她险些抓不住。
夏如晴眨眨眼,盯着景少凌问道:“你们真的缺粮?”
景少凌没有瞒着,“嗯”了一声,“极寒天象,粮食本就难得,一日三餐略不了多少。”
夏如晴却有个想法,她先跳过这个话题,主动谈起别的,“景少凌,你军中的传言,你都听过了吧?你的兵很认同沈诗茵呢,大家都把她当你未来的妻子。”
景少凌挑眉,看夏如晴一脸的不爽,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阳儿,如今你人在我帐中,谣言不攻自破,谁还会这般不开眼?”
夏如晴一怔,忆起书中的结果,试探道:“假设,我在假设。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立沈诗茵为后?”
闻言,景少凌眼中含着玩味,反问:“为什么我要立沈诗茵为后?”
夏如晴却一脸困惑,“不行吗?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存在吗?”
“就算没有你,我未必会立她。世上的女子何其多,四海钟灵毓秀,贤良淑德,不差她沈诗茵。”
这番话夏如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你意思说,你会爱上别人?”
“前提是没有你,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而答。”景少凌扣起夏如晴的下颌。
偏夏如晴犯了倔,和景少凌较真,“要是沈诗茵真成了你的皇后,你怎么解释?”
景少凌蹙眉,“没有发生的事何必深究,阳儿,你这是自寻烦恼。”
夏如晴突然眼眶泛红,心中委屈万千。
景少凌叹气,紧紧拥抱她。片刻,他斟酌开口道:“若真如你说的那样,我立了沈诗茵,那必定是有其他因由。”
夏如晴蓦然抬眼。
“绝不会是为了沈诗茵这个人。或许她身上有我想要的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