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江知渺的声音并未起到任何的作用,萧中郎猛地掀开前帘,却发现自己充当马夫的侍卫,喉管早就被怪物扯了出来,此刻五脏六腑正全部裸露在外,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马车前侧,瞪大双眼满眼惊恐。

    临死之前,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

    萧中郎瞪大双眼,脊背冒出层层冷汗,惊愕之余,被咬伤的侍卫,身体已经逐渐在抽搐,他躺在马背上,指尖逐渐弯曲,结成麻绳断裂的肠子随着他的动作缓慢移动。

    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喉咙卡着浓痰,他眼睛死死地瞪着萧中郎,想要拼命地抽搐站起来,萧中郎眼眸酸涩,盯着眼前这个陪了他三年的侍卫,却怎么下不了狠手。

    “将他丢下去!”

    裴允书一语惊醒,萧中郎赫然回神,伸腿将他毅然踢了下去,随即手握缰绳,马匹尚且没有尸变,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脖颈上汩汩流出的鲜血警醒着他们,郦都已经完全沦陷!

    江知渺手握剑柄,狠狠咬着牙,怎么可能!

    郦都明明经过层层把守检查,为何会有怪物入侵?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知道是,此刻的郦都南城门口,守卫已经全部沦陷为丧尸,在半刻钟前,自他们进来后,守卫刚上了城楼,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可当他下来的时候,并未发现什么人。

    只是那原本守着城门的守卫,全部倒在了地上,身上流淌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伤的鲜血,方脸侍卫转身,不由担心地看向了依旧歌舞升平的郦都城内,即刻派人前去禀报。

    然而当其他守卫都离开,独留他一人在原地的时候,身后虚掩的城门被一道道力量随即撞开,成千上万的丧尸潮汹涌而来,一个个宛如饿狼扑食一般跳到他的身上将他扑倒,惨叫声还在喉咙,他就被直接分食殆尽。

    残破的身躯被遗留在原地,他的手中依旧握紧信号弹,却再也没有机会发射出去,过了片刻,躺在地上的他身体骤然抽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郦都街道跑了过去。

    “坐稳了!驾——”

    萧中郎握着缰绳的指尖泛白,马车的方向接近无法控制,被束缚的马儿已经逐渐尸变,一个劲的发出响啼,像是要挣脱控制,硕大的脑袋左右摇晃,横冲直撞。

    “这样下去不行!”裴允书掀开帘子,看向四周的情况。

    郦都的歌舞升平已经不再,周遭全部都是凄厉的尖叫声,有些人一直待在郦都,虽在前几日听说过怪物的模样,以及他们是如何伤人的,那时一听还有些嗤之以鼻,心道不过是一个发狂的怪物,不至于会全城覆灭。

    可当这些怪物真正到他们身边时,这才感觉到这怪物的真正可怕之处。

    “徒步尚可?”江知渺握紧长剑,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是没想到,郦都竟会一时间沦陷成这样!

    裴允书咬了咬牙,他回眸,深深地看向了江知渺,黑色的瞳孔,在周遭的灯火照耀下,隐隐闪烁着光芒。

    “你们先走!”

    话落,他便要抽身出去。

    江知渺狠狠皱眉,眼疾手快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臂,怒道,“你逞什么英雄?”

    裴允书被拉的一愣,江知渺又是一声怒喝,“坐好!”

    他抿了抿唇,坐回了原来的地方,眨了眨眼,错愕地望着她,外头一切纷争扰乱,里头他却觉得此刻空气都突然停滞。

    江知渺正色道,“你又没有武功,只能勉强自保,你方才下去想做什么?替我们引开怪物吗?你在逞什么英雄?”

    裴允书张了张嘴:“……”

    他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格外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般刀山火海的时刻,他那敬爱的父亲,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万丈深渊,跌落急湍中时,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柔声安慰站在他身侧的弟弟。

    他说,“哥哥就是应该保护弟弟的。”

    以至于后来的很多时刻,遇到了任何的危险,只要是他要保护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挡在他们身上。

    但现在,却有人拦住了他。

    她是在……保护他吗?

    眸光微闪,他忽而反手握住了江知渺的手,没来由说到,“阿渺,我怕水。”

    江知渺责怪的话语一顿:“你说什么?”

    这两者有关联吗?

    他垂眸,扬唇笑了笑,“没什么,阿渺,你说的对,方才是我冲动了。”

    甫一回神,江知渺见他这般老老实实地认错,张了张嘴,也没再多说什么,马车依旧在行驶,她仍留着怒意,叮嘱道,“坐好!”

    男人规规矩矩地点头。

    马车还在行驶,她掀开惟帘,看向了外界的郦都,萧中郎脸色难看地坐在前方手握缰绳,努力地操控着几乎要发狂的马儿。

    咬了咬牙,他大声道,“不行了,我们要跳车!”

    他想操控它停下来,它却一个劲的往前冲,前方已经没有道路只剩下一个死胡同!

    “江姑娘——”萧中郎赫然大喊一声。

    一声惊叫,裴允书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江知渺拧着眉,看向了他,甫一伸手,毫不犹豫地将他重重往后推了过去。

    熟悉的场景袭来,裴允书心脏陡然像是漏了半拍,他的身体直接跌出马车外,掉落之际,他死死盯着还站在马车里的江知渺,伸出手想攥住,却发现根本触及不到。

    本以为她是想遗自己而去,却发现下一刻,她也从马车里跳了出来,身体平稳落在地上,一个翻身便来到了他的身旁。

    惊恐的余味还在胸腔,裴允书盯着眼前人,她却朝他伸出了手,“没事吧?”

    “砰”的一声,原本的马车被狠狠地撞在了墙上,脑袋开花的马儿痛到扭曲,却还在原地挣扎着要站起来,被怪物浸染的杂乱疯狂思绪已经让它完全不受控制。

    萧中郎从暗处走出,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马儿的头颅滚落,它终于不再挣扎。

    裴允书被扶着站了起来,他在跌落时虽被吓到了,可还是很好的稳住了身体,并未受伤。

    他摇了摇头,将心底的思绪压下,正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一阵阵惨叫声逼近,有人仓惶的尖叫,正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呜呜咽咽的嘶吼声也随之而来,很显然,幸存者的身后,跟着一大波怪物!

    江知渺:“快跑!”

    裴允书握紧她的手,“跑不掉了!”

    死胡同的巷口踉踉跄跄跑来一人,因为极度的恐惧他跌落在地,又顷刻间爬了起来,汗水夹杂着惊悚朝她们跑了过来,嘴里大喊,“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啊啊!!”

    在他身后,是成千上万的丧尸潮——

    三人脸色瞬间苍白,裴允书左右环顾,当机立断,“上屋顶!”

    怪物总不会爬墙上树。

    话音落下,萧中郎想过来搀扶住江知渺,却见江知渺将裴允书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笑道,“萧公子,裴公子身娇体弱,帮帮忙了。”

    裴允书:“……”怎么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萧中郎:“……”

    他嫌弃地睨了裴允书一眼,十分不情愿地拽住他的另一只手臂。

    裴允书:其实我自己也能上去。

    三人平稳地落在了屋顶上,终于得以一口喘息之气。

    而原本朝她们跑来的幸存百姓,在看到他们弃他于不顾之后勃然大怒,双目猩红后,转而变成了灰白色的瞳孔,龇牙咧嘴地留着口水,在他的后脑勺,有一个极大的窟窿,正流着脓液与鲜血,他抬头看向三人的位置,伸出尖锐的双手,努力攀爬着墙壁想上来。

    这一动作引起了其他怪物的注意,他们也伸出尖锐的双手,在拼命攀爬着周遭的墙壁,却发现根本爬不上来。

    坐在屋顶,萧中郎吐出一口浊气。

    俯瞰而下整座郦都城,没有硝烟战火,只有怪物横生,百姓的惨叫声,怪物的嘶吼声,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都在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萧中郎有些无力地坐在屋顶上,盯着下方的一切眸光逐渐涣散茫然,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来。

    “明明半月之前,这里还是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这次的怪物,是怎么来的?”裴允书沉声。

    江知渺摇头,“起初只听说是普通时疫,谁知当晚载车马匹无故发狂,咬伤了几名侍卫,而后接二连三……”

    她眸光微垂,指尖泛着白,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荆江的模样。

    一只手停于她的发顶,却始终没有落下来,裴允书收回了手,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

    萧中郎看向周遭,地面的确已经陷入了混乱,这屋顶倒是安全的很,“索性就在屋顶前往北门,左右郦都户户相连,不至于会下地。”

    江知渺和裴允书都没有意见,的确,如今只有屋顶尚且安全。

    萧中郎顿了一下,“或许……明日一早再出发也行。”

    “屋顶左右也安全,这夜也无法歇息,走走更好。”江知渺无心休息,郦都沦陷,让她想起了当初荆江死时,埋藏在心底的恐慌一瞬间被拉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三人行朝北的屋顶快速走去,在他们身后,隐匿的暗处,一道身影极快地窜到了他们身后,一双眼眸锐利隐隐发着危险的光。

    他的身形颀长,身姿以奇怪的弧度站立,两只眼睛,一只瞳孔灰白,一只瞳孔泛着正常人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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