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田优佳,仿佛是一个从不曾迷茫人生道路的人。
她的神态总那么神采飞扬,前进的脚步总是坚定,即使身旁千夫所指,也岿然不动,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选择。
这是怎么做到的?
三上自由真的很想知道。
换成她自己,在默默无闻的道路上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到了——用排球少年里的话来说——才能开花结果的那一刻。
内心质疑的声音仍不眠不休,在脑海里拥挤。
我真的做得到吗?
我并不是深田那样的人物,甚至连几分相似都说不上来。那种人才是天生要站在光辉和成功里的,而我……也许真的只适合在下面,留在这里。
她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止不住地冒出这样的念头。
“自由——什么啊,你在这里。”竹田部长推门进来,叉着腰笑着说,“怎么了,是太想回排球馆训练了吗?竟然到这里来发呆。”
自由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抿嘴笑了笑:“嗯,嗯。”
“放心好了,我昨天晚上和赞助商打了电话,有你这样一位新晋的门级选手,他们很乐意加钱赶工,排球馆很快就能投入使用了。”
“嗯,啊,这真是太好了。”
被揽着肩膀带出排球馆,炽热的阳光晒到皮肤上时,三上自由就会想,世津子在青训营正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三上自由突破的时间点十分尴尬。
她卡在了青训刚刚开始的时刻,难受的是,就算只是刚刚开始,青训也已经开始了。
“就算是突破了【门】,也不能去青训?”副攻问,“为什么,算上暴君,中学排球界也只有她们三个门级选手,这样稀缺的资源都不能让青训破例让她半路加入吗?”
“没办法,青训是有名额限制的,而且管理严格,权威性高,半路加人说不太过去。”
“就算是唯三之一的门级选手?”
“门级选手稀有,但并不就等同于绝对强大。”西川翻开笔记本,说,“【门】是天赋的天花板,不是实力的。没有开过门的选手不一定不强,开了门的选手也不一定强到可以跨越规则的地步。”
“那暴君和紫微星……”
“她们没开门之前就很强。”
“就这么错过青训,也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西川叹了口气,抬眼就看见竹田部长带着蔫蔫的自由人往来走,赶紧转移话题,“话说,深田那家伙呢?卡密萨马不是号称会专门关照信徒吗,脚也好了,不来加训跑哪里去了。”
副攻:“都说了是加训了,你觉得她有可能来吗?”
“那是对于没人能跟上她脚步的立海大,现在我们有自由了啊,训练和战术都得赶紧调整吧。”
自由举手:“深田同学说,”
“深田同学说她得先去推个boss。”自由茫然地机械重复道。
“啥?”
真田:“……”
他看着面前和真田老先生握手的公主头,又看看公主头旁边的幸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推boss,怎么推到我家来了啊?
谁告诉你我家有boss的。
“嗯?真田君不知道吗?”深田惊讶地说,“我是来推,不是,我是来和真田老先生比试围棋的。”
啊啥?
不是,我怎么会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啊?你有提过半个字关于要来我家的吗?
谁能猜到你要推的boss是我爷爷啊。
深田:“真田老先生,初次见面,之前我有托真田君送来拜帖,希望没有唐突您。”
还送拜帖了噢,好正式啊。
等下。真田:“托我送拜帖?什么时候?”他怎么完全没印象啊,失忆了?世界重置了?
真田老先生:“收到了。我已恭候多时。”
真田:“收到了?!什么时候?”
“你不是经常拿着深田选手的棋来找我和你哥哥讨论吗?”真田老先生说,“一共十盘,白棋越下气越盛,心性已然成浑圆之态,想必之前那些对手,你现在已经看不上了吧。”
真田老先生:“你的棋告诉我,你会来找我。”
深田:“每局棋都是真田君带回去的,你竟然不知道?”
很难知道吧?
很难知道啊!
你知道你俩刚刚聊了多么玄幻的东西吗!鲨人网球电眼篮球都要放下礼物直接告辞的程度!
没见过用围棋棋谱约架的。
新鲜死了。
直到将两人送进棋室内,真田还没能回过神来。
这玩意儿太玄幻了,不论是所谓的以棋约棋,还是深田到访,这两件事都太玄幻了。
“我还以为,深田同学会更关注刚刚突破了门的三上同学。”他对幸村说,然后补充了一句,“比起围棋。”
那可是整个中学排球界唯三的门级选手,昨天竹田部长都高兴得大手一挥请了所有人得客,不过短短一个晚上,喜悦的氛围这么快就消弭了吗?
“不如说,这正是她来此的原因。”幸村站在园中的池塘边,水中锦鲤跃动,他却望向房门紧闭的棋室,轻声道,“臻于圆满的心,已经到了该再向上踏出一步的时候。”
能说点人话嘛。
“你还记得吧,优佳选择立海大的理由。”
“深田同学想打她心目中的排球。”
“没错。”幸村说,“一个人想要走自己的路,闷头前进是不行的,也许走到一半,连自己停下来了都无法意识到。所以我们寻找对手,比试,借由对手找到自我的位置。”
“然后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蓝紫色的眼眸深邃,仿佛和那双金眸一起,也在寻求一个答案。
“拒绝青训,拒绝洛山,拒绝胜利,她所求,到底是什么呢?”
啪。
年迈沧桑的手指夹着一枚白棋,落在棋盘上。
房间的一角,一线香扶摇而上,不知不觉在空中消散。真田老先生开口道:“我听说过你,从弦一郎那,他哥哥那,精市那,还有木下洋子,她是你的朋友吧,她也跟我提起过你。”
“是。”啪,深田下一子。
“我听洋子说过了,你之前是下国际象棋的,拿过不少含金量很高的冠军。”真田爷爷沉稳落下一子,轻声说,“现在还下吗?”
深田也落下一子,回答:“现在主要下围棋。”
“在你这个年纪却看淡胜负的孩子不多见,”真田老先生下一子,“你跟我想象中差不多,但和‘看淡胜负’这个词相去甚远。”
深田下一子。
“之后呢?”真田爷爷说,“围棋之后,你下什么?”
“那是之后的事了。”
“宇宙广袤无垠,凝缩在一件事上也是一样,彼岸远在天边,你若是以为即将到达,就错认了彼岸。把我这里当作终点的话,就太小看围棋和人生了。”
白龙势头已起,缜密而睿智的龙眼注视着一颗颗黑子。
黑子毫无惧意,锋芒毕露,托云带雾地冲上去,撕下黑龙一只利爪。深田指尖离开刚刚落下的棋子上,抬眼看他:“您太小看我了。”
半局没到,黑白势力已经杀过三个来回,换成那种慢热的棋手都要恍惚是不是快结束了。
“您很强,所以我们还能有很多时间。”深田说,“利用这段时间,更深入全面地了解我吧。”
“然后把我击败,或是被我击败。”
白棋落子,棋局逐渐扭曲,化作黑白棕色的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大,将整个棋室囊括入内。
……
“这一步应该下在这里。”一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手从肩膀后方伸出来,将骑士棋拿起来,放在木制棋盘上的黑色格子里,发出一声好听的轻响。
那只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空在国际象棋的黑白棋盘上划拉指点:“你看这……这,还有……所以这么走才是正确的解法。”
“舅舅好厉害!”小女孩惊奇地睁大那双金色眼睛,仿佛在博物馆展览的那只御用黄金酒杯,“这道是老师布置的最难的题目了。”
“是最难的吗?”
“没错。”女孩重重点头,“因为其他的题目我全都已经解开了。”
“继续努力吧,优佳。”
“先生,警视厅那边来电话,请您去一下。”
“我知道了。”
赤司先生离开后,女孩对坐在身旁对着将棋沉思的男孩说:“征十郎表哥,还没解开吗?”
“最后一道了。”
“要很久吗?”女孩晃了晃悬在空中的脚,她年纪还太小了,坐在成人椅子上脚碰不到地面,“我想和慧出去玩了。”
“玩?”赤司征十郎暂时从将棋题目上移开目光,“去哪儿玩?玩什么?你作业写完了?”
“哥哥好多问题,像妈妈一样。”
“喂……”
“我要和慧去打排球,可好玩啦。”女孩一撑椅子,轻盈地跳下地面,哒哒哒跑着找自己的背包,“征十郎表哥,我的那个新买的背包你看到……啊,就是这个,谢谢安藤爷爷。”
她拖着背包咚咚咚跑过来:“完了吗?”
赤司:“隔了有十秒吗,当然没有了,我只有了一点思路而已。”
“征十郎表哥是笨蛋。”
“我才不是。”赤司说,“只是这个稍微有点难……等下,我解出来了,我也做完了。”
“好耶!”女孩欢呼一声,“哥哥来一起玩。”
“抱歉,优佳,父亲给我安排了其他课程,”赤司看了眼时间,“老师一会儿就要到了。”
“诶——好吧,那我走啦。”
沉重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赤司征十郎独自一人留在书房,等老师来,上课,老师走,等另一科老师来,上课,老师走,另一科老师来,上课,老师走。
砰。“我回来啦——”
咚咚咚跑上楼:“征十郎表哥,你在干嘛?快看快看。”活泼的女孩向他举起奖杯,眼睛和奖杯一样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是冠军噢。”
赤司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是国际象棋全国大赛的金奖奖杯。”
不是,你不是打排球去了吗,哪里来的大赛奖杯啊?
“体育馆和比赛场地离得近,顺便参加的比赛。”
“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赤司指着她另一只手,“为什么有两个奖杯?”
“噢。”深田把两个奖杯交给管家保管,“另一个是悠悠球花式全国大赛的金奖。”
“……什么球?”
“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这是,奖杯?你又参加了什么比赛?”
“陀螺,全国陀螺王争霸赛。”
“……什么王?”
“我回来——”
“这次又是哪个比赛的冠军?”
“是赛车比赛。”
?过分了吧,你才只是个小学生好不好。
“不是那个赛车啦,是这个,”深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巨精美的铝合金机械盒,不知道按了哪儿一下,金属盒带着嗡鸣声自动打开,里面俨然是一辆高科技感十足、造型华美、价值不菲的——“是四驱车,四驱车个人赛。”
说真的。
你涉猎是不是广过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