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室半掩着的门扉被敲响时,纱和还以为是甚尔回来了,但随即休息后略微清醒些的脑子便否定了这一想法。
甚尔可从来没有这么规矩的行为。
后响起的微微犹豫的声音验证了她的想法。
“纱和,你休息了吗?”
“真奈?”纱和支起了上半身看着门扉道。
听到纱和还未休息的真奈拉开了房门对榻上的女孩笑了笑。
“不止我哦,还有裕枝子。”
真奈侧身露出了身后脊背直挺的裕枝子。
“真奈,裕枝子……”纱和大约明白了她们两人这么晚还来这里的原因,但更令她惊讶和动容的是裕枝子居然也来了。
真奈还向以往似的笑着回应她,裕枝子却脸色不虞的沉默着。
这是她在禅院家仅有的两位朋友,裕枝子更是她从前的老师,纱和不想失去她,所以即使不太明白裕枝子的不虞是从哪里来的,纱和也依旧笑脸相迎。
大概是看出了她笑容中隐约的讨好,裕枝子在真奈的拉扯下到底还是没有在继续冷脸。
她跟着真奈一起走了进来将手中带着的东西放到了一旁的矮案上。
看着布包旁的药油想了一下也明白了是谁在她们之前来过。
“还算是有些良心。”裕枝子从鼻子中发出了一声冷哼。
纱和被说得愣了一会,差点以为她说的是反话,反应过来后也跟着笑,完全没有一点要帮甚尔说话的意思。
“是的,良心还算有的,就是不多。”
真奈正从身上各处掏着东西整理放在地上,纱和看她冷不丁从袖口掏出了几个小袋子,又撩开衣衫摸摸身上,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了两个布袋子,不由得感觉新奇又好笑。
“真奈啊,你是哆啦A梦吗?这些是什么啊?”
真奈抬头好奇道:“哆啦A梦是什么?”
“是一个动漫的主人公,可以从他的百宝箱口袋里拿出来任何想要的东西。”
真奈失笑:“我可没有这么厉害。”
说话间她展开了小包裹,里面是一些饼干还有糕饼之类的点心,细致精雅,纱和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她们以前家政课学过的样式。
“啊,我很喜欢这个点心的,谢谢真奈,你从哪里弄来的?”纱和兴奋道。
家政课上每个人的材料都是有定数的,除去试错的,送予老师和小组成员品尝打分的,能够剩下来的几乎没有几块。
纱和遇到好吃每次也会偷藏,但碍于条件有限,能留下的也很少。
“这是我托课上相熟悉的女孩们留给我的,不过大家手艺各有高低,所以口味我就不能保障了。”
纱和连忙摇头,大家做的再差估计也没有她这个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放糖量的小菜鸡差。
“这个是我给你做的护膝,临时赶工的,针脚有些稀疏,外观也不太好看,你先暂时用着,回头有时间我给你再做新的。”
“呜呜呜,不用麻烦了,这个就很好,谢谢真奈!”被真奈笑着推开的纱和捧着两团解开后膨胀起的护膝蹭了蹭,恨不得抱着蹭的是真奈本人。
裕枝子看不惯她那副痴汉样,不明显的翻了个白眼刺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纱和也不以为意的仰头笑了笑:“裕枝子呢,裕枝子呢,我看见裕枝子也带东西了,是什么啊?”
“哪有当面朝客人要礼物的人。”虽然是这么说着,裕枝子还是口嫌体正直的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包裹。
是一小盒便当,甚至还是温热的。
看出来纱和的疑惑,裕枝子道:“是我借口下午有事,让侍女晚一些送到我房间里的……别那样看着我,这是我多要的,不是我的晚饭。”
“呜呜呜,不管是什么都超级感谢裕枝子!”
裕枝子看着她耍宝的样子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瞥见她红的不太自然的脸庞后皱了皱眉,突然将手背贴上了纱和的额头讶异道:“你发烧了?”
纱和也跟着摸了摸,含糊道:“嗯,大概有点吧。”
“那还不找医生看一看?你在这等着我去喊人。”
“别别别,裕枝子你等等!”
被拽住衣角的裕枝子回头望她:“怎么了?”
“我还在受罚呢,而且甚尔已经回去给我拿药去了,可以的话我不想让禅院家的医生过来。”
大概也觉得这些话说服不了裕枝子,纱和又期期艾艾的补充道:“我今天不想见到除你们之外的人。”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莫名的,除却甚尔裕枝子等人外,纱和就是不想看到其禅院家的任何人。
至少在生病的今夜不想。
感觉到她话里坚定的抗拒,裕枝子纠结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没有再提医生的事情。
“我也带了药油,不过他应该都帮你弄过了。”
受伤涂药油,合着是你们禅院家的传统啊,纱和无声的在心中呐喊,面色扭曲的接过了药油。
裕枝子看着她的表情抽了抽嘴角,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缠,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甚尔的事情。
“我听说本来是没你什么事情,结果你却当众站出来说甚尔的笔记是你给的,所以才被罚?”
“怎么会没有我的事。”听出裕枝子话中意思的纱和道:“笔记确实是我亲手给甚尔的,他没有偷拿。”
“他……也不会偷拿。”
裕枝子沉默了一会道:“他从小在禅院家长大,你不知道这个规定,他肯定是知道的,却还是接受了。”
“这是因为是……”她想说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换,但这并不能驳倒裕枝子所言的‘知道规定,却还是拿走了笔记’。
“是关于其他一些很复杂的事情,他只是纵容了我一些事情。”
纵容了她那笔记抵押的做法。
“他只是对我宽容了一些,并没有要偷看禅院咒术,他不是这样的人。”
将这个咒术笔记换成钱财或是咒具等其他东西她都不敢这样肯定,可换成咒术后她就是能够如此肯定。
“这与他能不能使用咒术无关,而是……”
而是即使甚尔看上去是一副毫无自尊的样子,但纱和却能察觉出来,在他内心的角落里,还仍旧残存着那些被禅院家打压的磨尽的自尊和骄傲。
脑子里想了一堆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纱和最终笨口拙舌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真奈与裕枝子面面相觑。
“纱和啊,你有没有觉得你对禅院甚尔是不是太好了?”真奈委婉道。
“欸,我只是站出来说了实话,然后又说我相信甚尔而已。”
“这也叫对他很好吗?”
真奈被她堵的噎了一下:“不是这些事情了,而是其他的加起来的事情,还有你无意间提起甚尔的态度,你不觉得很亲近吗?”
纱和听完后回想了她和甚尔鸡飞狗跳的相处场景,诚恳道:“没有。”
真奈:……
眼看真奈已经不行,裕枝子紧接着插话道。
“至少对比我们禅院家其他人对他的态度,纱和你已经很好了,明明像我们一样也可以不是吗?那纱和你又为什么会对禅院甚尔这么好呢?”
像是突然被一个大雪球迎面砸中,纱和陡然清醒了起来。
是啊,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呢?
如果说刚开始是为了接近他想套眼泪,那么现在也早就不需要了。
远离甚尔,在他妻子遇难时回来一下收集到眼泪,然后再用大天使的呼吸救活她——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因为……”
所以为什么呢?
因为愧疚,因为不安,因为怜悯?
不,都不是的。
思绪纷乱之时,甚尔的话语突兀的闪过了脑海。
“因为我的良心不允许!”
“良心?”真奈和裕枝子异口同声的惊讶道。
“不过……感觉也很符合你的性格。”裕枝子看了她半响勉强点了点头。
“是的,应该是这样的。”像是在说服她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纱和肯定道。
“就像今天的事情一样。”她侧了侧身望着桌子上跳跃的烛火。
“我其实是有些难过的,当甚尔的母亲因为我的多嘴而那样当众说他的时候。”
她将眼神放空,像是在看着烛火,又像是在透过它看着其他的事物。
“虽然他的话语和他给我的感觉都是对此并不在意,可我回来后却总是控制不住的想,他现在并不在意,是因为小时候遇到过更加难堪的场面吧。”
“……”
“这样想着,看着他就有一点心疼愧疚和……难过。”
说着说着纱和又抬头有些难为情似得笑了笑,比划了一个手势道:“当然,真的只有一点点哦。”
对面的真奈和裕枝子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欸?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没有人回答纱和的问题。
一阵难捱的寂静后,还是真奈率先岔开了话题。
“对了,他不是去给你拿药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
纱和也有些奇怪:“不知道,可能是离得路程有些远吧。”
裕枝子站起身向她告别:“太晚了,你先休息吧,我们也回去了。”
“明天你先不要过去学堂,等侍女把你受伤生病的事情报上去,应该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说完后,两人拉开了门就准备回去,先踏出门的真奈却惊叫了一下:“啊。”
“怎么了?”裕枝子扶住了差点倒下的真奈。
“脚下,我刚才好像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
两人将东西拿回了屋里,纱和也拖着腿身残志坚的凑了上来:“什么东西啊?”
真奈的脸上带了点窘迫和不安,回头对她说道。
“是……是一个装着感冒药的塑料袋。”
纱和的心忽然就毫无理由的跳了跳。