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镯

    景泰八年,夏,皇家扬州行宫。

    傅焰之登基后这几年国富民安,国库充足粮仓满溢,于是大兴土木,继位之初就开始北修皇陵,如今南建行宫也加速落成,得知完工后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南巡。

    按说帝后肯定要一起南下,但皇后自寒瘴疟愈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无法适应这一路上的水陆颠簸,只能留宫继续静养。慧妃生产没几月,自是不愿母子分离,更不可能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远行千里。对几乎一辈子不能出宫的后妃们来说,难得出宫,目的地还是江南水乡,无异于一次旅游,自是都想去,只是这次傅焰之言明不想过于张扬,后妃只带一人,所以后宫里随皇帝南行的差事自然落到了元妃的头上。加之元妃本就是“扬州人”,此番随帝南行顺便回乡,自是义不容辞。

    虽说不愿张扬,可这一路上随行的大臣侍卫官兵宫女以及其他仆从,加起来竟有几千人,走一日就烧一日的银子,更何况在此之前修水路修陆路更不知花掉多少。钱虽然不是祁凉秋出,但她也心疼得紧,这些钱若用在其他更需要钱的地方该有多好。

    进城当天一早,大队人马就在扬州附近官员的迎接下到了扬州行宫,行宫所见更是超出想象。

    行宫建于地势最高处,修建有四个大殿,燕升殿,平安殿,四方殿、香海殿,取四海升平之寓意。分别作为帝后居住、会见、礼仪祭祀等场所。以及其他亭台楼阁无数,多为赏玩之地。凉秋所在的是未盈居,是傅焰之亲自赐名亲自指导修建。整个未盈居被一圈密密的竹林包围,一条小溪围绕房屋而行,门前木桥连接,屋后有一荷花池,荷叶田田,花苞伴着竹影亭亭玉立。房屋看起来并不高大,甚至平平无奇,内里却大有乾坤,里面摆设清新雅致,并且一看就造价不菲,一铺白玉床由整块汉白玉打造而成,冬暖夏凉,桌案上一盏琉璃灯罩内竟放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熠熠发光。

    傅焰之知道凉秋向往江南田居生活,故亲自吩咐未盈居如此修建,这次南下他必是要带上凉秋的,因为此处是专门为她而建。

    尽管在行宫内挖空心思建造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看起来静谧恬然,可居所外都安排了侍卫把守。此处不像皇宫内宫禁森严,所以侍卫可以直接安排在居所外值守,可这出来进入的就不是很方便了,所以若凉秋想借机离开行宫,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安顿妥善后,凉秋很想打听苏温澜的消息,行宫内各处都有侍卫值守,虽她不能偷偷逃跑,但想找宋遣却比以往方便许多。这次南行,她已见刘束,宋遣,朱子集陈准等人皆在列。

    只是这么多人一下安置在此,为护皇帝安全,避免鱼龙混杂,九督司不免十分繁忙,倒也不急于此时非要给宋遣添麻烦,等过几日安顿下来再让他帮忙也好。

    待人员安顿休整之后,当天的晚宴就在四方殿举行。因是欢迎晚宴,不涉及国事,元妃亦应入席,加之发色变化之后,容颜没怎么改变,但看起来已和以往的仪王妃大有不同,虽宴席内有不少臣子,可此地又不是中京,所以傅焰之不像以往一般让她回避,特邀请元妃一定要参加,以赏大原盛世。

    四方殿恢弘大气,可容纳百人宴饮,当晚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扬州郡守裴撰年约四十,白面长须,看起来倒是颇有儒雅之气,凉秋想起当年陈准言辞中对此人在扬州的政务水平颇有不屑,如今从外表倒看不出,反让人乍一看觉得是一位十分风雅的儒官。

    歌舞声乐都是这位裴撰安排的,凉秋见席上舞乐之人皆为美女,可见是裴撰专门为皇帝搜罗。方觉看人果然不能光看外表,如此精心布置,此人或许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

    只见裴撰列席而出,向皇帝和元妃行礼,“元妃娘娘雍容华贵,颇得圣眷,欣闻娘娘出自我扬州,可惜当年臣正值丁忧未见娘娘凤颜,如今娘娘亲随陛下南巡,臣等迎接娘娘重回故里,喜不自胜。当年得知娘娘陪伴在陛下左右,臣即让人在道观内放生两尾金鲫、为陛下和娘娘祈福,臣知陛下为娘娘所居的未盈居费了颇多心思,臣亦不敢怠慢,按照陛下的旨意亲自督建,如今未盈居圆满建成,而金鲫也有所成,臣觍颜将此二尾金鲫献于娘娘,为娘娘的荷花池增色。”

    说完让人抬进来一口大缸,众人一看大惊,啧啧称奇。缸内竟有如斗大般的两条大鱼,周身金色在殿内的烛光下闪闪发光,直刺人眼。众人心中觉得裴撰这个礼物送的太妙,金鲫颜色和身量养成这般,必是付出了常人不能想象的成本,所耗巨费。若直接送金玉珠宝未免过于直白,虽然能恭维元妃,可钱财来源又不免让人非议。可裴撰直言此鱼早在五年前就养在道观之中为元妃祈福,既展现了心思,又避免了礼物过于贵重背后所呈现的来源问题。

    这种稀有的活物其价值比金玉更加贵重凉秋如何不知,正想一口回绝,傅焰之却面露满意之色,“裴撰着实费了一番心思了,这两尾金鲫把朕给爱妃准备的未盈居都比下去了。便送到未盈居的荷花池中吧,着人好生喂养着。”

    裴撰见此大喜,一摆手让人将大缸送到未盈居去。又拍拍手,引来一列乐队入内,然后深施一礼,“接下来由江南美女为陛下娘娘演奏,望陛下、娘娘喜欢。”说完徐徐退回席间。

    乐队有五人,皆是十分貌美的女子。两人执曲弦,一人执笛,一人执琴,一人着戏衣,原来是个演奏组合。

    着大红戏衣的女子脸上点了妆,姿容最是艳丽,口唇微启轻歌曼唱,婉转间只见妩媚却不见艳俗,她很美,歌声美,人更美,尤其是气韵让人失神。众人的目光无不盯在她身上,此时其他的万物都已失了颜色。

    凉秋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和傅尚风听曲的那个夜晚,有个明铃姑娘也是如此,她是全场的焦点和核心。可身边的他,眼中好像只有自己。

    待她从回忆中醒来,耳边婉转清亮的歌声还在缭绕,傅焰之的目光已经痴了,想必是被歌女夺了魂,凉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傅焰之盯着的竟不是那个耀眼全场的歌女,而是那个在后执琴而坐的女子,那女子身着油绿色的裙子,如同衬托鲜花的小草,面容姣好,眼眉低垂目光只落在琴弦之上,所以大殿高处的人只能看到她的大半个侧面,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薄削的嘴唇,五官容姿和歌女似乎无法相比,但气质出众,也是个清丽的美人。

    只是未施粉黛,所以在美艳的歌女身后并不怎么突出,最主要的是她面色平常,看不出任何神色。旁人面对皇帝会出现的恐慌,紧张,惊喜都不见。

    似是已执琴奏演无数次所以心无任何杂念。

    一曲终罢,皇帝对此没有反应,神情若有所思。裴撰见他如此,便挥挥手让这些人下去了。随即其他演奏曲目和官员敬酒轮番上场,好不热闹。

    直到夜已深大殿内歌舞仍不休,祁凉秋觉得无趣,起身回去。

    等在殿外的小内侍很是机灵,提着灯笼自觉在前面引路。没走不久,听后面有人追上前来,“娘娘请留步。”

    祁凉秋一回头,见来人拎着灯笼,面容娇丽,约莫二十几岁的年纪。这人好像在大殿见过,当时那歌女演唱时她也在下首站立观看且频频点头,似是这个团队的领头。自己与她并不相识,不知怎么的竟追出来叙话。

    “这位姑娘,叫我可有什么事?”

    “娘娘唤的客气了。您虽然不认得我,但我却见过您。”来人轻笑,凑上前用低低的语音到:“岂不知你我也算是故人。您说是不是?仪王妃。”

    在后宫内或许有若干人识得自己的身份,祁凉秋并不惊讶,但是在这新建的行宫之内,一个行宫内的歌女怎会认得自己并且如此笃定呢,况且此事一般人也不敢提起,否则被皇帝知道,只能是和内金库小宫女画扇一个下场。

    祁凉秋回道:“哦?姑娘莫不是认错了?”只见那人又轻轻一笑,道:是否认错,娘娘心知肚明。说罢眼睛向前面的侍从看了一眼,祁凉秋明白那人意思,让前面的内侍和宫女们走开许多,只留咏梅在近处照应。那人见此,便理了理衣袖,清唱了一段小调,然后笑吟吟的看着祁凉秋。

    余音婉转在耳侧,祁凉秋回味了一下,立马想起来:难道,你是明铃?

    明铃盈盈的请了个安:“明铃见过娘娘。”祁凉秋见她眼波流转顾盼生姿,这眉眼......果然是当日的明铃姑娘,只是那日明铃在台上,她在台下,二人并没有当面交谈过,怎么明铃如何认出她,难道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明铃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此地距娘娘居所还有一段距离,就让明铃陪伴娘娘,路上不叫您孤单了。说着接过灯笼,和祁凉秋并肩而行。

    凉秋想如今过了几年,她约莫也二十几岁,按说该成家生子,怎会出现在扬州行宫之内?也是,这些歌舞乐伎都是裴撰特意给皇帝搜罗来的,明铃在江南素有名声,若一直未婚嫁,被选来也也有可能。只是如此这般,万一被皇帝临幸,可不好再出去了。

    “当日明铃在台上,对台下的看客都是能瞧清楚了的,那时见您和一位贵公子一处谈笑喝茶,因那公子长相俊美气质不凡,我就多看了几眼,却见他并不关注台上大戏,只是不住瞧你,故而我对您也是多瞧了几眼的,所以记在心上。我唤明铃,自然江南名伶的称号也当得,心里却早就厌烦了唱戏,想找个实在后生托付,要说能当什么正室,我自知也难。那没钱没势的或许能找得,但能否长久却并不一定了,况且我也知道若让我下嫁平民之家,以我才貌名声恐怕也过不安生。只想找个可靠公子有个依靠,如不能做大,便做个侧室也无妨。只要岁月安好,洗手作羹汤生儿育女,明铃也便觉得人生有味了。当年在越州有好几家看上我的,可我没瞧上。我心里有了主意,必得要选个正人君子。”

    说着嘴角一笑,提醒祁凉秋注意台阶,接着说:“这不,说中京有个贵户重金请了我们台班子要为他夫人庆生,也一直不知道贵户到底是哪家,因为到了那儿并没有去贵户府里搭台,仍是在城内大戏堂走戏,就这样也唱了足足七天。这不那日就见了你们二人也来听戏。明铃在台上唱戏十多年,在台上看戏也十多年,自恃看人还算准的。眼见那公子对你呵护爱慕斯文有礼,看你们夫妻恩爱,又都长得善美不见恶相,想必是富贵书香人家,对侍妾仆从定也差不了的。当下便有了意。所以唱罢后才会在后台相邀,料想以我的才貌总能见上一面,以述衷情。没想到那公子连见都不见。其实当日我就在门帘后瞧着呢,既如此也便罢了。”她好像提起什么很好玩的往事似的,边说边笑。

    祁凉秋想起来了,说道:“原来如此,你现在既见过皇帝了,自然也知道那位贵公子的身份,也便知道我了。你才艺好,心也明净,对婚姻之事到有独特的见解,想必要是找个好人家,也能过好这一生。怎么又在这儿?”

    明铃也忍不住轻叹一声说道,“我终不免自视甚高,这几年挑来挑去总不满意,拖拖拉拉到现在都未安定下来。皇帝新建了宫,行宫里当然要有几个美人儿,这不,就把我请了来。便是请吧,能不能回绝,您比我更清楚。说的好听是请,可怎又查封了我的居处?逼得我走投无路不得不从。可我年纪到底不小了,这么多美人,陛下又怎么会注意到我?终是被这名气所害。”说完又转而轻笑起来:“没想到皇帝长得和他一样,你看我这不是捡了大便宜么?”

    祁凉秋很喜欢她的直爽,于是接话道:“皇帝还在建另外几个行宫呢,这个行宫也不见得能来几次,想不想进宫去,这件事我或许能使上力,若是进宫后生下一儿半女,你的后半生也有靠了。”

    “娘娘,您还是真是容易轻信,我说了你就信了。我才不进那劳什子皇宫呢。我是没有什么娘家可依靠的,进了宫被人吃了岂不是都没人知道?况且所谓那荣华富贵我也不稀罕,这么多年我也积攒了些家资,所求不过一良人矣。不成想如今家资被封,迫入行宫。皇帝和仪王是长得相像,但您也知道,他们并不是一人吧。”

    祁凉秋心下苦涩,默默无言。对于祁凉秋为何成了元妃娘娘,虽然具体详情不知,但明铃心里通透,也并不苦苦追问。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劳燕分飞罢了。

    又见祁凉秋一直是闷闷不乐的神色,故而以下的话,明铃其实有点安慰她的意思在里面,“人活着不是只为了情,人活着首先要活下去。我唱了那么多出戏,悲欢离合见得多了。曲终人散空愁暮,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大团圆。不过就是不停的继续演下去罢了。”

    明铃直爽麻利,如今能说出这一段话,说明她心底是善良的,虽然嘴上说的痛快,内里也是个悲天悯人的人。祁凉秋领会了她的意思,握住她的手道:“明铃姑娘。我若能提前认识你多好,若知道你是这么善良爽快的人,当日怎么也要交你这个朋友。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托付。如果你能陪在他身边,二人互相有个依靠,也都不孤单了。”

    明铃回握住她的手道,“娘娘还是别提这事了,明铃自恃没有那个能耐。况如今你我的情境,说这些亦是无用。还是且顾以后吧。”

    祁凉秋心下酸楚,她知道傅焰之的性格,上头的时候来得快去得更快,这个行宫也不知他能喜欢多久。想必另外那些行宫建好了,也要配置一些美人的,这么多的女子,他又能记住几个?她不禁为明铃的未来发愁。

    于是说道:“皇帝若是看上你,你是拒绝不得的,那便是你的命,到时我争取带你一起回宫,回宫能有个名分,总好过继续在这苦熬。若你不用伴驾,能出去自是最好。尽快找一良人安定下来,否则一个女子在外,又没有娘家依靠,很容易被人觊觎。我现住未盈居,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叫人到那里找我。”又想到自己如果回到中京,只能终日住在深宫之中,想联系到实在是困难,便说道:“现在以我的能力也无法将你放出去,恐怕你也很难跑出去,不过若是皇帝南巡后你被放出去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可以联系中京祁府祁凉石,说你是仪王和仪王妃的旧友即可,他是我弟弟。或是你去池山投奔仪王也可,就说是我的意思。”

    明铃若有所思,“娘娘既敢如此托付,难道您和仪王当年是被迫分开的?也是了,如不是无奈为之,他如何能放您走?”

    “你也知无奈为之。世间太多有无可奈何之事。切记万不可向别人透露我的身份,否则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明白。”在四方殿见到元妃时她很快就认出来这是当年在台下和傅尚风一起的姑娘。如今她坐在同样面貌的男人身边,脸色却再无当年满足恣意的青春风采,况且青年白发,明铃就知道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期间细节必定隐秘,怎可为人所知呢。

    只是她实在没控制住想和元妃交谈的心。她实在太好奇,加之有些后悔,当年若能放下面子掀帘与他们相见,结交一番,是不是也好过人海之中匆匆一瞥如蜻蜓点水再无痕迹。

    明铃继续说,“逃是几乎不可能的。这行宫装饰的极为华美,很多摆件都是裴撰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件件稀世精品,所以对我们这些外面搜罗来的人进出盘查极严。我若真能跑出去,行宫中肯定会把消失的好东西安在我的头上,必是死罪。命既如此,随遇而安吧,我一个人不怕什么,若是真进了宫,那便给娘娘作伴去。”

    “你若不排斥做皇帝的女人,大可一争,或许能挣个前途出来。如真的不愿一生困在深宫,最好韬光养晦。你的眼睛很美眼神明亮有神,可在皇帝面前最好波澜不惊,多着琥珀色衣裳,那是皇帝最不喜欢的颜色。”

    傅焰之喜怒分明,后宫之人都知他不喜欢琥珀色,所以妃子们都会避让琥珀色。凉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还特意让人做了两身琥珀色的衣裳,傅焰之见了后皱了皱眉头倒没说旁的,只是叹气道:“你还是穿松柏青色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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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条硕大的金鱼在荷花池内时隐时现,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晃的耀眼。凉秋手里端着特制的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扔到湖里喂着它们。咏梅来传,说是郡守裴撰的内眷已经到了行宫大门,即将过来拜见元妃。

    十日前的晚宴甚得帝心,傅焰之一高兴就给了裴撰妻子封了诰命。裴家大喜,其妻专门携家眷入宫拜见元妃,要知道若没了这诰命的身份,她想来也来不了呢。

    咏梅将来人迎进未盈居的正堂,裴撰的妻子和他年纪相仿,大约是四十岁不到的年纪,保养得宜,看气质也像是书香门第家出来的女儿。在她身后跟着两个女子,一长一幼,年纪大一些的约莫二十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小男孩因穿着十分正式的袍服正十分难受,在女子怀中扭来扭去。女子只能狠狠的用怀抱箍着他,顺便还盯着凉秋的头饰多看了几眼,应不是在看头饰,想必是看她的发色。

    年纪小些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正是豆蔻年华,神态十分拘谨,并不敢东张西望。

    除了裴撰之妻,另外三人?年龄跨度有点大,是子女还是孙辈就不好说了。

    “臣妇裴王氏携裴撰家眷给元妃娘娘请安,拜见元妃娘娘。”

    四人就此跪拜,凉秋让人给她们赐座,等着裴撰之妻一一介绍。

    “娘娘,这位是臣妇的女儿,裴静。”

    裴静立马站起身又行了一礼,“民女见过娘娘。”凉秋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

    “这位是臣妇的儿子,裴宝。”

    裴宝站在十八九岁女子的身边,拧来拧去,裴王氏给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赶快按着裴宝又跪着磕了个头。

    原来这是他们的儿子,“裴郡守好福气,这算是老来得子。怪不得取名为宝。”

    裴王氏笑了笑。凉秋看着旁边那个十八九岁的女子问裴王氏,“这位是?”

    还未等裴王氏答话,那女子连忙站起身行礼,“民妇是裴宝的生身母亲,裴夏氏。”

    只听咏梅沉声提醒,“娘娘并未向你问话。”

    凉秋本没注意这些,她正想着原来这二十出头的女子是裴撰的妾室,这裴撰的妾如此年轻貌美,和他差了得有二十岁,真是老牛吃嫩草。

    这女子一进门就大胆的张望,瞟了自己好几眼凉秋都注意到了,只是奇怪这姿态不像大家闺秀,裴撰和她妻子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教育出这样女儿的人。

    裴夏氏听咏梅如此说,感觉好没脸,想再解释几句,话在嘴里咕噜了两圈,最后还是低头不言。

    裴王氏略有尴尬,赔笑道,“这位是我家老爷去年娶回来的夏氏,人也是极好的,平时如同我亲妹妹一般。这次能入宫得见娘娘,我便也把她带了来。宝儿是一刻都离不开他娘的。”

    裴王氏虽如此说,但凉秋何咏梅都看出来这是硬找补的话,恐怕是这个姨娘非要跟来才是。不过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裴撰必极为宠爱这位小妾。凉秋只是奇怪,看裴宝的年龄,若去年初裴夏氏就进门,那裴宝似乎不应该这般大才是,婴儿十个月和十八个月的区别还是蛮大的。这裴宝看起来已经有一周岁多,想来,裴夏氏刚进门不久就生下了裴宝,在这个年代,恐怕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哦,只是不知裴宝的母亲是哪家的姑娘?”

    “这....”裴王氏有点为难的咬了咬嘴唇,“老爷和我家妹妹是以诗会友,自相结交。”

    噢,这就有些说得通了。在这个时代正经姑娘家哪有机会以诗会友,恐怕这位裴夏氏是别的地方出身。

    凉秋也不愿继续打探裴家私事,只说裴大人好眼光云云。裴王氏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连忙转回自己唯一的女儿身上,“静儿一直仰慕娘娘风姿,今日终有幸拜见,昨天在家里高兴的跟过年一样,还不快恭恭敬敬的给元妃娘娘磕个头。”

    裴静起身十分庄重的又磕了一次,凉秋本想说使不得,想到自己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也无需表现的刻意的客气,便未加阻拦。看着裴静的身子伏下去又起来,突然注意到她后脑上插着的一根翠绿色的流苏簪。

    造型是一只飞燕,一串串长方形的簪坠此时叮当作响。这簪子怎么这么熟?这不是当年自己和苏温澜初次相遇她买下的那只簪子么?凉秋紧紧盯着裴静的头上的簪子,越看越像。

    “裴小姐天生丽质,看着就令人欢喜。裴夫人也将孩子打扮的很好,这个流苏簪本宫觉得造型十分别致,颇有工艺。”

    “回娘娘的话,这簪子是我家老爷送给静儿的,想是在扬州街面的铺子买来的。我总觉得过于贵重不让她戴,今日来拜见娘娘,才特意给她梳妆置办。”

    当时那簪子她也不过是看了一眼,只记得造型,裴翠的材质颜色如何倒是记得没那么清楚。

    从扬州的铺子买的?也或许流苏簪的造型跟刺绣花样一样,都有一定的样式流行,所以同样款式的簪子出现在扬州,或许也不稀奇。

    不过也该让宋遣帮忙查一查扬州白府的近况了,自从那年被发现回宫,她和温澜就断了联系。

    正思索间,听裴王氏已经说了好些了,只听得“娘娘如不嫌弃,裴静愿拜娘娘为义母,孝顺在您身前...以后裴静就如您的亲生女儿一般”

    这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受损不能有孕,想着若能拜自己为义母,便算是皇帝的干女儿,勉强也是个公主,那以后的地位可就大不一般。凉秋不禁哑然,你若是把你家年岁尚小的裴宝送给自己抚养,勉强做个养子也便罢了。裴静已经十四岁,自己不过比她大十三岁而已,如何就能做她义母了。不过是听说了自己在宫中发生的一些事,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子女,所以借势认个亲想要个公主的名头罢了。

    “裴夫人说笑了。若是她刚出生时,你抱她到十三岁的本宫面前认义母,本宫或许会考虑呢。”

    裴撰是傅焰之前得脸的大臣,自己也不好直接撅她家眷的面子,半开玩笑半拒绝的推拒便算了。

    裴王氏喏喏着正想说什么,裴静忍不住抱怨道,“娘,我就说不该听爹的话,娘娘还这么年轻,如何认我这么大的义女!”

    “静儿快住口!”裴王氏急的想去捂她的嘴。

    “无妨,裴小姐口直心快,本宫倒是欣赏她这一点。”

    局面有点尴尬间,咏梅着人给客人上了糕点。裴宝见有糕点,还未等宫女放在桌上,自己就爬下母亲的膝头去扒拉宫女的袖口,裴夏氏忙一把拉住他,将他拽回自己身边。

    凉秋见一个碧绿的镯子自她袖口滑出,翠绿如水,温润清澈如琉璃质感,约有手指粗细。凉秋的心猛然一惊!

    这颜色这玉质这形状,怎么这么像自己的那对极品翡翠玉镯!

    世间翡翠镯子千千万,可自己那对玉镯的成色万里挑一,更何况玉镯中天然形成的如小鱼和梅花的纹路,世间绝不可能有第二只。

    凉秋来不及想这个镯子如何回出现在裴夏氏身上,她现在急于想确认这个镯子到底,是不是?!

    如果误认了,那还好。如果真的是,那温澜一定有难。以自己和她的交情,这对镯子的意义超过万金,当年苏温澜明确说过要留作传家宝。而以温澜的财力,完全不存在出卖镯子换取金钱的可能。这个镯子出现在她人手上,只能说明苏温澜不在了,护不住这镯子。

    凉秋掩饰住心里的不安,“裴静天生丽质,如她母亲一般大家闺秀的气度。看来裴家的女子都十分优秀。裴夏氏,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裴夏氏小心的走上前,凉秋压抑住自己手部的抖动,轻轻执起裴夏氏柔软白嫩的手腕,顺势扶起那枚镯子细看,那浮动的小鱼在镯身之中摇摇晃动,栩栩如生。

    凉秋的心急速下坠。

    “这镯子好料子,哪里得来的?”

    这回问的是裴夏氏,她反而度嘟嘟囔囔说不清楚 。裴王氏忙答:“这是她进门的时候老爷送她的。”

    “另一只呢?”祁凉秋冷冷问。

    “另一只...另一只...”裴夏氏有些结巴,不知道怎么说的窘迫神态。还是裴王氏帮着答的,“没听说有另一只呀?这么好的镯子,全天下也就只能这一只了吧。老爷向来喜欢淘弄这些宝物,能寻到也不算奇怪。不过,听说也是千辛万苦才得到的。”

    “是的,是的,只有这一只。”裴夏氏也跟着喏喏的说。

    这么好的镯子,当年皇后的妆奁,公主的陪嫁,如今落在了一个官员的小妾手里。这个裴撰果然好生喜欢这位裴夏氏,如此好的镯子,未送妻子,未送女儿,竟送给了小妾!

    翡翠鱼镯和玉燕流苏簪都在裴撰家人的身上,如果温澜出了事,绝对和裴撰有关。就算和他无关,也得查到他到底是从谁手里拿到这些东西的。凉秋尽量压抑心中万千繁杂的心绪,不可表现的太过激动惊动了裴撰。

    “你们一家人如此和美,本宫看着也高兴。说了这么大会子话,本宫也累了。你们回去吧,咏梅,给裴宝多包些糕点,本宫见他爱吃。”

    裴王氏和裴夏氏大喜,行礼后徐徐退了出去。

    见这四人出了门,凉秋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咏梅发现凉秋脸色惨白忙上前问,“娘娘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可要传太医?”

    “我没事。快去找宋遣,快,我找他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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