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让梯田的菜一阵暴涨。
收完了菜,水稻也可以开割了。
当人站在田埂上时,阿桥明显感到人力不足,但这种老式梯田无法用工业机械进行收割。
只能依靠古老而纯粹的老式人工劳动力。
大家挥起镰刀,头顶太阳,刷刷刷割了大半天才干完一亩地。
还有好几亩,不知道要割到什么时候去。
阿桥急啊,割了还要打,打了还要晒,晒了还要去壳。
想把施工队的人叫来,施工队也忙得不行,人人恨不得将自己分出一百个分身。
他们要修晒坝,修米仓。原计划先修蔬菜储存仓的,都被搁浅在后。
阿桥嚼着干巴巴的馒头去和狗狗说悄悄话:“我们出去抢人吧。”
她把馒头往狗狗面前一递,“我有馒头,可以给他们吃。”
因为瓜果也快成熟了,等收完水稻,得立刻收瓜果,否则成熟过头会坏。
狗狗看了她一眼。
这人现在对抢人已经得心应手,顺其自然了。
不知道跟谁的,没什么抢什么。
它站起身,勾着尾巴让她拿着馒头跟上。
在附近的几个城市转了一圈,没什么人,有人都是瘦骨嶙峋、营养不良、面色蜡黄,阿桥看不上。
于是,兜兜转转,一人一狗又去了安全区。
三个月前,安全区防守严得苍蝇都飞不进去,害得它们只能走下水道。
如今,安全区里忙忙碌碌,防守松散,嘈嘈杂杂。
阿桥趴在墙上,远眺连绵的帐篷。
安全区的人比第一次来时多了很多。
他们种的蔬菜也熟了,大家忙碌着收菜。有好几片地的水稻,长得孤苦伶仃,不怎么好看。
最难看的一株水稻只有黄黄的长叶,没一颗米粒。
这种水稻放进阿桥的梯田,早在插种的时候,阿桥就会直接扔掉。
然而这里的人面对这一片片的水稻,兴奋到不行。
阿桥看得满面不解。
她跳进去,拿着写上字的小本本给他们看:「我种的水稻比你们好。」
那个大婶看她一眼,笑眯眯问她:“你种在哪儿的啊?”
「田里。」
“……”
大婶的目光逐渐古怪,而后让她去别处玩,别来这里弄脏了漂亮的衣服。
来种植区的人都是来种田的,但阿桥,如何看都不像。
身上的粉裙子精致干净得过分,这是这里不可能会出现的。安全区用水限制,他们三四天才洗得上一次澡,更别说衣服之类的东西了。
没人会穿裙子,不方便。
她看起来像从安全区中心高层别墅里瞎跑瞎玩迷路到这里来的人。
他们看着她目露馋光,却不敢做什么。
只能拼命干活,多换取粮票去食堂拿食物。
「你们吃馒头吗?」
阿桥把本子递过去给他们看,他们随手挥开,让她走远点。
连上面写的什么字都没看清,也没心思看。
他们的食物全从种植区来,只有收得多,才能吃得多,每分每秒都相关生存,没心情和中心区来的——
香!
好香的味道!
忙碌的人们从田里抬头,野兽一样的目光紧紧锁住阿桥——手里的馒头。
空气里蔓延的味道,是从那块馒头上面刚淋上的番茄酱传播出去的。
又甜又香。
阿桥单手拧上瓶盖,将番茄酱放回背包。另一只手拿着裹着番茄酱的馒头,面带微笑。
“吃——吗——?”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含糊不清,但他们听清楚了。
他们一手握着镰刀,一手抓水稻,问阿桥:“你要什么?”
阿桥摇摇头,又拍拍背包。
「什么都不要,我有超多馒头。」
但是没人理解,她拉开拉链,掰开书包,给他们看。
看红了他们的眼。
全是馒头!
白白胖胖的馒头。
一个叠一个,装在干净透明的保鲜袋里。
奶香十足。
他们丢弃镰刀和水稻,恶狗一样向阿桥扑去。
——这是他们种再多水稻,再多小麦也揉不出这么香甜的馒头。
食堂的馒头大得像打了膨胀剂,松松泡泡,吃了等于没吃,嘴里还会留下一股涩。
阿桥拿出来的馒头不一样,那是紧实的,香的,很实质的,能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也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等一下!”
有个男人拦住了他们。
他站在所有人面前,像一个小队长一样盘问阿桥:“你是谁?从哪里来?馒头哪里来的?”
阿桥歪头。
他们变得不好骗了。
以前她拿着食物,他们就跟着走。
现在食物喂到嘴里,他们开始畏惧了。
阿桥只是歪头疑惑,在他们看来,阿桥看向的地方是安全区的中心区域,那里住着安全区的高级官员。
仿佛在说,她是从那里来的。
在阿桥等不到他们来拿时,一口咬下了馒头,香喷喷地吃起来。
对食物的欲望战胜了平日里听的安全广播,他们忘记了几个月前接连消失的人们,忘记了安全区日日夜夜警告他们切勿靠近不明人物和食物诱惑。
他们扑上去,扑上阿桥,抢走她的包,分瓜了她的馒头和番茄酱。
他们为了一个馒头打起来,以匍匐的姿势护着抢来的馒头,用高难度的动作将头缩进肚子里快速又偷偷摸摸地大口大口咬。
吃完了,用那种饥饿很久的目光盯着阿桥。
他们相信,她的身上一定还有点别的东西。
她家里一定还有更多更好的东西。
所有恶意在吃了馒头之后一瞬间爆发出来——他们辛辛苦苦种植收获,每天去到食堂,还得用自己的粮票去换食物。
换来的食物永远都是残渣,难吃,又少到可怜。
而她,什么都没干,没有种过地浇过水施过肥,却能住在中心区域,穿干净精致的裙子,背高级书包,吃他们连见都见不到的奶香馒头。
不公平、不甘心像昨晚的洪流一样,开闸就止不住。
他们盯住她。
“还有什么,拿出来!”
他们摊开龟裂的手心,朝向阿桥。
阿桥看那一张张手,大,结实,有力,干过许多活。
很会干活的手。
她喜欢。
「有,超多!」
她快速写下字。
「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拿。」
这么好说话。
他们的态度软和了一些。
“有什么全都拿出来。”
「太多了,我的包包装不下呀。」
他们对视。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们跟她去了。
二十多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就算是拐卖,也是他们拐卖她。
他们自信,又信心十足。
不知道是雨后的太阳过大,还是过于累。
他们的头开始晕,视野模糊,脚步飘浮。
之前那个小队长心中警铃大作,想张嘴叫。可惜他们离种植区很远了。
这里太偏僻。
扶着墙,他们晕倒了。
阿桥站在那里,看着遍地的人。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狗狗真是聪明极了!】
它往馒头里面放了安眠药粉。
狗狗说,安全区的人没以前那么好抢了,动静闹大了会被发现,被抓。
只有让他们静悄悄的,才是最安全的。
阿拧起这些沉重的人丢出高墙。墙外的狗狗一爪子勾住,用绳索绑上。
一个串一个。
它们分批次抢了八十多个人回村。
新来的人总爱逃,战战兢兢跟个小偷似的,吃个饭也要东瞅西瞄。
一整个怂。
宋丽让老人们去驯服他们。
“哎哎!你你你——我认识你——你不是失踪了吗……啊啊啊!你被绑到这来了吗!”
“是那个哑巴绑的你吗?”
语气询问,但声音充满了肯定。
就是那个拿着馒头的小哑巴绑架了他们。
他们现在不在安全区了!
老人们望着这些新人们,面露苦涩。面对他们的探寻,更是语塞。不知道该告诉他们被绑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是告诉他们别的事情。
新人们吃了一天实打实的饭菜和被老人们洗脑一晚后,第二天被整整齐齐带进梯田开始干活。
“你们能活着留在这里的唯一作用就是——干活!”
“你们想吃饱饭的唯一手段就是——加倍干活!”
“你们想死,就跑。”
老人们送给新人们三句简单粗暴的警告,甚至想在梯田上拉横幅。因为他们预料,这不会是最后一批被绑架来的人。
接下来,还有很多很多人被绑架来。只是质量会更高。
就像这批新人,明显他们这些老人更能干好活。
原计划会割上一周的水稻,三天就割完了。
光膀子的男人们一把水稻一把水稻地摔打在谷仓里,落下一粒粒稻米。
装满了一仓就抬回晒坝摊开晒。
黄瓜、苦瓜、南瓜等瓜果也熟了,大婶们背着背篓,密集地采收。
打稻摘果的时节,阿桥又带着一批擅长播种的男人们去种小麦、油菜、冬季蔬果。
再检查晚稻的成长情况。
晚稻长得很好,等这次秋收完了,不过半月,还能再收一批水稻。
她将采收的蔬菜瓜果,全部记在小本本上。
记了十多页,翻看的时候格外满足。
她没事就摸出来瞧瞧,再给狗狗瞧瞧。
这些都是她的劳动成果。
*
小麦、蔬菜种完了,水稻也快晒好了。
就等打谷机回来剥壳。
阿桥原本想自己去找打谷机,但播种没她,他们播不好,得守着。
而之前带施工队回来的那两个人说他们见过打谷机,自告奋勇地带着宋奇去拉。
这一去去了两天。
回来的时候,除了打谷机,还多了两个男人和一张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