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悬挂的树枝忽地断裂,絜钩鸟毫无形象地摔倒地面上,翅膀被压在身子底下,羽毛也沾上了泥土。
望着一直和煦晴朗的天空,絜钩鸟又懈怠下来,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昏昏欲睡。
但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砸在脸上的感觉令人生恼。
小陶不耐烦地遮住脸庞,却不料一滴雨水恰好沾上唇瓣,一股温热的腥气扑鼻而来。
这是……脑子还懒洋洋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腾”地直起身,惊奇道,“血?!”
不知道是恶心还是难受,絜钩哆嗦着打了个激灵,扑腾着翅膀一个鹞子翻身就跳了起来。
五感渐渐回笼,小陶睁眼费力地看着四周,发现这股血腥气仍未散去。
正四处查看,猝不及防地撞见一双熟悉的眼睛。
沈青兰含笑望着醒过来的小陶,“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一别半年,再熟悉的人见面也会有些尴尬。
小陶摸了摸鼻子,撇撇嘴,“哼,我还当你……”话音未落,他忽然看见沈青兰空荡荡的裤腿,“你,你这怎么回事?!”
后一句声调根本压不住,急得沈青兰着急忙慌地伸出手指竖在嘴巴前,“嘘!”
要是把白鸢楼的人招来了,那可就完了。
这动作虽是为了警醒小陶小点声,却被他眼尖地瞧见手心一片血红模糊。
“这!”小陶冷着脸压低声音,“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快气疯了,这一天天的,这姓沈的一家子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
“不都是为了让大家醒过来吗……”沈青兰笑得勉强,视线有些心虚地扫过还躺着的众人。
小陶随意一瞥,果不其然,在他们嘴角都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血渍。
这家伙,血灵一体,耗费血气就是浪费灵力,居然用来当作叫醒人的闹钟?
“没事的,一会就愈合了。”沈青兰觑着小陶的神色,悄悄把手背在身后,没敢给他细看。
自家的镇水神兽就一个不好,刀子嘴豆腐心,还护短,动不动就容易抓狂。
见他不再深究这件事,沈青兰轻呼一口气,将白鸢楼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缓缓道来。
“如今我最担心的,就是萤萤被有心之人利用,若是被那越霜抓到,怕是免不了分魂。”
她记起越霜今日信心满满的样子,面色担忧,“分魂之苦,非寻常人能忍受,如今墨萸还未清醒,若是被剖离另一半魂体,怕是再难醒过来。”
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沈青兰一顿,才发现小陶听得心不在焉。
“啪”她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下。
“干嘛?!”小陶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瞪她。
“你给我好好听,想办法把这群人平安无事地送出去!”沈青兰其实有些对不起这些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大家。
还有向家……沈青兰在心里忍不住叹气,向川泽当初调查沈青竹一事来到凫羽村,被她瞧出浑身缠绕的因果,硬生生让他留在小渔村里,也没想到他这么尽心尽力。
听着沈青兰的交代,小陶却不干了,他蛮横地顶嘴,“我只答应了帮你看着那个小的,管不着其他人!”
他不喜欢沈青兰妄自菲薄的语气,更不想听到宛如交代后事般的安排。
“……”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这家伙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要不是腿脚不方便,沈青兰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脚。
两边谁也不服谁的时候,趴在地上的几个人却陆续醒来过来。
“孩子,感觉怎么样?”沈青兰担忧地望着地上的向川泽,忍不住问道。
从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出来,向川泽还有些懵怔,猝不及防地看见沈青兰,还以为仍在梦里。
看着那有几分熟悉的眉眼,他面色酡红地低下了头。
这反应莫不是……沈青兰忍不住牵起嘴角,心下了然。
一旁的秦三淼脸色倒是如常,她颇为警惕地打量四周,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白鸢楼。”宋陵指着刻着字的柱梁,轻声说道。
虽说他们俩名义上是白鸢楼的小弟,但以他们的层次,确实还没见过深处楼阁的样子。
迷昏了居然被送到这来,秦三淼和宋陵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敢参与进其余人的话题。
孙齐晟也醒了,却还是另一个意识在控制身体,忽地翻身起来,蹲坐在地上,迷茫地打量四周的人。
或许是他的姿势不像寻常人,沈青兰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开口问道,“这位小友,好像有些不同……”
比起另外几个人,显然是趴在地上四处嗅闻的孙齐晟更为奇怪。
但孙齐晟并没有注意沈青兰打量的目光,反而是窜上房梁,眺望远处。
这里的妖气令他十分警觉,而远处夜色下,雾蒙蒙的建筑更是笼罩着一圈看不见的结界。
他能够感受出来,还是多亏了体内另一股力量的直觉,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受越加强烈。
“来了,有东西正往这边来……”他呐呐自语。
夜越来越深,地面上渐渐起了雾。
一片白茫茫中,时不时跳跃着豆丁大的光芒。
一群人簇拥着中间的钱莱,正缓慢地朝着一个发现前进。
掐着手势的手指渐渐酸软,但他不敢放松,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在拍卖厅时,他曾在金雀身上下了追踪的符咒,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在钱莱眼中,前方一直跳跃着一朵豆大的火苗,正引领着他过去。
越来越近了,窝在明霖肩膀上的赣兽却有些烦躁,它不住地扯着自己的毛发,一簇簇黑色的兽毛飘散在地。
“你别在这发癫,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明霖轻声威胁,偏过头去,躲开空气中飞扬的碎毛。
“咯……”它喉咙里发出一阵原因不明的低吼,同时尾巴高高扬起,警惕地侧头看向一旁的雾气。
明霖也察觉到了,停下脚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旁边越来越浓的雾气。
“喂,”他顺手把旁边的谈萤扯停,“这雾气越来越近了啊。”
“什么?!”谈萤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听见明霖的话,才将视线挪向一侧的雾气。
确实,原本开阔的路面被雾气挤压地越加狭窄,而且,雾气的流动性相当大,仿佛里头藏着些看不清的东西。
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探入雾气中。
刚要伸进去,肩膀被一股强力拉着往后,她连忙转头,看到明霖阴沉的脸色。
“别去,”他将谈萤拉回来后,松开手,目光望着前方,“他们不见了。”
虽然不知道着雾气为何这么浓厚,但显而易见的,是为了隔绝他们队伍。
如今人不知道上哪去了,连带着原本隐约立在前方的亭台楼阁也消失殆尽。
谈萤停在原地,喃喃道,“坏咯。”
明霖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要是求求我,说不定能够带你出去。”
抽了抽嘴角,谈萤“呵呵”两声,率先抬起脚步往前走。
另一边,落在最后的谭相思第一个发现旁边的谈萤不见了。
他第一时间拉住前边的钱莱和谈白松,将身旁的状况告诉他们。
谈白松拧着眉毛听完,心中忍不住担心女儿的安危,但理智又告诉他,如今回头去找,肯定是无济于事。
注意到钱莱微微颤抖的手,谈白松当机立断,抬头看着前方看不见底的雾气,“我们继续往前。”
谭相思虽说能够理解,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堂妹算不上在乎,但也不至于看着她陷入危险。
“但愿他们两人能够尽快赶上我们……”
而谭相思所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两人”此刻差点打起来。
“我说了,跟我走,你听不懂是吗?”谈萤难得脸色不好,抱着胸站在一旁。
她的对面,明霖却正眼都没看她,只是肩膀上的赣兽跳到地上,龇牙咧嘴地冲她叫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使我们?!”
“……”如今这样紧迫的局面,你给我搞这个?
谈萤实在是无语,盯着明霖一字一顿,“我已经说过了,我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息,这可能是通往出口的方向。”
掏了掏耳朵,明霖吹吹指尖,掀起眼皮,“证据呢?”
谈萤被问噎住了,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直觉,但是她能够确定,直觉指示的方向并没有危险。
但她又没法和明霖说清楚,这种直觉出自哪里,只能强硬地要求他跟着走。
见谈萤语塞,赣兽忍不住讥笑,“愚蠢的人类,自认为是的废物!”
士可杀不可辱!谈萤忍无可忍,于是搬出最大的杀手锏。
她掏出墨潭的镇渊砀,一脸正经地扯谎,“是这东西告诉我的!”同时示威地在赣兽面前晃了晃。
黑色的小石头在雾气中散发着光芒,顿时把嚣张的赣兽堵得哑口无言。
“难不成你们连这个也不相信?”谈萤冷笑,要是这都没办法骗他一块走,那就只能分道扬镳了。
眯着眼盯着镇渊砀片刻,明霖一改先前的态度,笑着说道,“你看,早点拿出来不久好咯,还浪费这么多时间。”
将愣怔的谈萤撇在身后,他指着某个方向,“这边是吧,走吧。”
挂在屋檐的灯笼随风晃动,若是有人仔细看,会发现里头燃烧的不是什么蜡烛,而是一截婴儿手臂。
此刻小小的手臂正握紧拳头,发出小孩的尖细声音,“来了,他们来了!”
越霜从屋里出来,轻声问道,“如何?”
“唔……”金雀快速咀嚼两下,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已经好了,那小姑娘已经和其他人分开了。”
“但是,”她话音一转,颇有些苦恼,“旁边还跟了个人。”
望着底下快速流动的雾气,越霜难得露出点笑意,“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