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高青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会遇见那只丧尸和那条死狗。
早在丧尸和狗离开后,他和妻儿带着丧尸留下的食物找了一个隐秘的地等待灾难过去,等待国家的救援。
食物见底,城里的食物被搜刮尽了。
依旧没有看见国家救援队。
只能从断断续续的广播里听见国家分布在各区域的安全区,安全区可以保证大家的安全,但需要幸存者自行前往。
他和妻子、儿子带着仅剩的一点点食物走上前往安全区的道路。
食物吃完饿了。
妻子死了。
儿子也死了。
安全区远得像传说。
为了躲避丧尸,他将自己埋进废墟的土坑里,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废弃氧气管探出土面呼吸。
一大群丧尸像暴雨前搬家的蚂蚁,从他头顶踩过去。
何高青的内心紧张害怕又有点想死。
他不知道安全区还有多远,不知道离开自己的家乡走了多远。
只知道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吃的,没有水,入目全是丧尸。
该往哪里走,怎样才能避开丧尸安全地走?
心里一片茫然。
而且,他,走累了……
他在土壤下面昏昏欲睡,睫毛不安地颤着缓缓闭上了眼。
也许拿开氧气管,埋在这里死掉也好。
总是比被丧尸撕扯烂掉好。
氧气面罩从他的脸上一点点挪开。
头顶的土簌簌而下,立刻填补上氧气面罩所呆的空隙。
土腥味,窒息感,一拥而上。
他开始呼吸困难。
曾经的,整个人生的画面一幕幕从脑海里跑过。他像站在云端看自己过往的一生。
良好的家庭环境,优越的学习能力,考上医学大,顺利读研进医院。
然后单纯的因为想自己给自己排班而开了诊所。
结婚生子。
孩子听话聪明……
氧气面罩突然传来大力的拉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扯走了他的氧气面罩。
恍惚中的何高青片刻回神,右手紧紧拽着自己的氧气面罩。
氧气面罩在两方之间的拉扯中,气管和面罩断裂了,土壤从断裂的管子里漏下来,彻底将氧气面罩填满了。
彻底将他淹没了。
在他急促的呼吸之下,土钻进他的鼻腔堵塞呼吸道。
他开始喘不上气,挥着面罩使劲刨土。
【不不不——】
他不想死。
【不想死。】
这个坑太深了,他根本挖不开覆盖在身上厚厚的土。
因为缺氧,手臂逐渐没有力量。他开始拿不稳面罩,也抬不起手。
这一次,他真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比刚才更加清晰的更加快速的一生,从他出生时的一声啼哭开始,一直到孩子最后眼里充满的绝望……
哗——
泥土泼在地上,他被人拽了起来。
一只腿订在他的肚子上将他翻转拍打,像一瓶见底的牛奶被倒立着一定要倒出最里面的一点点水。
泥土从他呼吸道喷出,他接触到了空气。
何高青狠狠咳了一声,来不及大口呼吸就被人丢在地面。
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气喘顺了,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胀满整个身体。
【活着,活着,还活着活着活着——活着!】
他哈哈大笑了好几声,拿下歪掉的眼镜重新戴上。
这才看清是谁挖了他。
“啊——”
短促的尖叫被自己死死咬在嘴里,他眨了好几次眼,才肯承认,真的是……那只丧尸和那条死狗……
【真的是……念什么来什么……】
【不过……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当初丧尸威胁他救死狗,如今死狗活了。距离千里之外,它们又救了快要死掉的他……算是救吧吧……?】
何高青有一瞬间的不确定。
因为,他看见丧尸手里拿着断裂的气管……
如果不是它扯断了气管,他也许不会死……他……就是……想尝试一下死掉的滋味,并不是真的想死。
狗狗绕何高青一圈,在他还在思考这种缘分是如何美好时,拧起他的后衣领,拖回来村。
阿桥扛着从医院里搬出来的药品紧跟其后。
其实……一切都是意外。
她和狗狗找到完好的医疗器械和在保质期内的药品,正商量是随机找医生还是去安全区抓一个时,狗狗突然奔到一处废墟,告诉她下面有医生。
离近了,隔着厚厚的土,阿桥也闻到若有若无的熟悉味——医好狗狗的那位医生的味道。
【一切都是缘分呀!】
阿桥这样想。
不然,怎么会在最需要医生的时候恰恰碰见他呢。
【天注定。】
阿桥认为他一定是她和狗狗命中注定的一辈子的医生。
回到村里,宋丽说小女孩抢救回来了。但情况依旧很差,呼吸微弱,感觉随时会死。
阿桥点点头。
【没关系,他们有医生和药。】
何高青还没有从飞回来的错觉里回神,就被两个壮汉抓紧光溜溜的房间里扒光了洗了一次光溜溜的澡。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被推进了房间。
一脑懵逼的何高青看见躺在床上的脸色苍白的孩子,一切都明白了。
他没有上去查看孩子的情况,而是转身打开房门。
还没张嘴说话,一个本子递到他眼前。
「给你房子(带单独的院子!)给你吃喝穿行(有肉!)」
「你做这里等级最高最大的医生!你要什么都可以(正常的!)」
「拒绝就……」
阿桥写下三行充满诱惑、严谨和威胁的话。
何高青起先还很自豪和兴奋——看吧,寒窗几十年的苦读付出总会换来收获,无论世道好坏。
等看见一串省略号时,浑身一颤——很好,他想起来门外的不是正常人类,是有思想的丧尸。
他不能拒绝——虽然他也不想拒绝。
何高青疯狂点着那颗曾经很高傲的头颅:“好好好,我知道,谢谢谢谢你!”
“这个孩子的情况很危及,我需要……等等一些列的东西。麻烦你帮我准备,还需要一间防尘房间。”
……
然后,正在修建仓库的施工队立刻改变工程,被迫掉头去找地修小型医院。
施工队快哭了,本来人手不够,工程又紧。一切都按计划压榨着施工队的时间来修建。
但,总总总总是半路插进别的项目让他们优先修建,导致本职工程耽搁再耽搁。
“队长,要不请宋奇帮我们加加人吧。医院啊,再小也要时间。而且好多菜等着入仓库呢,宋丽天天催……鱼塘也没挖,阿桥成天惦记……”
虽然阿桥没明着找他们说鱼塘,但她每天去鱼塘瞅,瞅完了就瞅他们。
简直在无声的控诉为什么她的鱼塘还没挖好。
【真的,太不好做了!】
正来催工程进度的宋丽听见他们的话,沉默许久。
他们说得对,施工队的人太少了。如果按曾经的建设计划是够的,谁能想中途会加进那么多项目呢。
医院嘛,当然优先。
于是,这天,宋丽没有催工。而是去找宋奇商量施工人员数量的问题。
“快了。”
宋奇这样回答她。
“我有一批人选,大概明天能来。你分一成粮食出来。我明天去找他们。”
宋丽震惊:“谁啊?”
她哥还能在这边有人。
宋奇模棱两可说了一句:“力量很大的人。”
“哦……?”
宋丽充满了好奇和不确定。
好奇没有持续很久。
这一天的天甚至还没有黑,宋奇说的力量很大的人来到了村口。
宋丽丢下手里为宋奇准备的一成粮食,去村口看人了。
还是老熟人。
昨天才拿了欠条来找他们。
【怎么今天又上门了?】
宋丽去看她哥,她哥也一脸迷茫。
那两个男人还带了许多人,男男女女,身材极好,极有力,一看就是干活很厉害的人,比村里很多人都能干的那种。
许方冲上去对宋奇就是一拳。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对宋奇而言不过家常便饭,他早习惯。
轻松隔开,并反手控制住他。
一切不过几秒。
许方气急败坏地叫:“卑鄙!拿了我们的地址就来抓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奇疑惑地“嗯”了一声,双眼充满了疑惑。
这表情不似装的。可避难所的人说了,有个女孩和狗来抓走了小夕。
描述的女孩模样和他们来村里看见的那个女孩一模一样。
也只有这个村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的避难所。
许方快要气疯了。小夕身体不好,他们偏偏抓小夕,这么远的路,还有丧尸,万一小夕小夕小夕……
他连想都不敢想。
在宋奇手里真的哭了。
哭得猝不及防。宋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好像……并没有用很大的力,为什么……明明他看起来那么壮,能当两个男人的体型。】
“你们、们把小夕、小夕还我!”
许方哭着叫着吼着。
宋奇遭遇到了惊吓,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小夕是谁?”
周资赶忙将许方扶回来,递给后面的人安慰去。
【这个场景真是……万万没想到。】
许方平时挺能控制情绪,怎么……
周资干咳一声,上前一步,对宋奇说:“听我们家人说,你们的人带走了我们的小夕。麻烦你将小夕还给我们。”
他特意加重了“带走”两个字,这是委婉的,直白点就是“抢”。
怕宋奇不认账,又加了一句:“是一个女孩和一条狗,就是昨天我们来,对我们疯狂甩本子的女孩。”
所有人立马想到了阿桥。
这里,只有阿桥会甩本子,以此吸引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去看她写了什么。
其实一条狗就铁证如山肯定是阿桥和狗掳走了他们的小夕。
周资皱眉:“分成的是事我们大人之间的事,用不着伤害小孩子。况且小夕身体状况不好……”
他不想再提这个,“分成我们可以再谈,麻烦先将小夕还给我们。”
宋奇恍然大悟。
“小夕病了,我们给她找了一个医生,正在接受治疗。稍微强调一下——”
宋奇直视周资。
“这件事和分成无关。只是我们这边的孩子见小夕不太好,心地善良带回来给她检查看病。”
“麻烦你,别把孩子的善良当成恶意。否则,孩子们会伤心的。”
宋丽听得心中大呼牛逼,完全没想到她哥这么会。
不仅周资怔了,连哭泣的许方都停止哭泣露出错愕的表情。
他拖着哭腔问:“真、真的?”
宋奇很肯定地点头。
“我们可以领你们去看。”
他看了眼外面成群的高大的人,说:“最多十个人。太多了容易引起骚动。”
许方匆忙点头:“理解!理解!完全理解!”
他们跟宋奇去看小夕。
那是一座宽敞的一进一出的大院。
干净整洁的房子里,小夕安静地躺着,脸上带着氧气罩,床边立满了运作的机器。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游走在和机器和床之间。
“你们还有电?”其中一个人诧异。
“发电机。”宋奇阻止想要进去的许方,“这间房屋做了暂时性的细菌清理。”
许方匆匆止脚,脸贴着窗户急切得像个老父亲。
宋奇问他:“是你孩子?”
周资摇头:“他侄女,就剩这一个。”
所以宝贝到不行。
宋奇没细嚼那个“剩”字,而是换个话题:“既然你们来了,我们再谈谈分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