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桥做事无下限。】
宋丽和宋奇认真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像所有士兵那样,看着被叫“军长”的中年男人,一脸懵逼。
「军长。」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只有阿桥和狗不知道。
曾经的队友们一脸兴奋地问宋丽:“原来他们是安全区来的人啊!你们怎么不早说啊?飞远他们知道安全区在援助你们,肯定不会冒险跋涉去安全区了。”
宋丽尴尬一笑,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巷被阿桥丢回安全去了,如果他在这里听见这些话,一定会大声嘲讽宋丽一直以来的卖力表演。
作为安全区军事管理最高官员,被绑架到千里之外的森山里,看见安全区失踪的所有人。
哪怕宋丽长一百张嘴,也编不下去了。
士兵们用眼神谴责宋丽,仿佛在问“你怎么敢”?
他们围住军长,企图阿桥伤害他。
这一刻,什么狗屁丧尸,他们再也不怕。
阿桥睡醒,看见他们团团聚集在村里没去干活,瞬间不开心了。
敲着小本子告诉他们:「快去干活!」
「他还在睡,等你们干完活再来看他!」
她很通情达理,还用感叹号表示自己对干活这件事情的重视。
士兵们完全没理解,他们认为只要他们离开,阿桥就会伤害他们的军长。
他们军长如今正处昏迷之中,对所有事情和危险一无所知。
没人动,让阿桥的怨气直线上升。特别是昨晚吃的饭菜是温在锅里,不是新鲜的。
阿桥瞬间更气了。
嘴巴一张,咧出尖锐的獠牙,嗜血地瞪像他们。
士兵们梗着脖子,一步不退。
空气都变得挤压了,尖锐地割着人。
他们怕丧尸,是丧尸吃人。但这么久了,阿桥从没吃过人,也没有暴怒过,一直温温和和。
他们面对阿桥还不如面对丧尸时那么害怕,以至于这一刻敢和阿桥对峙。
阿桥气红了眼。
【没人怕她!】
但她又不能真的咬死他们。
她不爱咬人,她不吃人。
她不是丧尸。
她甚至不能在这里嘶吼假装自己是丧尸来恐吓他们,因为宋丽也在这里,如果宋丽知道她是丧尸,会被吓死。
阿桥不想让宋丽以为她是丧尸。
阿桥摩擦牙齿,气得心脏都要爆炸了。
她用力而快速地敲击本子,让他们去干活!去干活!去干活!
「必须去干活!」
【啊——!】
在她咆哮出声之前,一道影子似风一般从她身边窜过去。
狗直扑上去,一口叼住最前面的一个士兵,獠牙狠狠刺下,将士兵从地面毫不费力地叼了起来。
它愤怒地咬着士兵的脖子,在空中撕甩。
嘭!
士兵砸在地上,脖子残缺了一半。
他望着那些士兵们,骤缩的瞳孔里全是惊恐。
“不——!”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士兵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断裂的脖子处流出的鲜血像开了闸的水,遍地淌。
早晨的风吹来,带着血腥吹远。
所有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刺激得浑身发抖。
狗狗挡在阿桥面前,挂着血肉的獠牙发出凶猛的嘶吼。
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仿佛在盯一块块肥肉。
阿桥使劲冲宋丽敲本子。
宋丽浑身颤抖,她看着地上鲜活的尸体,愣在原地的人们,还有空手防备的士兵们。
“去啊!都几点了还不去干活!”
她突然大吼。
“快去干活!你们迟到了一个小时,今天所有人不准吃饭!”
气势很足,却掩饰不了发颤的嗓音。
她怕死了。
安全区的幸存者用最快的速度往梯田跑,而那些士兵们,还在原地。
宋丽又急又吓,她不想再死一个人了。
“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啊!要看就背去梯田慢慢看呗!干完活再看啊!人是活的又不是死的,非要蹲在这里不干活啊!”
“不干活你们吃屎吗!快去干活!”
宋丽这样一提点,那些士兵们直接背起军长往梯田去。
村里只剩下还在流血的尸体、阿桥、狗,和宋丽。
宋奇一大早进山采蘑菇去了,因为阿桥不知道从哪儿看见蘑菇炒肉这道菜,昨晚回来非要宋奇做给她吃。
鼻腔全是血的味道,宋丽一秒钟也不想呆。
跟着士兵们匆匆往梯田跑。
人散完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尸体爬了起来。它“嗬嗬嗬”嘶吼几声,对狗转个圈忽然直直跪在地上,笨拙地掀起自己的衣摆使劲擦地面的血。
它的脖子还在流血。
水泥地面被越擦越迷糊。
狗狗极度嫌弃,抬起前肢将它掀飞几十米远砸进森山里。
【呜——】
阿桥一把抱住狗狗,整个人挂在它的背上。
委屈极了。
那些人不听她的话。
她觉得自己浪费了好多粮食。她每天辛辛苦苦找食物给他们吃,只为了他们认真干活。结果他们不听。
【不听话。】
她还不能发威。
阿桥好气。
又气又委屈。
她使劲搂住狗狗,大声大声地“呜呜呜”叫,发泄心中的怒怨。
狗狗抬起爪子,想拍拍她的头。但够不着。
它放下爪子。
摇着尾巴,轻轻拍打她的背。
然后,阿桥叫得更猛了。
“狗狗!狗狗!狗狗!”
她从“呜呜”叫变成了大“呜”大叫。
一遍遍叫它。
狗狗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摸摸她了!很久很久很久不和她亲近了,每天都是出门、睡觉、出门、睡觉。
不挨近她,不和她玩,也不和她说话。
终于终于终于狗狗摸摸她了!
【狗狗在安慰她。】
【狗狗太好了!】
【她好喜欢狗狗!】
阿桥使劲用脸蹭狗狗的脸。
贴贴,用力贴贴。
一身毛发被她蹭得乱七八糟,狗狗嫌弃得也想把她踢出去了。
【果然,对这个烦人东西不能心软。】
【一旦心软,她就蹬鼻子上脸,对它又摸又蹭。】
【她学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无师自通,快到无人能及。】
狗狗轻松甩开她,换着四肢往屋檐下走。
阿桥紧紧跟着它。
“狗狗。”
狗狗趴到蒲团上,闭上眼睛。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阿桥气到无处发泄的瞬间,仿佛有一万头汹涌的怪兽在撕咬它的身体。
难受至极。
无可控制的愤怒冲破身体,它咬死了那个人。
人是死是活,对它而言无所谓。
吃什么,不吃什么,也无所谓。
它讨厌这种无缘无故的愤怒。仿佛被她操控了一般。
因为一个烦人东西变成这样,真是难以接受。
阿桥趴在它身边,轻轻抚摸它的头。
太阳升起来,一人一狗慢慢地睡着了。
梯田之上。
气氛一半沉默,一半愉悦。
徐飞远带来的人们,早早的来到梯田,不知道村里发生的事情。
看见士兵们背来一个人,有人好奇问宋丽:“那谁啊?”
士兵们的样子,时不时瞅那个昏迷的人,一看就知道不简单。
宋丽扁扁嘴:“不知道。”
有一株菜心被虫蛀烂了,是因为他们来迟了的缘故。
不够及时抓虫,那些虫一下子就咬穿了菜心。
宋丽狠狠碾死虫,看着那空了心的菜,精神恍惚。
一块菜地,只有这么一株坏掉了。
【要不要告诉阿桥?】
告诉了,阿桥一定会生气难过。
不告诉,阿桥也会知道菜少了吧!
宋丽很清楚阿桥的敏锐程度。有一晚,阿桥睡到半夜忽然醒来,非说有虫偷吃她的菜,要宋丽和她一起去抓虫。
宋丽迷迷糊糊叫上她哥。
那晚,他们从一百块菜地里,抓了八只虫。
一百块菜地,三十多亩地。八只虫……
当时的宋丽非常绝望。
但抓到虫的阿桥很快乐,说他们能多吃八棵菜了。
他们种了这么多菜,宋丽没把那八棵菜放在心上。这会儿自己真看见一颗菜坏掉了,还真有些心疼。
有种亏了的感觉。
忽然,宋丽想,阿桥早晨那么急忙地叫大家快来干活,是不是她又感觉有虫偷吃他们的菜了?
“宋丽……”
梁加乡来到她背后,神情别扭。
宋丽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她一把扯掉烂菜心扔到田埂上,问他:“怎么了?”
梁加乡红了眼,搓着手。
“那个……甜瓜……好像坏了几颗……”
他非常非常地抱歉,垂着头。
宋丽一听急忙忙往甜瓜地里跑。
她烂一颗菜心都开始心痛了,这还烂好几颗甜瓜?
【要不要人活?】
见她这么急,梁加乡更不好意思了。
“我已经很早来了,一来就开始抓虫。但前几天浇水频繁,导致长的虫多。”
他跟在宋丽身后,说。
“阿桥也说了今天大家都抓虫,但……”那些士兵们来得太迟,分配给他抓虫的人都没来。
他没好意思说出来,说出来就有点责怪别人的意思了。
“大家都忙着自己田里的虫,我这只有我一个人,实在抓不过来……”
宋丽懂他的意思。
昨晚已经分配好今天的工作,跟着梁加乡抓虫的有三个人。其中两个人来迟了不说,还有一个人死了。
宋丽一来就跟着忙,忘记这事了。
这会想起来已经迟了。
跑到甜瓜地,田埂上堆了一排烂掉的瓜。都是烂到心里,没办法继续结的。
还有一些烂了表皮,留下不好看的伤疤。
昨天还是颗颗圆润又漂亮……
宋丽心口在滴血。
因为又有人在下面喊:“宋丽,水稻叶子发黄是怎么回事啊?看起来病恹恹的,都立不稳了。”
“宋丽,豇豆烂了,是摘了还是就留上面啊?”
“宋丽,你过来看看,这海椒是不是死了?”
……
四处都有人在喊,四面八方都在叫。
叫宋丽,一直叫,一直叫。
说这个烂了,那个坏了,这个是不是不行了。
阳光刺眼,宋丽只觉大脑迷糊,两眼发晕。
她看见豇豆被虫咬得没个完整,水稻在她眼里倒塌进水田,黄瓜还没长大就裂开了口……
到处都在坏,所有都在烂。
坏得完完全全,烂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